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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夷州顿悟

    阳光少年严业武艺高强,有他护卫一路上安全无忧,乐于被当成山大王的越王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不日,越王和范兵,严业三人已来到丽莲与龙泉的交界处。马车到达界碑就不能越境了,官府有规定,牛不上市,马不越界。牛不上市是因为牛是用来耕田劳作的,禁止上市买卖,擅自杀牛食之是要入牢狱的,马不越界则是战时留下的规定,后来便一直保留下来。

    时下正是春笋大发季,严业特别爱吃笋,可谓百吃不厌,可是春笋虽美味,多食却刮油素肚。七尺高个的大力少年,食量惊人,食笋后更是变成了大胃王,每隔两个时辰肚子便要开始造反了。

    这日,三人步行来到大白岸镇,大白岸坐落在龙泉的东北部,是一个连神仙都眷恋的地方。瓯江自发源地百山祖锅帽尖起源,途中又有无数小河支流汇入壮大,江水时而湍急复而平静,可谓波澜壮阔。瓯江之水到达大白岸停下了急促的脚步,江水在烟漾湾形成一个深潭,名曰旦景潭。旦景潭长五里有余,宽约百丈,深不见底,一边是满山遍野的毛竹林,郁郁葱葱重重叠叠,有的腰姿挺拔直冲云霄,有的刚出世不久,虽然娇嫩,却也亭亭玉立,另一边,满山杜鹃争相竞放,红杜鹃娇艳欲滴映出满山红,白杜鹃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大有你傲任你傲,我自比天娇的风骨。潭上常年云雾缭绕,时有上百斤红鲤鱼跳出烟波浩渺的水面,这时,四周的云雾会被鱼儿的大尾巴甩散开去,碧绿色的江水与竹林遥相呼应,风吹竹叶沙沙响,万顷碧波和声唱。不过,这种美轮美奂的景象稍纵即逝,随着散开的云雾重新聚拢,潭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有如满山遍野的红白杜鹃花一样终将逝去,仿佛是在告诉人们花无百日红,人无长兴旺。

    三人在大白岸镇上美美的吃了一顿,镇上“汇英”鱼庄烹饪的鱼头豆腐真是一绝,以瓯江野生花鲢鱼头为主角,配以自家石磨成浆卤水点化的鲜豆腐,再加入灵魂佐料紫苏叶,人间美味莫过于此。

    酒足饭饱之后,在镇上圈马地买来良驹,三人又启程往龙泉城去了,此地距离县城还有三日路程……

    苏煜离开欧府便漫无目的的四处逛悠着,心结解不开,到哪都是形同游魂……

    连日来,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一不留神便窜到夷州来了。

    曾经与表哥和黎良,招弟姑娘,还有那弃恶从善的蟹儿,一帮年轻人不惧强暴,不畏生死,硬是把高手如云的无天门捣离夷州之地。苏煜脸上露出笑容,一记狠鞭抽下,胯下烈马前脚一蹬仰天长啸,载着主人找那高不成,低不就的黎良去了。

    苏煜心情不佳,黎良为情所困,木屋里,一心买醉的黎良越喝越清醒,本来是自己想买醉,喝到最后把酒友干醉了。酒这个东西,当你不想醉时不知不觉就会大醉,当你想醉时却又千杯不倒,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煜一脚踢开木门,直冲冲的冲进屋内,也不说话就拿起桌上酒坛一阵猛灌,黎良的眼珠子蹬的老大老大,半响才回过神了。看着苏煜那种要死不活的德性,随手抓起桌上的另一坛酒,也开始对自己猛灌。

    两位受了伤的青年此刻没有了志向,也没有了理想,只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回。

    “黎良兄弟,我口渴了,到你这里讨顿酒喝,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一坛老酒下肚,苏煜脸色绯红,说话有点结巴道。

    黎良摇了摇手中的空酒坛,顺手丢向墙角,酒坛摔的粉碎,“苏煜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话未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向里屋,又提来两坛老酒,“今日咱兄弟俩一醉方休……”

    这回真是彻底醉了,喝到最后,两人直接倒下睡着了,连带那喝的不省人事的三个酒友,五人倒在地上纵横交错……

    次日已时,苏煜口干舌燥头痛欲裂,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踢醒仍在梦乡中的黎良,骂骂咧咧道:“黎良,有你这样用假酒招待朋友的嘛。”

    黎良揉着睡眼,摸了摸挨了一脚的屁股道:“苏煜,没你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自己不胜酒力却怪起酒来了,咱可说好了,我这里可不欢迎无理取闹之人。”

    “昨晚好像是喝多了,好像是怪不得酒。”苏煜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气喷了出来。

    黎良赶忙捏住鼻子跑向窗户边呼吸新鲜空气,“我去买点吃的回来,咱兄弟俩填饱肚子再慢慢聊。”前脚已经踏出屋门,又返回屋内,一把拎起躺在地上睡的像死猪一样的三酒友丢到屋外,“苏煜兄弟来找我,你们三人应该识趣一点的嘛,干嘛非要我动口呢?”

    这是动口吗?分明是动手好不好?

    三酒友骨碌碌爬起来,摇晃晃回家去了,“真他娘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昨晚还求着人家陪酒,今日便六亲不认了,无情啊!”

    龙泉城里,严业东摸摸西戳戳的看什么都好奇,虽然阅历不深,却也知道轻重深浅,与山大王相处日久已有三分交情,可是嬉闹玩笑可以,寻找恩人文姨和苏煜哥哥一事却是不能透露出去。

    越王从集市上买来新衣裳和一双皮靴让严业换上,本来就是英姿俊朗的少年,换上新装后更加英气逼人气宇轩昂。

    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欧府的大门洞开,欧解仲携妹欧翊文,女儿欧龙馨在门前候着大驾。

    远远看见低头跪地的欧翊文,严业心中一惊,“这位妇人怎么与夫人文姨如此相像呢?”转念一想,“肯定是太想念文姨之故出现幻觉了,夫人文姨是何许人也,岂能屈身跪拜山大王?”在严业心里,天大地大也比不过夫人文姨大。

    越王朗声道:“众卿家无须多礼,平身吧……”

    欧翊文起身抬头的一霎那,严业双手使劲的揉着眼睛,大声叫道:“夫人文姨,是你吗?我是小业子啊!”

    欧翊文定睛一看,瞬间泪如雨下,上前两步紧紧的抱住严业,“小业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天老爷开眼,神仙保佑啊。”一品大将军夫人激动的语无伦次。

    被欧翊文紧紧抱住,严业倒是害羞起来了,红着脸轻声道:“夫人文姨,有人看着呢……”

    欧翊文“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人小鬼大……”忽又想起旁边还站着越王,顿觉失态,便朝着越王屈身行礼道:“大王恕罪,妾身一时高兴失礼了。”

    越王面带微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严业抢先了,“不对,你这位山大王到底是何方神圣,夫人文姨为何要对你下跪?”

    欧翊文急忙拉过严业,斥声道:“不得对大王无礼。”

    越王摇手示意,“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说完便朝范兵使了一个眼色。

    范兵上前一步,正色道:“严业听旨……”这是整哪出?哪能反应的过来呀,欧翊文赶忙拉着严业一同跪下,范兵正了正声继续道:“严业救驾有功,特封为御前侍卫。”

    “快领旨谢恩……”欧翊文低声对稀里糊涂被拉着跪下的严业道。

    又搞这么一出,一时岂能吸收的了,严业看看文姨,又看看欧解仲,一头雾水……

    越王道:“起来吧,带这小子进府把子丑寅某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让他慢慢消化去。”

    欧解仲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大王入府。”

    进入欧府后,六人分成两拨,严业跟着欧翊文和龙馨姑娘去了偏殿,欧解仲领着越王和范兵到达正厅。越王在正厅中央主座坐下,这时欧府管家来报,县大人叶不机求见,地方官员见大王有着繁琐的礼节,一番程序过后,欧解仲落坐右侧下首,范兵和叶不机则坐于左侧下方。

    “孤这次出京,路过七县三镇,所闻所见唯有这边风景独好,龙泉县在叶大人的治理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孤心甚慰。”越王倒也没有说空话,在叶不机治理下的龙泉确实令人称道。

    受到越王的称赞,叶不机赶忙起身,正欲跪地谢恩,“叶大人不必多礼,孤是私访,客随主便,按欧府规矩待见便是。”

    见叶不机坐回位子,越王面色开始严肃起来,“你们三人都是越国的中流砥柱……”一番悦耳的美言之后,话入正题,“孤这次出京,不是游山玩水来的,而是计划在龙泉境内进行屯兵,为将来的越国复兴做准备……”越王向范兵递了一个眼色。

    范兵心神领会,便接着越王的话说下去,“大王虽已回国,但如今越国的一举一动都处在吴国的严密监视之中,朝廷内部又暗潮涌动,前有大将军苏冠被害身亡,此案还未有结果,今又有公子勾航和貊渠君勾厉等人争权夺势蠢蠢欲动,越国的形势可谓是一团糟。”

    在范兵说话之余,越王一会看着叶不机,一会又看向欧解仲,见范兵停话,便点头道:“说下去……”

    范兵又继续说道:“泱泱诸侯大国岂能坐以待毙,大王因势装病是为分散焦点,举公子勾航为代王,暂时离开王位是以退为进。屯兵一事刻不容缓,但要暗中进行,切不可透露半点风声。”

    范兵一番话出,欧解仲低头不语,心里明白越王有意让苏煜接过大将军的旗帜重塑军魂,可是这小子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越王观人面揣人心察言观色的本领已达到如火纯青的地步,看着欧解仲低头不语,已知其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了笑意道:“欧先生是为了苏煜出走一事而担忧吧,孤倒是觉得年轻人受点伤不是什么坏事,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便会伤愈的,虎父无犬子嘛,苏冠的儿子一定是顶天立地的真好汉。”

    欧解仲被越王道中了心思反而释然了,“多谢大王宽恕,明日我就动身去找苏煜回来,以免打乱了大王的计划,误了大事。”

    越王摇头道:“不必急着去找,还是给他一点时间让他主动回来为好,你等有所不知,我那次子勾锐与苏煜自小相识感情甚笃,两小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勾锐前些日子还强闯者丽宫欲强行带走西施,说来孤也有愧对苏煜之处,没能留住西施姑娘。”

    欧解仲见越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赶忙起身道:“不敢有瞒大王,西施姑娘曾跟随吾妹学医,在鄙府住过一段时日,那姑娘性格要强又有主见……”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看了范兵一眼,后面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才好,挑选美女入吴进贡是貊渠君和代王的主意,但是范兵也是同行人,因此越王肯定是知晓的。

    范兵看了一眼欧解仲为难的表情,接过话道:“挑选美女是以自愿报名的方式进行的,并没有动用官府的名义强征,西施入选也是她自荐的。”

    越王伸手示意欧解仲坐下说话,“如此说来,应该是西施姑娘想以她自己的方式去报父仇了。”

    这时,欧府管家又来报,说是县衙来人有要事禀报叶不机大人。

    得到越王允准后,叶不机来到前院,听完衙役的禀报后又回去正厅,“启禀大王,衙役来报,京城来的司空大人峥荣回家省亲,路过县衙要见臣下,当下就在县衙里等着,臣下见还是不见?”

    “当然要见,你虽是地方官,可是论品级你是七品,司空大人乃当朝一品大员,你若避而不见,到时候怕是会给你穿小鞋咯。”越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特级龙井茶,“好茶,好茶……”

    叶不机又看了一眼范兵,见范兵也端起茶杯喝起茶来,“大王,臣下行的正不怕穿小鞋,只是峥荣大人是上臣,按礼应该去见。”大王倒是允准回县衙了,但是君王之心不可测,叶大人不由得为难起来。

    越王放下茶杯道:“司空峥荣为官清廉,为人厚道,回乡省亲路过你的一亩三分地,还不忘给你这个芝麻官的面子,快去吧。”

    叶不机跪谢王恩,回县衙去了。

    越王,范兵,欧解仲三人又说了些屯兵计划之细节,在地方名望声望并重的欧解仲自然是要唱主角了,欧解仲不愧是受到越王肯定的能人慧士,对计划的制定和方案的实施条理清晰,既能举重若轻又能举轻若重。

    唱完主角,欧解仲又开始向越王禀告追踪落凤山余匪一事,“大王,那日下山去追落凤山上逃脱的余匪,待我追到处州府时,那几个余匪全都在城门外的校祭场上服毒自杀了。”有些话越王不挑明,欧解仲自不会多说,在跟踪余匪的途中还发现有人隐在暗处,那硕大的脑袋看着就别扭,那日落凤山上出现在越王身边的那两个大脑袋非一般护卫,乃是顶级高手。

    “看来余匪逃下落凤山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报信。”

    “那他们为什么会在城门外自杀呢?这期间并未见到他们与任何人有过接触啊!”

    “一群死士,死在城门外就等于告诉幕后人行动失败,幕后之人已经得到最准确的信息了。”

    偏殿上,严业从大将军府身受重伤,幸得雁荡翁相救并收为徒,又到落凤山勇救越王,再一路护送到龙泉,最后又阴差阳错的遇见夫人文姨。如同说书般离谱的奇遇,配上严业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表情,欧翊文听得时而落泪时而又转啼为笑,欧龙馨双手托着腮帮听得尤其入迷。

    “姑姑,这个小业子就是苏煜经常提起的那个在苏府长大,经常掉粪坑的人吧。”欧龙馨当了许久的听众,一句话却说的严业暴跳如雷。

    “夫人文姨,我可说好了,掉粪坑的丑事只有您可以提,苏煜哥哥也不行,谁提我跟谁急。”严业瞟了欧龙馨一眼,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

    一提到苏煜,欧翊文的心口又堵了,眼睛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煜儿知道你还活着,那该有多高兴啊!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夷州,苏煜和黎良喝了三天三夜,喝了醉,醉了倒,醒了喝,喝了又醉。

    终于喝不动了,“黎良,你们夷州穷的只剩酒了吗?哪有你这样招待朋友的。”冲了一个冷水澡,苏煜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大脑已经清醒了,身体却还没醒透,黎良摇头晃脑道,“苏煜,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来夷州这三日把我存的酒全都喝完了,不是你死皮赖脸的求着我上酒,我还不稀罕招待呢。”

    谁说借酒消不了愁,大醉一场醒来之后,苏煜突然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的慌了,“没想到你黎良气量这么小,连玩笑都开不起,既然不受你待见,那我走还不行吗。”

    “咱俩说道说道,到底是谁开不起玩笑,我逼你走了吗?酒还没喝够呢,怎么能放你走。”黎良一拳砸向苏煜,二人开始嬉闹起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日一早,苏煜看着梦玲珑门口似曾相识的两只石狮发呆,“喂,怎么啦?堂堂见多识广的苏公子也有胆怯的时候。”黎良斜着眼看着苏煜道。

    “不对,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难道那位当子夫姑娘是?”苏煜被黎良一声“喂”叫的回过神来,看着门上的“梦玲珑”三个大字,又看见三三两两从大门进进出出的汉子,都是清一色的登徒子之流,双眼透出不屑道。

    黎良一把拉过苏煜,一直拉倒巷角无人处停下,指着苏煜的鼻子道:“苏煜,当子夫姑娘学贯古今知书达礼,可不是什么平庸下贱的女子,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人,想要进去一睹芳容那就给我放尊重点,否则立马滚蛋。”

    黎良的一席话倒是激起了苏煜的好奇心,“得,得,得,那就听你的,我进去看看不说话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梦玲珑的主楼离大门有百余丈的距离,从大门到主楼的道路两边种满了月季,梅花和海棠花,所有的花呈正八字和倒八字栽种,非常整齐规律。苏煜闻着花香,看着一棵排列有序的花丛,又陷入了沉思,怪了,这里明明是青楼,怎么门前石狮,道路两旁的花丛栽种形式,看着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

    “喂,又发呆了,我说苏大公子啊,莫要像山中野人没见过世面似的,让人看笑话行不?”

    梦玲珑二楼,当子夫这位楼中第一牌面的高级歌姬不在正中间的天字号房间居住,而是居于最左侧人字房。人字房实为套房,内有琴房,妆房,客房和卧房。

    每次来到人字房门前,黎良的心都扑通扑通的跳,在当子夫姑娘面前又总是显得笨拙迟钝,每次在家中自个演练时能说会道,一到姑娘面前又变的笨嘴拙舌语无伦次。

    人字客房内,当夫子身着粉装,肩披绸巾,双腿并拢两膝着地,臀部坐于两脚上,双手相交下垂于前。

    黎良和苏煜二人一进房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又沁人心肺的雅香,“这位苏煜苏公子是在下的好友,未得姑娘允许便随我一同前来,有违此间规矩,还望姑娘莫怪。”

    “来者是客,二位公子请坐。”

    苏煜趁着黎良与当夫子对话之余,双眸快速扫过房内布置,目光落在当夫子脸庞的那一刻,心中又是一惊,急忙收回。跪地而坐的夫子姑娘肤色白润容貌清秀,虽算不上是万中挑一的美人,却有着一种让人自惭的高贵气质,温柔的眉宇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刚毅,身上更是透出一种无形的慧颖。眼前这位姑娘长的太像一个人了,那个人似乎和自己很熟悉,苏煜的脑海里快速的过滤着往事和故人……

    黎良轻轻一拉苏煜的衣袖,二人在当子夫对面坐下,凭几上摆着一壶清茶,几样时令鲜果。

    “子夫姑娘……黎良前些日子……和你说的话……”黎良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脸色绯红。

    当夫子莞尔一笑道:“黎公子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今日有苏公子在就更不应该扫兴了。”

    黎良低下头不语。

    苏煜这才想起原来黎良这小子是恋上眼前这位子夫姑娘了,难怪整日神神叨叨心不在焉的,“黎兄,子夫姑娘所言极是,你我今日到此叨扰,只是讨杯茶水喝,如能听得子夫姑娘弹奏一曲那就更加有幸了,莫要扫兴。”

    当子夫又是莞尔一笑,看了一眼苏煜道:“难得苏公子如此达理,看来今日不得不开琴房献上一曲了。”

    苏煜心里七上八下的,方才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故人往事,就是想不起来,又见当子夫莞尔一笑,这个笑容明明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却怎么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呢?

    “子夫姑娘……说的是……”黎良憋着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想好的词又忘记了。

    “黎公子今日还提起儿女情长之事,实在是让人失望啊!”当子夫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子夫恨自己女儿身不能顶天立地,空有凌云壮志却难成一番事业。而黎公子乃堂堂七尺男儿,理应有所抱负,而不是屈于市井间,混于淤苔上。”

    黎良武功一流,胆识一流,却被红尘女子数落的无言以对,“我……我……我……”

    当子夫看着似乎有些失落的黎良,心里泛起些许爱悯,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是我言重了,黎公子莫要过于悲弃,若有缘,日后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再遇上对的你,子夫或许会为你而改变,但不是现在。”打一巴掌,再赏给一颗糖吃,不让人绝对的失望,却只让人看到一点点的希望,要命啊。

    当子夫的当头棒喝字字诛心,句句激励,喝的黎良无地自容,却无意中把苏煜喝醒了。这些话就像为自己量身定做一样,每一个字都能套用到自己身上。父亲屈死,大仇未报,母亲又柔弱的身躯默默承受着一切,而自己却为了儿女情长自暴自弃,当一个可耻的逃兵。

    苏煜猛然起身,向当夫子躬身行了一礼,“子夫姑娘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在下深感羞愧,受教了。”

    “小女子只是有感而发,苏公子如此缪赞,实不敢当。小女子虽身在烟花之地,眼却不拙,苏公子乃是高山之人,他日定将居于庙堂之上。”

    “多谢子夫姑娘吉言……”

    “苏公子可否答应小女子一个不情之请?”

    “姑娘请说,在下当义不容辞……”

    “带上黎良,出夷州闯天下建功立业……”

    一把柳琴,一曲“江山”,曲音铿锵如沙场点兵,气势澎湃恢宏……

    曲毕,苏,黎二人下楼,琴声悠悠,余音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