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众里寻她

    在和爸妈说之前，她跟程非说了这件事，说的时候很郑重。程非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个周末周晓仿佛变了一个人，又多了她看不见的愁绪，也多了她很少显现的坚定。“为什么突然想去P城啊？”程非好奇地问道，周晓故作轻松地说道，“哎呀没啥，我小时候去过那，昨天我妈给我看了几张小时候的照片，我就对那特好奇，想再去一趟”。“跟叔叔阿姨他们一块去吗？”程非问出来几乎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如果是和爸妈一起去，周晓不会对自己这么含糊其辞。“我自己去，我想多待几天”，果然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家庭旅行，甚至连旅行都可能不是，周晓去那一定有其他原因。她经历了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即使听她说了也不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在她的脑海里种下了一些种子，才让这个单纯到不行的女孩做出了一些自己也无法去推测的选择和行为。“我……”，程非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周晓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和她没有说出口的顾虑，“我可以的，小程子，到时候给你发照片啊”。她笑得灿烂，但是程非却没有丝毫宽慰。

    程非看着她许久，说道“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周晓听到好友这话突然眼角一热，差点就要哭出来，她知道自己周围的人都是怕自己受到伤害罢了，她们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但是自己无法透露更多的细节来预测描画这次未知的旅行。看着周晓皱成一团的脸，程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去了报平安”，周晓用力点了点头。听闺女说要一个人跨越大半个中国去千里之外的P城，妈妈还来不及问问原因她就被爸爸严词拒绝了。冷战持续了三天，但是周晓已经在每天有条不紊地准备东西，规划路线。晚上妈妈敲了敲门，周晓示意妈妈进来。妈妈看着周晓摊放在桌上的照片和做得满满的攻略、画的路线图叹了口气，坐下来牵住闺女的手。“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想去那啊”，周晓攥着妈妈的手，抬起脸问了一句“妈，你还记得为啥我小时候咱们去P城吗？”妈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回答了，“去祭祖啊，当时你爸的一个叔说是寻着他们这一脉的根了，就在P城”。“那为啥后来就没有再去过呢”，周晓问道，然后妈妈就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说是那边没人了，你一个叔公找了一辈子的根，还为这找到那边一个村子里，但是老一辈的人早就走的走搬的搬了”。

    周晓倒没有想到还有这么流落四散的旧事，但是还是不胜唏嘘。妈妈却突然缓过了神一般，“你是想去寻根啊”，周晓看着妈妈一眼突然像是受到了启发，脑子灵光一闪声情并茂地说道，“妈，你记得不，你以前老是跟我说祖辈来到北方多么不容易，遭了很多难，我太太太爷爷当时就是冬天捡干了的牛粪、马粪生火才没冻死……”妈妈羞赧一笑，“这是你们老周家的人说的啊”。周晓跑去翻箱倒柜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你们说这个手链很有意义，但是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意义，我想知道”。周晓以前一直带着那个月亮手链，虽然爸妈也说不清具体来历，只知道是世代传下来的，以前都是放在檀木盒子里，但是周晓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就把这块玉请了出来，用红绳打结穿起来给她做成了手链。这次回来之后，半月形的玉突然莫名其妙补上了一块，变成了一块满月，直径已经有一块小的表盘那样差不多的宽度了，戴着也不方便，而且周晓觉得没有搞清状况之前也不知道再戴着合不合适，就把它放回了盒子里。其实她也确实不知道P城对自己家还有这么重要的意义，毕竟她当时还太小了，她只是知道方悠也许在P城，一时拿自己的祖籍地当了幌子，她只好默默念了一句“祖宗别见怪”。

    周晓久违母女情深地拉着妈妈看了一会照片，旁敲侧击地“咨询”了路线，在她声泪俱下的攻势和口若悬河的保证下，最后妈妈拍了拍她的头说了一句“妈妈同意了”，周晓抱住妈妈的脸一顿猛亲，整得妈妈哭笑不得，表面还是一脸嫌弃地擦了擦脸说道，“走了，去给你统一战线去”。妈妈轻轻帮她关上了门，周晓就听到妈妈喊了句“老周，你闺女要给你寻根去”，她抱着枕头把头埋了进去，欣然一笑。6月23日，终于要踏上自己一个人的旅程了，她买的绿皮火车，30多个小时，和当年一样。爸爸也终于同意她去，虽然建议她坐飞机还是被拒绝了。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但是看着女儿进了候车厅，打开视频看着她站在列车前挥手再见，妈妈还是忍不住哭了。

    周晓看在眼里，鼻子一酸，她还是和爸妈说了再见，挂断了视频，把行李箱抬了上去。火车缓缓开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离那人近了一步，还是离放弃近了一步。以前她也经常坐火车，高铁，但是从来没有自己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虽然买到了卧铺还好一点，但是时间太久了，这注定不是一趟舒服的旅程，但是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已经支配了周晓，她感觉自己精力满满。事实证明她确实高看自己了，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坐着看风景的她，半天过去就只想躺着玩手机了，后来玩手机都觉得举着手累了，她又不得不下去溜达溜达。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困了，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着了，夜里梦见自己漂在海上还醒了一次，往后无梦。

    一天一夜，周晓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快散架了，火车一路咯噔咯噔地行驶着，终于在看过密集的建筑，挺拔茂盛的树林，一望无际的田野，开得烂漫的花海，撒着夕晖的大河之后，她到了P城。她打车到了预定的酒店，把行李放在一边，几乎是瘫倒在床上，趴了半天才打起精神去洗澡，疲惫让她想像以前一样第二天直接躺一天，但是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没有彻底失去希望之前她就要争分夺秒地去找到那个人。她只有三天的时间，第三天的中午12点就是她订的那班航班，所以准确来说她只有两天半的时间。“总是我去找你啊，真是欠你的”，周晓心里想着苦笑一声，爬起来去了浴室，洗个澡出来简单吹了头发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又在研究自己的路线了。这个路线周晓捋了很多次地图，看了很多社交软件，翻了形形色色的反馈，她对这个路线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自己就要亲自用脚步去丈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了，周晓激动之余更多是紧张，不知道会不会顺利，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夜深了，周晓也终于熬不住了，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周晓在旁边找了一家小店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出发了。这个路线大致围绕自己小时候拍照的狮子雕塑和花团女孩们曾经投屏的地方展开。当时指着照片问小卉这个地方在哪的时候，她一脸钦佩又有点震惊，以为自己已经狂热到要去这些曾经放过投屏的地方去打卡了，还旁敲侧击地说不用大费周章，以后还会有的。周晓解释一番，她才松了口气，就算自己真想去一一打卡，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那么多闲钱。当查到两个地方相差并不很远也就三四公里的时候，周晓更确定这也许就是方悠家附近了，毕竟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在她的印象里，方悠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不爱出门的人。她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而不觉得无聊，所以周晓想她就算是出门也不会走很远。

    周晓住的酒店离地图上标的自己小时候拍照的狮子雕塑不是很远，所以她在门外扫了个共享单车就导着航去了。那个雕塑，看着照片还以为是个小景点，其实只是公园一角，旁边就是居民楼，一群人围着健身设施运动，还有老人在打太极、遛弯什么的，周晓一开始都没有看见那个雕塑，直到问了一个大爷，大爷疑惑地问了好几句什么，才听明白她要找一个狮子雕塑，用手指了指那边被晒着的被子盖住的地方，周晓一脸震惊。她还是走上前去看了一看，不好意思地张望了一会，也没见有人来收被子，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个角，一看就愣在了那里。这就是自己当时拍照的那个背景雕塑，但是没有想到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甚至还没有她本人高，或许是因为当时妈妈蹲着在当时还很小的自己身旁，所以给了自己雕塑很大的错觉吧。虽然看不到完整的样子，但是还是能看出来，这个雕塑石头上受了严重的风化水蚀的影响，矮矮的，旧旧的，斑斑驳驳，满是岁月的痕迹。

    旁边的柳树下摆着几张长椅，所以有很多纳凉的人坐在下面。一个女人拎着两个大包坐在长椅上，操着一口外地的方言，招呼着她面前跑跑闹闹的小姑娘，看着应该是她女儿。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活泼好动，跟着人群左跑右跑，她妈妈也许实在是累得慌，就坐在长椅上争分夺秒地歇一会，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呼喊着，但是小女孩像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撒欢地跑。终于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叔身上，那妈妈赶忙跑上前去拉孩子，跟人家赔礼道歉，男人对妈妈笑着说没事，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你撞到我了，跟叔叔走吧”，小女孩点点头，那男人笑着拍拍小女孩的头，看了眼因为孩子的天真回答无奈笑着的妈妈说，“大姐，你可看好了你家小妮”，女孩妈妈笑着说“不好意思了兄弟，我们家这丫头就是爱跑跑”，说着歇好的妈妈拉住了小女孩的手往远处的荷花池走去。周晓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拍了张照发给了妈妈，“大狮子盖着被子睡觉呢，看到一只小兔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