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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一贴告示引发的

    孩子很委屈:“我只以为是在城门碰到病人就带来求医的好人,哪知道原来是同行。

    “要早知是同行,肯定不会让他们进门。”

    张长贵听得奇怪。

    虽说同行一般都是仇敌,但那也得分谁。

    若是同在一城,偏还有绝活,那是仇敌。毕竟利益关联,你这里病人多了,我那里病人就少了。

    总归挣钱就少了,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但他们双方不是。一个是县城里的大夫,一个是路过的医生,哪里有什么利益纠纷,更别说仇敌了。

    “你这么说法,真是毫无来由。”饶是张长贵年龄大了,心态比年轻时平和了一些,说起来也忍不住有几分火气:“我们不过是路过,还出手帮忙,怎么还落怨恨。”

    徐一真正给青年下针。

    他正从大椎穴往胸口下针,说话间便下好了,停针之后听这番争执也不由抬起头来:“对啊。我们又没想过在这桃源县开馆行医。总不至于恶了你,何必冷言冷语呢。”

    韩大夫点头,又摇头,神情变幻之间颓然一叹:“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已经进来,便看到眼下场景。此时再说什么也晚了,你们今后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悉听尊便好了。”

    “师父。”说话间,他徒弟竟哽咽起来,好像放他们进来,就要有什么大祸似的。

    “哎呀,你们说话说一半,真不爽利。”秀儿烦躁地说:“到底因为什么,你们倒是说明白啊。你们怎地就认定,我们会对你们不利?”

    六爷也说:“这样无端揣度,往小了说,就跟村头长舌妇一样,往大了说,便如同造谣编排。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为。”

    韩大夫闻听,脸上羞惭神色一闪而过,正要说什么,病人却炸了锅。

    “你们说什么屁话,韩大夫要不是好人,这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哎,韩大夫也是为难啊。想给咱贱民治病,又怕你们举报他。”

    “还不是官府?要不是县衙那份告示,咱桃源县也不会变成这样。”

    “哪里是什么官府?根本是那个姓杨的!”

    “嘘,你喝多了!”

    这么看,桃源县的水浑着呢。单从病人你一言无一语中,便能看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韩大夫叹息一声,才说出缘由:“县衙贴出告示。城里所有医馆药店,不得私自给人诊病。若发现了,罚没全部财产不说,还得在牢里关三年。”

    “岂有此理!”张长贵忍不住一拍床榻:“瘟疫之下,反而出这告示倒行逆施。百姓岂不是要病死?”

    “哼,”韩大夫冷笑:“当官的看重什么?不过是政绩和钱。现在瘟疫之下,政绩是不指望了,剩下的自然只有捞钱。百姓死活是不管的。

    “不仅如此。若是有人揭发检举非法行医,便能获得五两白银。”

    五两白银,相比明初官员的俸禄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是小老百姓。

    重赏之下,必然有鼠目寸光,贪图这五两银子的。而相应的,敢冒一县之大不韪私自行医的就更少了。

    徐一真恍然:“你是担心,我们会去衙门揭发你?”

    韩大夫点头:“五两银子呢,换做是我,很难不心动。”

    “这你却是小瞧我们了。”张长贵嗤笑:“是正是邪,是好是坏,我们还分得清。若是举报了你,得了这五两银子,却失了学医的初心。

    “不能为也。”

    “更何况,”徐一真笑说:“我等还真不把这五两银子放在眼里。”

    “但,我看你针灸手法,应该不善针灸才是,为何不用方药?”徐一真问。

    韩大夫解释:“自县里有了第一例瘟疫之后,县里非但不组织制瘟抗疫,反而收缴了全县所有药材。”

    “什么!”

    所有人都惊了。这操作闻所未闻。就像有人溺水,旁人或者抛游泳圈,再冷血也只是旁观,可他却在朝溺水之人扔石头。

    生怕死得不快。

    “不仅如此。”韩大夫说:“自那之后,药材价格便疯涨,尤其是治疗瘟疫必须得葛根、桂枝、厚朴之类,已经涨到天价。最贵的药材,据说一钱便要一两白银。”

    这……疯了!

    古代的药材价格,整体上肯定比现代的要贵。一来是没有成规模的种植。二来,中医药有浓厚的道家韵味,崇尚自然,认为自然生长的,药性才足够。

    而这产地,又遵循东方木、西方金、南方火、北方水、中央土的五行学说,有特定的区域。

    但再贵,一钱药卖一两白银也委实太夸张了。即便是野山参,除非是上了年头的,否则也没这么贵。

    六爷立刻下了结论:“有人在囤积药材?”

    张长贵紧跟着反应过来:“但要推到这么高的价格,普通的商号没有这个实力。须得是大商号,或者几家商号合伙才行。”

    徐一真却不明白:“可药材又不是粮食,有些药材还不能久放,囤了有什么用?”

    韩大夫笑说:“商人,最是奸诈。他们只知敛财,不知礼义廉耻。瘟疫横行囤积药材,有什么奇怪?哪怕放坏了一些,也足够他们挣钱了。”

    张长贵摆手:“哎,韩大夫这话就绝对了。商人中也不乏行善事做善举的。不过小徐所说,也有不对。”

    “不对?”徐一真问:“哪里不对?”

    “粮食,放那也就放那了。但药材不然,只须稍微加工一下,便能放好久。”

    韩大夫问:“您说的是药材炮制之后?虽说炮制之后,的确能存放更长,但也有限得很,只是更能发挥药效罢了。”

    张长贵摇头:“并非炮制,而是炼制。须知方药,并非只有汤药一种,还有丸药、膏药、散药之分。

    “我不知囤积药材的究竟是谁。但想来,他们既然有钱囤积药材,再花些钱找些药童游医之类的也不难。

    “只须他们从旁指导,或者亲自上手,将这些药材熬炼了,制成丸药、膏药、散药,便能存放许久。

    “至于药方,千百年来医书无数,记载的药方也是无数,只须按方炼制就好了。”

    两人一时恍然。

    汤药最简单,只须药材加水熬煮就行。

    丸药、膏药、散药做起来也不难,只需要在里面加一些面粉、蜂蜜之类,在汤药基础上继续熬煮。

    水分越熬越干,就能成膏,或者搓成丸,或者制成药粉。

    但除非是一些病症,须得增加药力,或是服用汤药不方便的,否则鲜少用到。毕竟面粉、蜂蜜价格不菲,制作也更费功夫。

    所以两人一时间竟都没想到。

    但被张长贵一提醒,便了然了。药制成膏、丸、粉之后,只要保存得当,三年五载都不成问题。

    即便这瘟疫过了,人总会生病,药便不愁销路。至于说价格成本之类,商人自有办法将它卖个好价钱。

    但是,

    “这些制成药,并非对症下药,虽能治病,却难治大病,且原本一天能痊愈,说不得还要多迁延几天,有什么用呢?”韩大夫不禁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