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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学以贯之

    曾几何时,四位天下闻名的君子在龙泉境内讲学布道,后又设百家讲坛,广聚天下士儒学子前来激讨争辩,既允各抒己见又容百家争鸣,如此百花齐放的盛况,县大人叶不机当然是知晓的。

    叶大人对于君子谷的态度是;不反对,不参与,不打扰;

    不打扰;儒士学子聚集,为治理天下而出谋策划,亦为证明自家主张的优势性进行辩论,身为属地父母官,就应当遵守律之不限不言禁之的规则,亦要营造言之不反不介扰之的良好环境。

    不参与;叶不机兢兢业业的治理着一亩三分地,自认能之所限,力之不及,没有滔天雄心和以天下为己任之力量,实在缺乏参与雄辩之才。

    不反对;任何个人或组织,在龙泉境内,只要遵民俗合民意,敬畏法则,尊敬百姓,则人人均可来之往矣。

    龙泉,越国剑乡,神州绿谷,以这种包罗万象,开放透明的姿态海纳百川……

    时下,苏煜正在君子谷求学问道,叶不机这位父母官,便不能再以不反对,不参与,不打扰的态度对待之。

    这日一早,叶不机唤来叶子淳,父子二人决定登凤阳山,入君子谷拜访诸君子。拜访总不能空手而去,可是送什么礼却着实让县大人犯难了,送重了怕人家不收,送轻了又显得小气,最后还是小霸王叶子淳拍板,就送当地特产,美食黄粿。

    普天之下,属地的县大人带礼上门拜访外乡入境之人,也不得不算是稀奇事了。

    县大人出行只带儿子不带随从,这在官场更是罕见,倒也足以说明,龙泉,不止是世外桃源,还是天下少有的净土。

    君子谷,法君子夏鼎出门相迎,“我等无理,窃居叶大人辖区日久,却未登衙拜访,今日反倒让大人屈身上山,罪过,罪过!”

    “先生莫要多礼,于公,诸位先生在境内尊民守法,官民当同敬之。于私,叶某此行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前来,内侄苏煜在谷中学师问道,叶某若还在装聋作哑,那就显得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叶不机身穿私服,气宇轩扬。

    ”山高路远,一路劳顿,叶大人请入内再叙。”

    ”请……”

    谷中左边悬崖之上有一洞穴,自洞口向下,离地十丈有余,自洞口向上,至山顶则有数十丈之距,洞口左右两边如刀削般平直,莫说常人难以到达,就连习武之人,若无上乘轻功加持,也只有望洞兴叹的份。

    洞口矮小,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奇妙,如此毫无起眼的崖中洞天尽然暗藏着玄机,洞穴纵深百余丈,一条主道直通出口,主道两边又有无数个小洞穴纵横交错延伸,有向上高升的,还有向下弯曲的。

    走过百余丈纵深直达出口后,眼前又见一片神秘的山谷,山谷中鸟语花香,景色绝美,简直就是君子谷的缩小版,谷体四周环崖峭壁削立,不同的是小山谷未经人烟熏蹋,未经人为开发改造,一草一木都保留着原始意境,山谷中间一条小河流,始于稍高处的悬崖底侧流出,途经山川密林,在低处流向地下,进入暗河。

    今日是入君子谷求学问道以来的小结,例如小考,题为;“顺其自然”,意求在静谧之中平心悟道。

    深入“谷中谷”的第一日,苏煜心中充满了好奇,挥剑斩棘爬高涉水,在谷闲逛至傍晚时分才进入洞里,瞎逛了一天,不知不觉肚子饿了,一摸身上空无一物,方知此番入谷类似于野外生存模式,除了身背龙泉宝剑一柄,已身无他物。

    “叶大人,您来的不是时候,今日一早,苏公子便去后崖山洞中悟道去了。”

    “悟道?是去找一条出谷的新道路吗?”叶子淳冷不丁的插话问道。

    “不得无礼,长辈相谈小辈插话捣乱,成何体统?”叶不机出声轻斥小儿,随后又对诸君子道;“犬子不懂礼数,还望先生多多包涵!”

    道君子葛洪一笑置之,对叶大人之言不回虚礼亦不出虚语,而是面带笑容的回答着叶子淳之问,“不是出谷的新道路,而是出世的新途径。”

    听见眼前这位道士装扮却又不十分像道士的人说,苏哥进入崖洞是去找出世的新途径去了,叶子淳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便道;“这位先生说的话,小生听得一知半解,但我知道苏哥做的事情一定是很有意义的。”说罢,叶子淳转身又对父亲道;“爹,您在这里陪先生们絮叨吧,孩儿去崖洞找苏哥去了。”说完便走,毫不含糊。

    “哈哈哈哈,叶公子心诚无暇义薄云天,可是你不知道,那崖洞离地有十余丈高,洞口四周皆是悬崖,非常人能抵及也。”

    “这么高吗?那我……”叶子淳知难而退,又返回原位。

    “子淳,别胡闹了。”

    崖洞那边,饿着肚子的苏煜心情开始浮躁起来,本想弄点吃的填填肚子,一想到钻木起火的过程委实有些麻烦,便又停止下来,好在肚中尚有余粮,能忍则忍之。

    寂静的夜晚,各种野兽的怪叫声如鬼哭狼嚎般不堪入耳,苏煜听得更加心烦气躁,无法入眠。

    失眠代表着胡思乱想,想父亲,想母亲,想舅舅,想眉姨,想小业子,想西施黄霖,想表哥表姐,对了,还有那傻乎乎的招弟姑娘。

    想过去,想未来,想到将来要走的路,想自己能否挑起千斤重担,不让所有人失望,越想越糟,越糟越乱,一夜无眠……

    第二日,苏煜不再去谷内瞎逛,转而向洞内探秘,一心想着这座神秘的千年古洞,内里定能寻到奇珍异宝。

    待走出数丈,眼前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两眼一抹黑的环境下行走,定当接连碰壁,举步尚且维艰,又如何能得遇珍宝呢?

    苏煜在黑暗中坐了下来,理了理心绪,“看来顺其自然,并不是指动则走到哪算哪,静则坐之等死。”

    好像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苏煜便不再坚持一条道走到黑,原路返回出了洞口,又进入谷中去了。

    约摸过去两个时辰,方在河流右侧悬崖边上寻得松明子,随后又找来软性腐木与硬性干柴,苏煜动手钻木得出火苗,点燃松明子后,再绑上一些耐燃的硬性干木,做成火把再次进洞,一连探寻了四五个横向洞穴都一无所获,这时已至晌午时分,肚子又开始不争气了,“咕噜,咕噜”作响。

    苏煜又返回洞口,用剑劈下一块硬石,制作了一个简易石锅,搭起炉灶生火,又找来一些野菜,清汤白煮硬咽下肚裹腹了事,没有任何调味品的食物,即使再珍贵也是食之无味,还不如山毛野菜来的实在。

    是夜,也许是瞎逛了两天累了,加之又没有养份进肚的缘故,倒是没有太过胡思乱想,听着鸟类野兽的嚎叫声也不觉得过于烦躁了,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如此过了几日,苏煜已渐渐习惯了白天清净,夜晚鬼哭狼嚎的日子……

    到了第七日,苏煜再次进入谷中,也不带剑,遇到小型动物或鸟类便徒手抓来,饿了便生火烤着吃,困了就席地而睡,偶尔想些事情也是条理清晰,不迷茫不纠结,心静了胸自然也宽了。

    第八日,苏煜进入先前未涉足的一个大横洞,横洞委婉曲折拾级而上,越往上走温度越低,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感觉远无止境似的。苏煜心里盘算着再走一会若还不见底,便要再次原路返回了,待到约莫走了三里地光景,眼前出现一道紧闭的石门,耳朵紧贴着石门细听了一会,只听得门那边像是有水流的声音传来。

    苏煜举全力欲打开石门未得,便不甘心的做罢了,待定下心来环顾四周,发现石门左侧六尺开外有一宽阔的石室,室内工整的堆放着银灰色的石块,数量有上百块之多,苏煜想不出这些石块是谁人放在此处,又有何作用?想不出便不再想了,反正于己无用便是,这时,随身带来的松明子用去一半多,便又返回到洞口去了。

    到了第十日,除了饿能食杂,寝不惧扰,孤中不躁,适应了野外生存之外,无一实物收获。指定的十日课时已满,难道这就是“顺其自然”的实践奥意?苏煜不解,心里悟意为虚,物质有所得才是实,便转身去了谷中……

    第十一日一早,苏煜出了正洞口,随身还不忘带上两只黑色麂子,给四位先生打打牙祭。

    纵身跃下,四君子已在崖下等候多时……

    “气色稳定,呼吸均匀,利剑安静人亦安静,还带回两只麂子,孺子可教也。”兵君子索阶朝道君子葛洪投去赞许的目光。

    道君子也不说话,手中拂尘一扬,苏煜肩上的两只麂子腾空飞起,向草丛那方抛去。

    法君子夏鼎飞身而起,凌空接过麂子,脚未落地,“老葛,你要吃素你吃,别浪费了人间美味。”

    苏煜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劲的在笑……

    “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外静内不躁,第一关已过。”道君子葛洪收回拂尘,斜靠在肩。

    君子谷乱石岗

    苏煜手持龙泉剑徘徊于乱石堆中,堆堆乱石,看似不规则的随意堆放着,实则每一块石头都充满玄机,瞬息万变。

    第二课,兵法与阴阳八卦相结合,开考……

    苏煜不愧是将门之后,遗传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对兵法具有天生的敏觉性,单是那份与生俱来临阵不乱,愈挫愈勇的胆量和气魄,已颇具大将风度。

    兵法结合阴阳八卦,乱石阵中千变万化,明明前面是出路,待走近时又变成了石墙,苏煜挥剑一刺,面前石墙又不见了踪影,假象……

    欧府,百战老卒魏宁来访,“夫人,欧先生,请恕魏宁无理,不请自来。”魏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欧翊文端起茶壶,上前又给魏宁斟满一杯,道:“会稽兵败后,越国已无军队,魏将军为何不守国纪,仍游荡于民间?”

    魏宁站起身来,以军人特有的形式行礼,回话道:“魏宁等一众老卒在会稽城外大将军墓旁开荒种地,并未违反国纪,当年大王被质时,下令军队就地解散,官兵转变为农,却没有规定在何处为农,还望夫人明查。”

    欧解仲听到一众老卒仍然忠心守护在夫君墓前,心中甚是感动,“魏将军请坐下来说话,将军方才说一众老卒,是怎么一回事?”

    魏宁坐回原位,道:“确切的说是有二百零九位昔日大将军的老部下,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军十年以上老卒,老家也没有了亲人,军队解散后,都不愿再回到家乡去了,大伙一商量,便聚在大将军墓边上以开荒种地为生,起初只有七人,后来越聚越多,到如今已超过二百人,我们这些老卒有一个共同的心愿,盼望着大王早日回国,盼望着少主带领重整越军,我等情愿血战沙场哪怕马革裹尸还,亦不愿如此窝囊的活着。”

    多么悲壮的豪言啊!欧翊文转过身去,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满腔热血的好男儿又有谁不敬呢,欧解仲起身来到魏宁面前,双手奉茶敬上,“魏将军,欧某敬重老卒们的忠心和义胆,今日以茶代酒,敬魏将军一杯。”

    “魏宁何德何能得先生敬重。”

    “为越国,为苏冠,为灾难未除的越国百姓,魏将军理当受到敬重。”

    百战老卒魏宁带着百卒希望而来,带着满腔热血而归,越国有救也……

    “哥,再生兄弟的死讯能否暂时不告诉弟妹和施儿?”从魏宁处得到施再生被杀的消息,欧翊文心中悲愤不已,低声道。

    “唉!再生兄弟怎么就解不开心结呢,现在看来,为了不出更大的乱子,也只有瞒的一时是一时了。”

    “乱子?哥也怕一旦西施知道她父亲的死讯后,会出乱子么?”

    “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妹子有个不祥的预感,那施儿天生丽质,性格看似柔弱实则刚烈固执,甚至还带点任性,待她得知父亲身亡后,恐会彻底改变人生轨迹!”

    “在这世上,又有谁能照着既定轨迹而行呢?更多的时候,人都是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走着自己不想走的路,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