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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晴天霹雳

    一转眼,赵玉皋离开南星一年了,赵栋臣知道尊经书院竞争激烈,学习繁忙,所以夫妻俩即使思子心切,也没有在信中让儿子回家省亲,只是随着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在外的游子也陆续回乡,两人面对着冷冷清清的学堂,实在压抑不住对儿子的思念,干脆一合计,决定来省城找儿子过年。

    过年了,尊经书院也难得的放了假,许多学子早就动身回家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学子留守书院,继续寒窗苦读,赵玉皋便是其中之一。

    这天,赵玉皋像往常一样,早早的来到藏书楼,径直开门进去读书,本来放假时藏书楼不会开门,不过由于近几个月赵玉皋代理斋长,与管理藏书楼的书长和监院都很熟,书长回家过年前,把钥匙交给了赵玉皋保管,这样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畅游浩瀚书海,认真苦读,抄写笔记。

    约莫中午时,日常看大门的徐渭轻车熟路的冲进藏书楼,毫无顾忌的大喊道:“玉皋,快随我出去,外面有人找!”

    被打断思绪的赵玉皋有些无奈的问:“谁啊?”

    “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说是你的父母!”

    “啊?那你怎么不带他们进来?”赵玉皋放下书本,有些愠怒的说。

    “书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爹娘是闲杂人等么?”

    “额!这个,肯定不算啊!”徐渭尴尬的挠挠头。

    “那不就得了!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我爹娘千里迢迢的来书院找我,提了我的名字你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你让我的脸放在哪里?”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哎呀,懒得跟你废话,我先去接他们!”

    说着,赵玉皋急匆匆的拉着徐渭,锁上藏书楼,往门口跑去。

    来到大门后,远远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若不是经过两三个月斋长的锻炼,只怕赵玉皋会立刻哭鼻子,毕竟长这么大,他还从未离开过爹娘身边这么长时间。

    “爹,娘!你们怎么来啦?”赵玉皋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

    听到儿子的声音,云梦湘立刻哭了起来,赵栋臣赶紧安慰道:“香妹,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徐渭在一旁看着团聚的一家人发呆,赵玉皋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说:“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开门?”

    徐渭这才回过神来,掏出钥匙手忙脚乱的开门,尴尬的说:“伯父伯母,刚才不好意思啊!”

    两人微笑着摇摇头。

    开了门后,赵玉皋掏出手帕,赶紧上前给母亲擦去眼泪,安慰道:“娘,别担心,我在这儿好得很!”

    云梦湘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娘不担心,就是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书院!”

    徐渭终于识趣的说:“玉皋,你带伯父伯母好好逛逛,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啊!”

    “谁要你一起啊?”赵玉皋头也不回的说。

    徐渭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追上去拉住赵玉皋说:“玉皋,你想不想有面子?”

    “什么意思?”赵玉皋不解的问。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带着伯父伯母今晚去我家吃饭!”

    “大过年的,去你家吃饭,太麻烦了,要不还是算了,我带着爹娘就在外面客栈随便吃点就行!”

    “伯父伯母难得来一次,怎么能随便吃点呢?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家让我娘好好准备!你带着伯父伯母好好逛逛,下午我让马车来接你们!”

    说着,徐渭扭头就出了大门,赵玉皋还想说什么,他把门都锁上了,赵玉皋摇摇头,转身朝爹娘跑去。

    赵栋臣夫妇虽然如今闲居南星,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在进了尊经书院后,仍然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哪儿都觉得新鲜,赵玉皋一路讲解,夫妻俩一路啧啧称奇,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这一栋栋辉煌如宫殿的房子竟只是一个书院,说是总督府他们也相信啊!

    看到麒麟榜后,两人从上到下仔细找寻赵玉皋的名字,在他们眼里,优秀无比的儿子不说排到前几名,至少也应该排在前几十名,哪晓得前一百名都没有看到,最后在一百八十几名才看到赵玉皋的名字,赵玉皋尴尬的解释道:“爹娘,你们别看我排名不高,但我进步已经很快了,刚入院第一次考核时,我是最后一名!”

    赵栋臣没有说话,他现在才知道儿子在信中所说的竞争到底有多么激烈,之前还对赵玉皋过年不回家颇有微词,但现在他觉得欣慰极了,玉皋这是知耻而后勇了啊!

    云梦湘心疼的说:“这一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赵玉皋摇摇头。

    赵栋臣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我儿长大了!有出息了!”

    日落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大门外进了书院,两匹高头白马皮毛如雪,一尘不染,在马路上缓缓踱步,后面的马车是用名贵的木材打造而成,上面镌刻着精美的花纹,镶嵌着华丽的珠宝,连流苏都是上好的蜀锦裁剪而成,常人只要远远一看,就觉得贵气逼人,书院留守的学子纷纷为之侧目,有知情者惊呼道:“这不是总督大人的座驾吗?这时间来书院干嘛?”

    很快他就收到解答,因为车夫逢人就问:“请问谁是赵玉皋赵公子?”

    学子们连连摇头。

    “那你们可知他在哪里?”

    “先前我看到他在宿舍!”

    “那能否请同学帮我通知他一声,就说有人来接他赴宴!”车夫连马车都没下,微笑着请求道。

    几个学生激动的连连点头,赶紧转身去找赵玉皋。

    不一会儿,赵玉皋一家在平日几个高高在上的学长的簇拥下,来到马车前,车夫恭敬的说:“赵公子,请您带着令尊令母上车!”

    赵家三人看着眼前的马车,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上了车,车夫熟练的调转车头,马车很快朝书院外驶去,身后三个学长惊讶的眼睛都快掉在地上了,他们无比羡慕的咕哝道:“这个赘婿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让总督派车来接!”

    这个马车不知道是何等能工巧匠所作,坐上车后,马车速度很快,但经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时竟也不觉颠簸,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味,不知是何等名贵的木材,赵栋臣夫妇早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知儿子交了个什么朋友!这样去赴宴,手中没有礼物,会不会太过唐突?

    两人正胡思乱想,只听车外传来一声大喊:“等等我!”

    “吁~”车夫拉住缰绳,马车很快停下来,徐渭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骨碌钻进了车厢,狡黠的看了看赵玉皋,又对着赵栋臣夫妇讪讪的笑了笑。

    “你搞得什么名堂啊?”赵玉皋迫不及待的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去我家吃饭啊!”

    “吃个饭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么?”

    徐渭附在赵玉皋耳边低声道:“你不是说今天我不给你爹娘开门,拂了你的面子吗?嘿,小爷我就给足你面子!”

    “这是你家的马车?”

    “不是,是我去总督府借的!怎么样?面子够大了吧?”徐渭无比神气的说。

    赵玉皋有些哭笑不得,随口一句无心之语,没想到这厮居然当真了,赵栋臣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小徐,请问令尊是做什么的啊?”

    “哦,我爹啊,他就是在衙门里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但又没忙出个所以然的小官!”徐渭满不在乎的说。

    赵栋臣点点头,说道:“能不能让马车停一下,我们下车买点礼物,不然我们这样空手上门,实在太过唐突了!”

    “不用不用,就凭我跟赘,额玉皋的关系,你们天天白吃白喝都无所谓,而且我爹也很烦这些虚礼!”

    赵玉皋调笑道:“天天白吃白喝,只怕把你家吃垮!”

    “小看谁呢?你就是吃十年也吃不垮!”

    谈话间,马车在纱帽街一处府邸停下,赵栋臣看着瞪大了眼睛,问道:“小徐,你爹他官阶几品啊?”

    徐渭:“我也不知道是几品,好像是什么提督学政,应该是个小官吧!”

    赵栋臣一听,扭头就要去买东西,这小子也真是的,提督学政在他嘴里都是小官,那什么才是大官啊?而且去提督学政大人家赴宴,空着手怎么好意思?赵玉皋倒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埋怨道:“哎呀,爹,不就是吃顿饭吗?整的那么麻烦干嘛?”

    徐渭也附和道:“就是,伯父,直接进去就行,管那么多干啥?反正你们又不是天天来!”

    云梦湘也点点头说:“夫君,要不就进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让人家久等就不好了!”

    赵栋臣这才抬腿进屋。

    果然,徐渭的父母早就等候多时了,一看到客人进门,赶紧起身相迎,没有半点架子,拉住赵玉皋,热情的说:“赵贤侄,整天听小刺猬念叨你,早就想邀你来府上做客了!快请坐快请坐!”

    赵玉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赵栋臣恨不得踹儿子一脚,徐父笑着解释道:“他整天调皮捣蛋,不服管教,所以家里人都叫他小刺猬!”

    徐渭:“爹,你要是再揭我老底我可不干了啊!快开饭吧,我饿死了!赵玉皋,你千万不要去书院乱讲啊!”

    “哼,只要以后你别乱叫我名字,我保证守口如瓶!”

    “玉皋!”赵栋臣喝止道。

    “无妨,孩子们平日打闹惯了,随他们去吧!二位请随意,来到我府上千万不要客气!”徐父爽朗的说。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也让赵栋臣夫妇大开了眼界,他们虽然自诩见过世面,但许多菜肴他们别说吃过,简直是闻所未闻。

    饭后,赵玉皋谢绝了徐家用马车相送,因为路途不是很远,他懒得麻烦,带着爹娘徒步回书院。

    路上,赵玉皋随口问道:“爹娘,这一年南星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你给我讲讲呗!”

    赵栋臣:“新鲜事?南星还是那个南星,哪有什么新鲜事!”

    “谁说没有呢?”云梦湘反驳道。

    赵玉皋赶紧跑到母亲身畔,挽着她的手激动的说:“娘,快讲讲快讲讲!”

    “新鲜事倒是有一个,官府把南星客栈那块地批给镇上的唐秀才家后,他们家准备重新开一个客栈,哪晓得上梁时有个工匠摔了下来,连大梁都摔成了两节,从那天以后,据说每当太阳落山后,施工的工人们都会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而且唐秀才的大儿子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请了好多名医都医不好!镇上的人都说那块地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谁碰谁倒霉!”

    “真的假的?我才不相信呢!我去过那么多次,怎么没倒霉呢?”赵玉皋明显不信。

    “呸呸呸!瞎说话,我儿鸿福齐天,怎么会倒霉呢!真的假的我也不敢去探究,总之,唐秀才家修到一半就停工了,也没人再敢去那里了,后来不知怎的,那块荒地上长出了一大片向日葵!只是葵花籽成熟了也没人敢去采摘,任由它落到地上!”

    赵栋臣也附和道:“向日葵是真的,我每次路过都亲眼所见!”

    “对了,小碗怎么样?她还好吧?”绕了这么大个弯,赵玉皋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事。

    “小碗啊,她,她……”

    “她怎么了?”赵玉皋迫切的问。

    云梦湘看了赵栋臣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才开口说道:“她之前不是很好,但现在很好!”

    “什么意思?”

    “先前,她哥哥杨大碗被官府抓到,她四处找人帮忙,去官府打点关系,可杨一刀已经不在了,往常的那些亲朋好友没有一个愿意帮忙,我们知道你跟她关系好,如果不帮她你知道了肯定会埋怨,所以你爹出手相助,官府那边才松了口,只要五十两银子,就能把杨大碗保释出来!”

    “你们帮她出了这笔银子了吗?”

    赵母摇摇头说:“我们家比不得你爹在位时了,如今每月都要给你生活费,哪来那么多钱啊?”

    “那咋办?她一个小姑娘,到哪儿去找那么多钱?”赵玉皋闻言,心都揪了起来,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实在不行,他就在书院找同学筹借一番,总能替小碗凑齐这笔钱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没过两月,杨小碗就凑足了这笔钱,她答应跟镇上马帮的吴家老二成亲,吴家在官府有关系,就替她出了这笔钱!”

    “成亲?她成亲了?”赵玉皋不可置信的问。

    “嗯,就这个月才刚刚完婚,我都去吃了喜酒!新郎你也认识!吴家老二,好像叫什么吴刚!”

    “吴刚?”

    “哎呀,就是你爹的学生,你们小时候喊的狗娃子!看得出他很喜欢杨小碗,处处都让着她,新婚燕尔的小两口应该过的很好!”

    赵玉皋木讷的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犹如有无数道晴天霹雳,将原本毫无波澜的内心劈成了碎片,攥紧的拳头已经把掌心攥出了血,但母亲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接着说道:“这样也好,你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往后你跟清儿完了婚后,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对了,今年你说学习忙,不回家过年,明年总该回去了吧?”

    赵玉皋没有说话,云梦湘继续问道:“玉皋,娘在跟你说话!”

    “好,知道了!”赵玉皋随口答应道,其思绪早已魂飞天外,但云梦湘的话匣子打开了,一时间关不上,不依不饶的说:“明年你回去拜访一下你岳父,顺便看看清儿!合适的话,成了亲再走也不迟!”

    “娘,你别说了好不好?”赵玉皋厌烦的吼道。

    云梦湘还想说什么,赵栋臣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