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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燕山高,江湖远(11)

    崔骧,清河人。父亲白手起家,一介布衣凡人,目不识丁,却凭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心态,硬是凭着自己的脚板,在冀州北军身后背出一份偌大家业。四十余的年纪,才纳了大把的彩,聘了个清河崔氏的庶支小娘子,生了儿子都跟了崔氏的姓,只为了后世子孙能攀上高枝,提高门第。

    如今北三军攻略转折,连王世子的姐姐也在卢龙修要塞,显然是要向东了。老爷子凭着一辈子低三下四看人脸色练出来的眼力价,硬将儿子踹出了门,要他带一支商队北上燕山,既是探路,等着再次跟着北三军身后拾银子,也为让儿子历练历练,好支撑门面。

    这崔骧跟着崔氏族子,书是没少念,也有一手刀上功夫,可学的最多的,还是风花雪月,公子王孙。

    这不才南下采办,来到岳秀以后,还没来得及雇武行随从,便在跟着来的几个族兄族侄的撺掇下,心心念念、扭扭捏捏的来到镇上最大的行院找姑娘。

    几人高谈阔论,遥遥便听到几人卖派,夹杂着小童儿的殷勤。闹闹哄哄,小童儿经过苏寿的暖阁,还不忘抽空眼神致歉,示意女侍将暖阁门拉上。苏寿微微摇头,听着各处轻重交杂的脚步声。

    这一夜,到亥时许,楼里已聚集了二三百号,小半的商队,都是大姓庶支,剩下一半是外州商队,来此地采办、雇佣的。

    酒酣之际,摩擦自然渐渐就起来了。

    首先是一楼的筵席之中,为了几个姐儿,是先斗财,后斗武。几个酒蒙子刚比划了三拳二腿的,便被院中养的武士捆了,一个一个,麻布包一样扔了出去,又被岳秀镇巡街的武士架走。接着上面三层也出现此起彼伏的劝架,规训,一场场的交换名刺,一面面的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寿接过了奴递过来的黄汤,竖耳听着各处的动静,等着自己的机会。打他进来,实在没少喝这自己不爱的黄酒。心中不住自怨,早想到此节,便说自己姓李,从蜀中来多好,至少能喝春烧。这黄酒下肚温吞,后劲却如潮汐,不对他的脾气。他心中不住想,自己这几十年真是个当王八的命,在HD要装,好容易转换身份,还要演,酒都不能吃个顺口的。

    好在没让他久等,崔骧那一户暖阁便出事了。

    跟着崔骧来的族侄,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乍脱牢笼,在这一片白晃晃的大腿之间吃疯了酒,张狂起来。崔骧到底耳濡目染,有点处世之道,出来给同行的子侄打圆场。两边抢白几句,族侄拿出靴中匕首,将对面穿布的给攮了。

    这人眼界说有没有,没有倒有点。在他看来,穿布的,攮了立威,攮了不吃亏。却也不想想,这样的销金窟,越是穿布的,也许越不能惹。

    这穿布的显然事关同行人的大事,一班人等拉开架势便要拿人。崔骧一行自然知道理亏,攮人的见了红就坐地上发起愣来。可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先扛下这一场,崔骧心中发狠,一早便将这惹祸精礼送回家,让父母去擦屁股。

    同样,没比划几下,就有行院中的武士前来捆人,却不想布衣一行中有行家,一双肉掌走的是绵密精细一路,交织的掌影不但将行院武士逼退,还能隐隐赶着他们招式往崔骧那边招呼。

    这样,崔骧一边很快落在下风,一个族兄被布衣的朋友打烂了前胸,崔骧本人也被一爪抓破了相。两边都见了红,彻底无法善了了。

    就在行院、布衣两方都觉得要结束之时,不想崔骧身边的武士留了力,此时腿法去路刁钻歹毒,专门招呼命根子,瞬间将两名武士与两名布衣同行踹得跪地不起。场面登时翻转,可武士自己脸上却显出疑惑之情。

    行院武士面面相觑,一起往这武士身上招呼,将这武士打的整个人横飞出去,撞传了身后一排暖阁。阁中的姐儿,除了“文”一部,各个都有修为,反应得当的都来卸力,仍旧没挡住这武士去势之猛。

    没等行院武士各自猜测是别个弟兄谁人功夫长了,酒喝到位的恩客们便因为各色理由,抄着杯盘酒埕,加入乱斗之中。

    前日里苏寿见过的大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使轻功蹬着阑干已到了二层,楼中另一侧的酒客也都或站或坐的看着热闹,甚至还有起哄架秧子,说打的好的,指点招数的,就是没一个上前劝架。

    苏寿看火候差不离,再等下去,老公公来了自己可没出手机会了,才抓过了奴的纱裙,拍了了奴一把,说一声“借来一用”,便飞身除了暖阁。

    他在空中将纱裙攥成个软鞭模样,从战团后面杀了过去,先甩纱裙勾倒一人,在空中转了几圈,被纱裙上扯出的纱条缠成个粽子,紧接着被苏寿一扔,挂上了椽子。

    苏寿将这粽子当成了锚定,利用纱裙一荡,越过崔骧,踹翻一个布衣同行。崔骧满以为是给自己助拳的,谁知道苏寿借力荡回来,在崔骧脖颈上一按,后者登时浑身酸软,被苏寿也给结实捆了,扔在地上。

    崔骧一伙的武士见雇主吃瘪,自然舍了对手来解救,哪知苏寿只是一掌将他下颌卸了,整个人下半身一甩,飞得平躺在半空,被苏寿趁机缠了两圈,一肘括在地上。

    就这样,崔骧、布衣、行院,恩客,四方雨露均沾,等老公公蹬上四层,飞步扑来,苏寿已经将惹事的都捆了起来,行院武士各个吊在椽子上,作为重物,吊着被捆起来的十余人,像十几个被蜘蛛网住的飞虫。

    老伴当心中倒没那么震撼。看一眼就能叫出自己梗概的年轻人,自然不是好相与的。看客们却觉得精彩绝伦,以一敌十倒不如何,无人能走过一合也不如何惊艳。能拿捏着力道,既退敌,又不伤人,电光石火之间,还能准确找到伤者,替他止血,再挂起来,这样的火候,众人轰然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