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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与婚姻

    黄色警戒线上的钢化玻璃,反光的身影让我觉得熟悉。我扭头看向身后的鞋子,我只敢这样瞥一眼。

    再大胆一些。

    于是我看向那双白鞋上的裤管。裤子并不大,但是裤管还是有了堆叠的褶皱,我见过这样的身体,十分消瘦的身体。于是我突然有了勇气抬头看向身后的人。

    等候列车的人就像南方的鸟,在入秋之际看着湖边的水光,我们看得见自己的轮廓,却看不清自己的五官,湖面总有水草,刚好遮蔽了生命的眼睛。

    爱情是一样的命题,它总是展现美好的一部分,从而隐瞒最丑陋的,用部分的暴露引诱愚人入局。人类总是好奇自己的脸,残缺的基因让人类的长相跟不上自己的审美。人类喜欢照镜子,但却害怕一直照镜子。我们无法注视自己的眼睛,就像人们无法直视太阳,无法直视爱情。

    因果律的应用在虚无定论的爱里有实现的空间,以血肉为赌注,唯一的竞技场,是婚姻。

    现代人不理解婚姻,或者说现代人过于理解婚姻。每个自认为掌握了爱情的人,无论是否尝到甜蜜果实,最后总是免不了自身入局。隔靴挠痒的关系,被称为平淡,利益的捆绑,就称作婚姻。作为爱的第三人,我站在了上帝之外,我是上帝的工具。

    画展约定的时间在次月16号,因为这次的意外知更鸟打了早鸣。

    秦晴总有这样的错觉,她是上帝的试验品。有时候,她这么想:她真应该感谢西方那个白胡子的老头,尽管她的信仰并不是他。但是机会实在是来得过于完美,她心底忍不住感叹,“感谢上帝!”

    西方的神总是更愿意帮人做坏事不是吗?眼前的这幅画,就像上帝的住所,云连着云,嫣红和洋蓝的天空梦幻得有些失真,树的叶子是一种近似于香芋的紫色,层层叠叠,透出些许绿色,它的线条和色彩明显要重一些,一下子就让人知道重心在哪儿。那一片灰白色的东西是什么?秦晴有些看不懂,这些色块垒在树的后面,让整幅画平添几分摸不透的诡异之美。

    秦晴将目光往下微微右移,“作者:崔子议”,小卡上的字很清秀,像个姑娘。他并不是什么难以捉摸的人,秦晴确信,这幅画所谓的诡美感,不过是他的颜色调度还没有学成。这样不符合普通人审美的景象,就像人类眼里的布偶猫,同类中的丑陋者,说不准就是上帝挚爱。

    人类无法突破的维度,没有人类能作出准确的评价。

    人类的美学,人类的艺术,都只是人的意识的反应物,神也一样。

    作为神,也一样。

    “这幅画压根没有参与的必要,一团糟。”说这话的人是一个男人,戴着米白色的棒球帽,他的衣服是白奶油的颜色,裤子也是。鞋子是拼色的,主色调也是米白色。从他的脖颈看出来他的肤色很白,秦晴的视线在那里停得有些久了。

    “天使的穿着”,多年之后,秦晴的思绪飘回那个暖午,她是这样跟膝前的小孩形容的。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什么都没说。旁边的男人并不以为然,他继续盯着那副画看了良久,仿佛是过了很久,他又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说:再怎么细看也是不值得的作品,初赛都过不了。

    她能感受到他明显的目光。大多数时候她不畏惧这样的眼神。一些人的长相或者性格总是会有另外一些人觉得奇怪。桑榆之下的绿草或是丝菌,明明互相依赖,但在彼此看来,大家都是怪物。丝状的白网铺在落叶之下是怪物,参天蔽日的树干也是怪物,宇宙万物不过尔尔。

    他的目光停留得过于久远。秦晴想,这是他对她刚刚失礼的报复。

    “你是作者吗?”当秦晴想以这种尴尬的台词作为开场白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口了。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她的语气带有冷气,就像一柄剑,不带任何犹豫地刺进人心。“我不想和你接触”她发出信号。

    第一场演出落幕。果然,她转身就离开了。毫不犹豫地离开,跟从前一模一样。

    陈哲怔在原地,他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懊恼。彩排了多遍的演出,还是在正式表演时出了错,也许他不该以那句话为开场白,这是句失败的台词,他没有赢得宾上客的青睐。青衣的表演是一场欺骗的教学,但他显然还算不上一个花旦,他不知道这位宾客喜欢看什么样的谱子,他的歌唱幽怨而绵长,其实他并不是没有猜想过,阳光下晦涩而矛盾的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但是现在,一切的考量都成了一种又一种假设。

    欢呼和掌声只是他的幻想,演出已经彻底谢幕了。

    火车上的哐当声音越来越弱,昭示着站点的到来。

    还剩下一个站,两人卧在小床,一米八几的个子显然有些突了出来。床板下的男同学打着呼噜,何晨跟他换了一个位置,理由是光线不好。于是本该四人组的车厢成了三个哑巴和一个打着呼噜的人的舞台剧。生活本来就是一场不完美的演出,临时演员不会被指责不敬业,只是大家都能看出来彼此的尴尬,最后选择了沉默。

    李程戴着眼罩,安安静静地躺着,没人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崔子议好几次侧身看向他,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伴着胸口细微的起伏,他的思绪像是已经沉入了海底,被潜意识统治了。

    他的呼吸很均匀,崔子议想,他做的是甜梦。

    事实上李程确实睡进去了,时间在梦境里显得十分模糊。一切都在虚化中逐渐清晰,他并没有那种糟糕的童年,所以不经常做噩梦。那些白天用繁忙刻意掩埋的片刻和牵挂的脸,在他沉入梦境深海时化作一条条长尾巴鱼,穿梭在他的记忆神经。重新被钓起来的记忆,被无序地排列。正常人类是无法理解梦境的逻辑的,就像神经病无法理解现实,正常和反常,简单来说不过是一句“角色互换”。

    “程……”

    “李程……”

    赖白菲一遍又一遍地唤他,在那片绿茵之上,他总能记起来这个场景。他记得这个美丽文静的女孩,安静地坐在草坪上;他记得后面他去打校园赛,在拉拉队看见她跟另外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显然她不属于这个队伍,但她确实是她们中的一员;他记得休息的片刻,她温婉地笑着,就像摆在高台上的静物,光影交错。仿佛注定般地,她被朋友半推半就地来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一个半月之后,女孩的朋友圈就出现了两个人坐在餐厅前的笑容。

    两个人从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

    他想过跟她结婚,在最初的时候。

    在他第一次亲吻她白皙的脖子的时候。

    在甜蜜的深夜,她的呼吸均匀,他想过要跟她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