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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弃暗投明

    项明去了衢江老家一趟,带回好消息,付生父母仍健在,其母捎来亲笔书信一封。

    屠狼帮总舵设在三面临着丘陵的中心地带,三座丘陵呈三角形状,丘陵与丘陵之间城墙连建,四丈高的城墙巍然耸立,严丝合缝,既无大门也无小道。通往外界的三条道路,均隐身于三座丘陵间,巡防岗哨全部设在最险要位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屠狼帮内部出现分歧是偶然也是必然的,直接的导线是因为随着帮众增加,日常开支用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漆哩和究司觉得劫富不劫贫,抢恶不抢善的帮规已经不合时宜,有针对性的小范围掠夺,所得到的稀薄钱财用以上千帮众的衣食住行,已然是入不敷出。穷则生变,因此二人主张改变帮规,为了利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而付生则坚持底线不动摇,在他心里始终保持着一颗忧民之心,有困难可以另想他法,但不能违天意夺民利。随着时间的推进,两种不同的观点愈来愈对立,再往后,漆哩与究司二人又生出私情,如此一来,分歧便演变成了仇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付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聚义堂总舵了,夫人漆哩行事越来越高调,俨然已经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副帮主黄司更是嚣张跋扈,大有取帮主之位代之趋势。

    纳秀楼里,梳妆台上的胭脂粉饼,珍木衣柜里的粉裙绿衫,依然静静的等待主人归来。可是主人身心俱已远离,再也回不来了,世上很多东西一旦转身离去,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特别是女人的心。

    付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境中的自己,时而痴傻,时而静谧,脑海里浮现出与漆哩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不,应该是自己一厢情愿爱上漆哩之后的点点滴滴。

    “帮主,趁今日阳光明媚,何不出去走走,以解心中烦闷。”下属侞嘉打断了帮主的万千思绪。

    “唉!”付生低头叹息道:“侞嘉啊,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如今我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呢?”

    “在侞嘉心里,帮主还是那个一身正气,坚守善良底线,有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的领舵人。”帮主贴身保镖也是患难知己侞嘉坚定的说道。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实在是谬赞也。”付生苦笑道:“我这一生做错两件事,无一不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万劫不复之地也。一是误入歧途爱错人,连累了这些屈居于匪窝,本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兄弟们。二是不听父母言,徒伤亲人心,自断回头路,再回头,难也。”

    “帮主之言太过悲观了。”侞嘉试图开导付生道:“只要帮主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登高一呼响应与跟随者岂会缺乎。”

    “我已领错一次路,不能一错再错了,毁了自己事小,毁了兄弟们的前程那就罪大莫及了。”

    侞嘉深知付生爱的太深,堕入情网无法自拔,便不再执于劝说,先去烧水泡来一壶茶,稍后见帮主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便扯开话题道:“帮主,栖波楼掌柜的递来邀约,希望帮主赏脸一见。”

    “栖波楼掌柜老谢?”付生眉头一舒道。

    “正是老谢头。”

    栖波客栈头房内,项明来回踱步,踩着地板踏踏作响。

    “项明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晃的我头都晕了。”

    “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定力,咱俩来到浦上已过半月,今日再见不到付生,岂不是白来一趟?”

    “沉住气,好事多磨,不急,不急。”

    “是是是,是我太急躁了,沉住气,沉住气……”

    “舒兄弟,项兄弟,付帮主到了。”房外传来老谢头低沉的声音。

    项明急忙打开房门,“在何处见面?”

    “请随我来。”

    苏煜和项明跟随老谢头走过七拐八弯,来到客栈后院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项明正欲开口问话,只见老谢头低头钻进一棵千年樟树旁的荆棘林里去了,苏项二人赶忙跟着进入林中去。

    外面荒芜一片,里面又是别外生天,荆棘丛后有一扇隐于杂草中的石门,老谢头伸手敲击石环,石门徐徐开启,石洞内烛光明亮灯火阑珊,洞中央的石桌旁坐着一人,立着一人。

    “这位就是“屠狼帮”帮主付生,这两位是……”

    “老谢无须介绍,这位年轻人项明,来自衢江。”付生打断老谢头的话接着道。

    “付哥,你还认得小弟啊?”项明面如花红,开心道。

    “付生总不至于连儿时玩伴都忘记了。”付生向项明报以微笑,随后道,“这位公子倒是眼生的很,既然和项兄弟同行,那就由你来介绍吧。”

    “这位舒林舒公子来自越国龙泉,与小弟我相交甚深。”

    “来自越国龙泉……”付生若有所思道:“舒公子眉宇正气一表人才,定非池中之物,幸会,幸会。”

    “付帮主客气了,在下与项明情如兄弟,项明又与付帮主素有渊源,如此便都是自家兄弟。”苏煜接过话茬道。

    “各位莫要站着,大家都请坐着说话。”老谢头从石壁边上拿来麻巾拭去石凳上的尘埃道。

    “舒兄,项兄请坐。”

    “付兄请坐。”

    付生眼神示意,贴身保镖侞嘉心神领会,随即便前出石门到外面警卫去了。

    ”付哥,小弟性子急,说话更是直接,说错了请你莫要见怪。”众人坐定,项明首先开口道:“小弟万分不解,你为何就要如此消沉下去呢?”

    付生神色自若,一副看淡世事的样子,“项明老弟有所不知,哥哥我走的是一条回不了头的死路,哥哥认命了。”

    “呵呵,认命……”项明一脸愤慨道:“当年那个意志风发,敢与天斗的付生难道就真的死了么?”

    “你就当他死了吧!”付生苦笑道:“活着如行尸走肉,与死又有何异?”

    “就为了一份不值得的爱情?”项明一针见血道。

    “爱情岂能以值不值得,付出或得到来衡量?”付生轻叹一口气,”你没有爱过,不会懂得。”

    “我虽然没有爱过,但我知道,爱是对等的,是相互的,爱的太卑微,就会迷失自我,就是自暴自弃。”项明加大嗓门,近乎歇斯底里。

    “项明老弟,我知道你是为了哥哥好,可是哥哥已无再站起来的勇气,随遇而安吧。”

    苏煜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示意项明拿出那封远道而来的家书,双手捧上递给付生道:“付兄弟,人在特定的环境下待久了,确实会产生随遇而安的心理。如果随遇而安的结果是好的,那兄弟我也不好多说,如果结局是坏的,是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那就不能再迷失下去了。人固有选择过何样生活的权利,但是身为男儿,却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着,更不能活在自己悲观的世界上不想走出来,这是你母亲写给你的亲笔信,付兄弟打开看看吧。”

    付生接过家书,双手开始无意识的抖动起来……

    苏煜,项明,老谢头都禁声不语,静静的等着付生看完这封意义非凡的家书。

    付生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时而激动,时而又冷静,慢慢的豆大汗珠从额头渗出,滴滴滚落下来……

    良久,付生双手轻叠家书,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入信封,藏进贴身衣物中。抬起头望着石壁上明亮的烛光,眼神中闪现出一股厉气,猛然转头,对着苏煜道:“舒兄弟,可否告知你的真实身份?”

    “越国睿孝将军苏煜。”苏煜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好,痛快,付生斗胆再问,苏将军此行是剿匪还是招降?”

    “当然是招降,苏煜愿为屠狼帮千众兄弟的领路人。”

    “在付生未下决定前,将军可否答应付生一事?”

    ”付兄弟请讲,在此不论军令,只谈交情,付兄弟之请若不违背苏煜做人之底线,苏煜当义不容辞而为之。”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可以答应将军起事受降,但请将军放漆哩和究司一条生路,天涯海角任由她行,如何?”

    “付兄弟重情重义,苏煜理当成人之美,就依你所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屠狼帮聚义堂,久未露面的帮主威坐中堂,六位堂主分立两边,九位堂主还有三位未到。看今日仗势要有大事发生,帮主不说话,六位堂主也不敢多嘴生事,等,等该出现的人出现,等,等要发生的事发生。

    午时一刻,聚义堂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男女之间暧昧的调戏声,付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堂外进来五人,前面三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屠狼帮堂主,后面两人是帮主夫人漆哩和副帮主黄司,这对狗男女勾肩搭背全然不顾礼义廉耻。

    五人来到堂中,三位堂主向一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漆哩与黄司二人还是旁若无人的腻歪着。

    “漆哩,你为人妻不守妇道,为人主又误人子弟,若不回头,将受千人弃万人唾也。”付生瞪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厉声道。

    “咯咯咯,千人弃万人唾?”漆哩那双淫荡的双眼望向中堂,盯着付生道:“跟着你这个胸无大志,缩头畏尾的废人才是最大的耻辱呢。”

    “你我夫妻一场,念于旧情不忍送你入地狱。”付生脸色铁青,声音开始颤抖,“带着你的情人远走高飞吧,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此生不必再见。”

    “帮主,再叫你一声帮主是给你留下最后一点尊严。”究司收回搂着漆哩小蛮腰的咸手,阴阳怪气又咄咄逼人道:“既然帮主还能念往日旧情,那我们也不能太绝情,只要你交出帮主大权,保你安全离开这里。”

    付生双手撑着椅把,起身站起,“你们当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这条道是走定了,不过是黑是明且还两说呢。”漆哩眼中现出杀气,恶狠狠道。

    “诸堂主听令,速速拿下这对狗男女。”付生大手一挥,发出命令。

    话音落地,四周一片寂静,立于两侧的六位堂主,个个低头不语不动声色,后面进来的三个堂主兵器在手指向付生,九人全部反水相向。

    “哈哈哈哈”漆哩退后两步道:“付生,你已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趁老娘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滚吧,有多远滚多远。”说完大手一挥,九个堂主全部立于漆哩跟前,与付生对立。

    ”好手段,够阴狠,那还等什么?动手吧。”付生一声厉吼,侞嘉手握钢刀护在主人身前。

    “杀”,随着漆哩一声令下,后面反水的那六个堂主同时攻了过来,侞嘉手握钢刀从容迎战,付生立于侞嘉身后摇头苦笑。

    六人当中三人围攻侞嘉,开始激战。另外三人绕过侞嘉,在离付生三尺处停了下来,迟迟不见动手。

    漆哩见状,脸上露出一丝邪笑,“万农,来凯,霍华,你们的父母妻儿叫我带话……”话说一半停住了。

    万农,来凯,霍华三位堂主手中兵器一晃,低声道:“帮主,得罪了。”

    付生点了点头,心里已知个缘由,不怒反喜。一个侧身躲过三人进攻,紧接着移步至侞嘉右侧,轻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去那边。”

    侞嘉武功已达准一流,思维反应也是不弱,付生简单的一句话,他便知其中深意,一个纵身跳出包围圈,挥着白晃晃的钢刀径直向那边杀去。

    这边,付生一人面对六位堂主的合围,不慌不乱,只顾拆招却不见出招,几个回合下来仍是游刃有余。那边,侞嘉与刚才判若两人,一改柔和刀风,出招辣、准、狠,“嗤”的一声,一束白影掠过,中间那位堂主胸口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漆哩拨出兵器,一件似刀非刀,似钳非钳的半弧状怪器,一声怒吼,如发狂的母兽杀向侞嘉。

    付生手握笛子开始反击……

    究司手握双镰向这边杀来……

    付生身形向后一仰,后背离地三寸,身体开始快速转动,手中笛子出击,“砰砰砰砰砰砰”六记闷响过后,刚好转了一圈,接着一个侧身横向站起,眼前六人腿部一麻,纷纷瘫倒在地。

    究司杀到,付生身形向上一跃,双镰插入木柱“吱”的一声,大块木屑凌空飞起。付生左手当空方触梁木,双脚借力运力向下踢去,黄司身形一闪,双脚腾空而起越过三尺梨台,在偏柱旁停了下来。

    付生一脚踢空,空中运力稳住前倾的身躯,双脚刚一落地,紧接着便又凌空飞起追了过去,身形越过三尺梨台,离究司已近在六尺。

    这时,只见黄司鬼魅一笑,付生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已然来不及了,头顶一张大网劈头盖下。

    “住手……”究司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手中双镰逼近大网,“帮主,束手就擒吧。”

    付生双手托起大网使劲撕扯,越扯越紧,“哈哈哈哈,别废力气了,天罗地网岂是人力可以挣脱的。”漆哩扭着杨柳腰站在大网边,幸灾乐祸道:“付大帮主,老娘让你死个明白,这张大网是用东海千年珊藻编织而成,就是大罗神仙降临也休想解开它。”

    究司凑近情人身边,低声道:“如何处置?”

    漆哩一声冷笑,随后闭上双眼,牙关一紧,语气冰冷,“杀……”

    双镰如张开血口的虎盆向大网咬去……

    站在原地发呆的侞嘉猛得反应过来,不顾一切的向大网扑去……

    地上六名堂主痛苦的闭上双眼……

    “哐当”一声响,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情睁开眼睛齐齐向大网这边望去。只见双镰被一颗小石子击落在地,究司惊的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犯傻。

    苏煜从大梁上徐徐飘落,白衣青衫一尘不染,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整坐聚义堂瞬间鸦雀无声。

    苏煜肩膀微微一动,后背发出一阵龙吟,寒光乍现紫流圈聚,龙泉剑出鞘。

    三尺龙泉剑斩开天罗地网,

    锋芒断藕连剔去万千情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幻觉,肯定是幻觉……”漆哩使劲揉插双眼,发出梦魇般怪叫。

    “付兄,大事已定,答应你的事……”苏煜脸上露出阳光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请便吧。”

    付生望了一眼漆哩,又望了一眼黄司,慢慢的转过身去,语气冰冷却又坚定,“不必了,杀……”

    龙泉剑再次出鞘,一剑聚两气,两气分二魄,两道银光分别射向漆哩和究司二人。

    第八剑问道一出……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问大地谁主沉浮,

    往来豪杰前后继。

    剑埃落,孽缘了,恩怨去,邪恶散,复重生……

    聚义堂,付生主持帮会,屠狼帮何去何从,民主决定。

    遣百余老弱病残,赠予足够钱财让他们余生无忧。一千二百九十名好男儿自愿留下,为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而奋斗。

    屠狼帮解散,屠狼营成立,睿孝将军下第三道军令,任命付生为步军偏将,项明为副将。屠狼营于浦上就地屯兵,并立下军状,不欺民,不轻农,军饷自给。

    南面的原始森林之巅,苏煜向南驻足,举目远眺,心中挂念起远赴权州的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