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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燕山高,江湖远(10)

    狐妖迈出一步,犹豫再三,终于咬牙决然,碎步来到苏寿身后,从头鬃开始,细细梳理。苏寿对女公子:“女相可知张河间?”

    “官人说的,是做《二京赋》的张平子?”

    “然。可知《同声歌》?”

    “《易》云,‘同声相歌,同气相求’。”女公子赧然。

    “且歌来,以助谈兴。”

    《同声歌》是张平子所做的房中歌,在窑子里唱,不算骂题,可张衡一代大儒,做歌说的是房中,词调其实浅尝辄止,清雅温婉,与这一暖阁的温香软玉又有些不衬。

    女公子人极恬淡,嗓音却哑,一首温婉新妇的情歌,唱起来,倒是有情义见淡,年华不再的蹉跎追忆。

    “众夫所稀见,天老教轩皇。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一副新妇对秘戏的期待,生生被女公子的嗓音唱出了空闺思夫的哀怨。

    这时,狐妖也将苏寿鬓边打理好,一头长发疏的一丝不苟,手法柔和,让苏寿很是受用的靠在她小腹上。

    苏寿一边把玩着狐妖脚踝,一边问女公子:“汝欲演专诸之故事乎?”

    女公子双手按住琴弦,听到这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苏寿是问她嗓音如吞炭,仿佛刺客专诸。

    “官人容禀。奴本大兴私伎,养在贺若襄邑府中。公谤朝政,坐罪。遣散府中时,奴等倡优,不吞药则死。奴服哑药,病重欲死,为城中女子所救,哪知才出虎穴...”说到这儿,往两面墙上瞟了瞟,重又低垂眼帘。

    苏寿点点头。

    贺若弼坐罪,他曾去问父亲是否要去营救。苏沃只是摇头,说邀之不来,救之何益,他还只当苏沃是恶贺若狂妄。如今听了女公子遭遇,才知父亲大概早知贺若心胸。

    私伎不是编户,与物无异。贺若家中大树倾盖,如女公子这样倡伎是送是货,总是能换回些人情财物。给倡伎强喂哑药这样的操作,损人不利己,完全是自己无法拥有便要全部毁掉的癫狂,强拉所有人陪葬。

    “未请教女公子上下?”

    “奴家中姓郭,长安人士。自幼为倡,至此后院中花名唤作月芸。”

    花名,本是旁人对倡伎伶名的蔑称,这郭月芸如此自称,心中情绪实在复杂。

    “能饮否?”

    “不善饮,可也。”

    苏寿想了想,又捻了几片叶子冲了:“饮茶罢。”

    暖阁中还有女侍,端了放在月芸矮几上。

    苏寿这才拍拍狐妖腿,示意她坐。

    “美人芳名?”

    “妾颜氏,燕地生长,贱名了奴。”

    “狐妖指地为姓,却从未听过燕地有颜山、颜水。”

    “官人广博,妾部族世居盐难水,故取颜姓。”

    苏寿听完点点头,却去问郭月芸:“女公子知妖否?”

    “也曾听闻苏氏有《博妖录》传世,奴爱书,无幸得见。”

    苏寿抚掌笑曰:“此事《博妖录》中也不曾记载,”说到这儿,在颜狐妖跪坐紧绷的大腿之间瞟了一眼,“狐北出青丘,南出涂山。青丘隐退,涂山北奔。山外各部,皆由兽修行,化叉骨为妖。”

    女公子听得仔细,女武士与魔女则是一脸的卫生笑,靠职业道德支撑着摸鱼生涯。“狐兽岁冬春之交而勃,山外狐故而保留兽习,与人相类,每春上巳前后祭祀交尾,雌雄相配,以结良缘。”

    颜了奴听到这些还没什么,燕地多狐,不管是血妖狐还是灵妖狐,与蛮、人都是接触最多的妖族之一,一个人族武士,听起来学问不赖,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可接下来这句,颜了奴就变了颜色。就听苏寿说道:“禹王娶涂山氏而南征,涂山大兴于太古。夏除而涂山隐,青丘独大。太上之交,青丘狐杀苏氏女而覆商,事成被杀。青丘远遁海外,人妖杂居终结,涂山狐由是北上,狐妖血脉绝迹十州。涂山狐可以生而为妖,只因为涂山特有的一种寒山子,彼称涂山寒子,可以化叉骨、纯血脉,使涂山狐接近传说中的远古‘天狐’血脉。若是山外狐见了涂山狐,”

    随着苏寿述说,颜了奴便抓紧了衣裙,头慢慢低了下去。听到最后半句,黄白尾的杂毛狐妖干脆双手拉住了苏寿衣袖,哀求一般看着他。

    只是苏寿拉着她手,嘴里可没停下:“若是山外狐见了涂山狐,无论雌雄,便要立刻勃兴,无法可解。”

    颜了奴身子一软,羞得语无伦次,被苏寿一把抱住,躺在腿上;文、武二女也先后反应过来,掩口微笑;只有身侧的魔女捧了一句哏:“原来适才,不是便溺。”

    一时间暖阁中笑声盈盈,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苏寿常年周旋在士族、官宦,与修士之间,姬妾们又是职业卖笑,简直是南山的狐狸碰上孤岭的和尚,一丘之貉,骚到了一处。

    于是酒酣耳热之中,耳鬓厮磨之间,形骸放浪,交颈高歌。

    苏寿一直等着一个节骨眼儿,或者结交,或者发难,自己撒出去的大把金叶子,总是要钓到饵才好。

    可也不知是苏寿太过有礼,还是北地的确开春太晚,岳秀的商队、武士来得少。苏寿白日里便在暖阁中饮宴,夤夜后便去了奴闺房安歇。姑娘是游览了不少,时机始终不至。

    这几日花出去足有一斛海珠,打赏小厮用得都是金叶子,倒也终于有些作用。比如上这四层来的每个人是什么打扮,什么称谓,是不是熟客,等等。商队也带来了各地消息,比如九嶷剑仙出山寻徒,在扬州与在洪泽浦得了好处的各道掀起了好一场风浪。百姓被皇帝和修士一同欺负了个够,淮水下游山野泽洲纷纷归了绿林道,尊海外大、小金鸡岛上的鸿武城为总瓢把子。

    比如北地各大世家都在吸纳人口,招募武勇,已经到了不遮不掩的地步,苏用停了科考前的察举,许北地学子投牒应试;比如大兴皇帝终于搬进洛神都,搬家以前在关中等地大兴佛事,王延或许是因为苏寿的小鞋,终于丢掉了天下道门都昭,玄都观也输给了姓寇的。

    苏寿用心听着,听完了便仍是酒色依旧。中州如何他影响不到,连整顿冀州他都要先隐忍。如今身边无人可用,他考虑这些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