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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燕山高,江湖远(5)

    督亢新开燕初归,春泥含芳柳如飞。

    又是新芽辟土日,尚有老松依翠微。

    立夏时节,HD四野已在准备收获,督亢、易县的大地上才刚刚不见白雪。各地商贾如今云集太恒山下,跃跃欲试。

    苏寿当国后,取消了冀州国内关税,行商只需在出入八陉、三关、港口时纳一次赋。此后除士族姻亲的商队外,太行、冀中这些地方土地或贫瘠,或盐渍,便涌现出一大批拿命来闯三关的小本买卖人。

    其中有身死族灭的,自然便有一夜巨富者。这些攒下本钱的商贾,富则富矣,底蕴毕竟有限的紧,别说家中教师、主簿难寻,哪怕是商队的护军教师爷都得外聘。

    太恒、元恒、少恒三山,是太行余脉,在马邑之北,阴山以南。本来既不靠并、冀二州,也没有前线的血腥。近千年间,成了武、道、释等等各家散修趋之若鹜的道场,三山之间,除了飞狐陉被冀州掌控,各家都不去碰,其余连峰叠嶂都是观院祖庭,繁盛之极。

    苏寿夺下云中,事实上将三山围在其中,十余年间既不压迫,也不接触。三山各院中,也都畏于苏寿淫威,对门人多有约束,反倒在这期间口碑越来越佳。

    于是,需要武勇的暴发户,与行走在边缘,但做事有原则的左道散修一拍即合,在太恒山脚下,督亢泽以西,形成了数个以雇佣教头、武士为中心,集合了兵器、甲胄等等的富裕镇甸。

    这里距离苏氏的督亢别馆有数百里,不归易县管辖,是苏氏的私地,苏寿幼时还曾在此猎过狼。可苏寿偏生当做看不见这些镇甸一般,出嫁后常住在督亢别馆的苏婵数次私下劝、公开上疏,要苏寿整顿这里,要么派兵驻营,要么设县治理,都被苏寿顾左右而言他,躲过去了。

    靠南的镇甸,名叫“岳秀”,镇上就是一纵一横十字大街,东临拒马河,向北还有镇甸,向西便是飞狐陉守军营寨。

    拒马水上游浅滩上,石桥飞跨过溪流,两岸茂密的桦、杉林中,若隐若现不少明岗暗哨。

    苏寿那日又与弟弟深谈一夜,第二天连发两诏,一诏今岁不再“官猎”,二诏迁苏用为太尉,兼尚书令。又将同燮交给了卢曦之后,便悄悄出了王府,望北而去。

    他信马由缰,且遁且走,几日里从千里外的HD到了这里。他变化做了个蜂腰猿臂的南派剑客,三十上下年纪,颌下短髭,还学着南派剑客一般,散开头发,低低的用两条白狐尾束起,轻纱素衣,坦着前胸,腰间扎着条殷红的丝带,上面还散发出一股脂粉香味,左边腰带吊着香炉,右边吊着折扇,颇有些竹林隐士的狂放。

    折扇这东西,大概是苏寿自己身上与风雅最近的东西,几十年间,随着他的名声和恶名一起在各地花丛之间流传,不上台面,却很是受金张浪子的欢迎。

    苏寿挎着剑走上石桥,石门牌坊后,便是岳秀镇。牌坊四座石柱下,各站着一个武者,各着甲胄,都是冀州北三军形制,如假包换。他像前者一般,摸了二钱碎银,扔进武者身边鼎中。

    南北大街上,鳞次栉比的都是客栈、货栈、食肆酒家,挂着各色幌幡招牌,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门、道。

    他停在一个玄底金字的招牌下,叫“飞卢居”。正观望间,缁衣伴当躬着身子热情的说道:“君子可要歇脚住店?飞卢居,窗明几净,酒食可口,君子请。”

    “午戌房可还空着?”

    “哟,小人有眼不识真人,原来是熟客。君子体贵,何敢将君子请在午字房中?小店甲字房,楼高窗明,才能配得君子贵体啊。”

    苏寿不耐地摆摆手:“小小伴当,懂得甚么?去罢,请掌柜的来答话。”

    伴当总算是将人请将进来,自己任务也完成了。听苏寿要他请掌柜的,也乐得不与这公子哥模样搭嘎,点点头飞步而去。苏寿抱手当胸,四周看着客栈。

    不一时,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快步而来,边走边说:“某早晚将这厮踢了出去!怎敢如此慢待贵客!”说着抬头看一眼苏寿,接着道,“贵客远来,有失迎迓,请,请请,快请随我来。”

    嘴里说着贵客,却将一个阴面厢房打开,引着胳膊还说:“贵客请!”

    苏寿也不嫌背阴,低头便钻门而过。掌柜的紧接着阖上门,上了锁,这才拉了拉袍子,笑着问:“不敢问,合字的可有信凭在?还请亲家请将出来,对面一二。不敢犹疑于亲家,只是规矩如此,不敢逾越。”

    苏寿从袖子里拿出个二寸长的摇光剑,递到掌柜的跟前。掌柜的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正要接过查验,只瞄了一眼,便吓的张嘴欲号,紧接着便双手死死捂住口鼻,憋得面目通红。

    胖掌柜“噗通”一声跪在尘埃,拜道:“安仁寺丞高旗下,岳秀镇揖盗闫炳臣拜君上万寿!”

    “起罢。你且再查察,这可确是君上信凭否?”

    闫炳臣以为苏寿是责他胆敢要查君上的信凭,吓得一双细眼瞪的牛大,又要跪拜,被苏寿托住:“你这是作何姿态?我是要你查清楚信凭,又不见怪,你又从未见过我,不知者不罪。”

    闫炳臣这才喜笑颜开,一边去四面墙上打开消息,一边说:“君上乃是神仙中人,不敢在君上面前夸口。不过下吏生具异术,这双眼目,洞察秋毫,过目难忘。便是随手撒一把芝麻在黄土中,下吏也能一眼而辩多寡,何论君上家中独门的摇光剑。君上请。”

    他打开所有消息,一条暗道从床帏后面出现,闫炳臣一引,便摸出火种,先行带路。

    “闫揖盗,这名字起得不赖。既有过目不忘的异术,何不攻读明经,求个功名啊?”

    “谢君上,这名字乃是高寺丞赐予下吏的。高寺丞仁义,寺中各人,行以乳名者,高寺丞俱都赐名,下吏一届,都取个‘臣’字。劳君上问。下吏父母两家俱出行伍,父辈乃是渔阳北军,武安侯慕容三藏麾下马弓手,颇有战功。只是七七之岁,随军进燕时,坏了手臂,不能再战。幸君上令,士卒不全者得为吏,累功做了易县尉丞。下吏虽然有此异术,却是胥吏之后,不能取科。再者,进学无门,束脩靡费。我家虽有父亲凭爵的百余亩薄田,若是下吏这个长男进学,家中田地便要荒了。”

    苏寿叹了口气:“唔...如今你身在安仁寺,家中田地又如何?”

    闫炳臣笑道:“君上容禀。我冀州不计算,田赋又低,固有东郡、荥阳等地,远的甚至有关中天子脚下流民,渡过河水,从长平入滏口,绕过魏郡、HD,向北而来。彼等无籍,故无田产,以做工力伴为业,多住在村外席棚中。入冬便与村中耆老孤寡一起,住进善兴司。君上开善兴司时仍有胥吏与村中健妇洒扫,近十年,便都是这些外来力工。村中富户都需他们做工,县中胥吏又能吃一份空饷,便无人上报。”

    “你这揖盗,倒是毫不隐瞒。数十年间,流民无下百万之众,有司有过两次貌阅,如何不察?”

    “咱们爷们儿....”闫炳臣听了句夸,嘴里把门儿的就下班儿了,猛地想起,连忙改口,“下吏乃是安仁寺旗下,与地方互不牵扯,也不来往,自出清化山便在这岳秀镇,君上乃是我家大人的恩人,哪敢隐瞒?至于流民,下吏只敢说自己知道的,听说有入赘者,有啸聚山林者,有流入坞堡者;妇人不是嫁入人家,便在各地做起皮肉生意。”他指指身后的岳秀镇,“三山之中便有不少是流民上山,或从贱业。”

    说着,两人走到了密道另一头。闫炳臣在墙壁上拍上暗号,石门被从另一边拉开,却是太恒山中一户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