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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相面

    素心闻言止步,抬眼瞧去,却是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公子,虽然胡子拉碴略有些邋遢,不过还算精神,正是昨夜宴席上打过交道的九哥儿。素心连忙道了个万福,从容不迫地答道:“原来是九公子。光天化日,我自从夫人处办完差事回西院,走的也是小径,何错之有呢?不过,素心尚不知府中规矩确否,青年公子也可随意到家眷住所附近走动吗?”

    此话说得颇有机锋,一则并未表露自己所去乃是几夫人处,免得横生枝节;二则突然问起九哥儿何以至此,意在转移话题、反客为主。

    果然,九哥儿一听竟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笑道:“哈哈,小丫头怎地如此口齿伶俐?倒显得我有些无理了呢。唔,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并非专程前来。咱们既然遇上了,不妨同行一段儿可好?”说着,便双手一拱,示意素心先行。

    素心本来就对九哥儿印象不坏,觉得此人虽然有些不修边幅,而且言行举止颇为洒脱,应不是那些庸俗公子哥。眼见得他又如此诚恳有礼,便道:“自然荣幸之至。九公子先请,我跟在你身后即可。”

    九哥儿笑道:“咱们算不得主仆关系,只不过都是年轻人罢了,何必非要让来让去?如此,并驾齐驱,便与谈话,岂不甚好?”素心一想,再谦让似乎有些矫情了,便点头默然。

    两人依旧走墙下小径而行,虽然曲折些,却也安静,更不易引起旁人注意。九哥儿显然是谈兴甚浓,徐徐道:“丫头,你怎么称呼?什么时候进的府?我观你颇有富贵之相呢!”

    素心浅浅一笑道:“我叫李素心,一个进府不足半月的小丫头而已,怎地会有什么富贵呢,九公子莫不是又喝多了吧?万莫要拿我开玩笑才是!”说着翻了个白眼给九哥儿。

    九哥儿一听素心压根不接招,便急急地道:“我乃袁正风,出身相术世家,平生三大爱好:喝酒、看相、交友,决计不会走眼,更不会扯谎。要不,我现场立誓如何?”话音未落,三根手指已经举了起来,眼瞧着是要发起毒誓来。

    素心一看,忍俊不禁道:“哦哦,原来是袁公子。天道有循环,立誓需慎重。在我这儿就不必发誓了,我权且信你。那为什么大家称你为九哥儿呢?莫不是真如你所说,你一贯地一言九鼎么?”

    九哥儿挠挠头道:“这没甚稀奇,只不过是我在家行九,与陈默城乃是姑表兄弟,比他稍长一些,府中人乐意,呃,乐意和我玩笑,才称我九哥儿了。不过,你所说的一言九鼎,自然不错。哈哈,有了,那我以后可自我介绍:我是九哥儿,一言九鼎的九哥儿。啧啧,甚妙深妙啊!素心丫头,你只怕看人比我还准,今后且叫我九哥儿就行,切莫再叫九公子,显得忒生分了些呢!”

    素心见他忽然间乐得像个孩子,不由得也笑出声来,道:“如此,那我就叫你九哥儿了。却不知你大中午的,怎地走到了这里呢?”少不得,又问起了这事,实在是素心觉得未免有些过于凑巧了。

    九哥儿神色蓦地颇有些慌乱,连忙道:“我去找默城玩儿,走到半路,就刚好瞧见你了。我记得你昨晚上专门为我斟了两杯酒,还劝我少饮,嗯,十分难得呢!对了,我是不是还给你吟了首诗?”说着,竟有些期待神色浮上面来。

    素心知他定有些难言之隐,当下也不再追问,便道:“哦哦,你诗作得不错,不过其中意思我去不甚了解,可否与我讲解讲解?”

    不料九哥儿竟诡秘地一笑,故作神秘地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初来陈府,来日方长,自可慢慢体悟。对了,适才你是否是从那慕容夫人处出来?她可曾与你讲过什么故事吗?”

    素心听了九哥儿这话,却是身心一震,心中十分惊异,待稍稍平复后方道:“不错,的确是四夫人来找我,也没谈什么话。所以,并不知道你说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九哥儿听了却是似信非信,沉吟一阵,蓦地大笑道:“哈哈,我似乎太过于好奇啦!这样,不知你可否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双眸之中已是满含期待。

    怎地人人都要给我讲故事?素心心中有些哭笑不得,没奈何地道:“谁不爱听故事呢!九哥儿,你讲的故事必定有趣得紧,我洗耳恭听。”

    “好,这就开讲。”九哥儿略一思忖道:“却说十五年前,北方某地有一豪族,家道兴盛、人丁兴旺。不料,边疆忽然燃起烽烟,流鬼国大军席卷而至,边军难以抵挡,这蛮人便入了长城。你想想,我朝百年未闻锋镝,武备自是一塌糊涂,可怜这百余城池、万千百姓,沦落在那流鬼铁蹄之下,一时间家破人亡、白骨盈野。这豪族乃是巨富,被蛮人抢了个精光,家中男女几乎尽数遇害,只有一女儿被老仆拼了命救出来,随着衣冠南渡,流落在了南都。这南都地处江南,未受到胡马践踏,依然是花花世界。可怜一个女儿家,如何在此立身?”

    素心头一次听这些国破家亡的故事,十分牵挂此女命运,少不得插嘴问道:“啊?我原想着我就够悲惨的了,不料这姑娘似乎更为凄惨呢!快快说说她怎么样立身呢?”

    九哥儿续道:“所幸此女生在大户人家,自小琴棋书画颇有些造诣,此刻却正好用来谋生。便和老仆扮作父女,在南都一间茶肆买起了唱。哦,自然是卖艺不卖身的啦!这些你并不知,只需知她出淤泥而不染,依旧艰难度日便可啦!”

    素心有些似懂非懂,继续追问道:“接下来怎么样?这日子听起来就很难呢。”“人生不如意,往往十八九。没有谁的日子是容易的,不过这姑娘的日子更艰难一些。言归正传,一主一仆就这样过了十年。丫头,想想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整整在茶肆之中曲意逢迎、卖曲为生达十年之久,十年啊,丫头!”九哥儿说到此,竟有些动情了,不住地叹气。

    茶肆多为是非之地,艰难谋生十年之久,对于方才十五岁的素心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只觉得姑娘的确坚韧不拔,乃是人间奇女子。是以忍不住道:“九哥儿,这姑娘的的确确了不起!靠自己本事立足,自然是顶天立地,素心十分佩服。后来怎样了,莫非至今还在卖唱吗?”

    九哥儿略略收拾心情,缓缓道:“后来嘛,不过是老仆去世,姑娘无依无靠,只得嫁作商人妇,自此过上了平常人眼里羡慕的游娱生活。嗯,素心丫头,你觉得这个结尾怎么样?可还遂你的愿吗?”

    素心万没想到是这个结局,猛地遭此一问,有些猝不及防,讷讷道:“嫁与商人,想必衣食无忧了,总好过一生周旋茶肆。我觉得结局虽有遗憾,但却似乎不错。”

    九哥儿神情甚是复杂,直盯盯地看了素心好一会儿才道:“是了,从女子角度来看,的确如你所言。罢了,故事毕竟是故事,当不得真呢。唔,丫头,咱们以后便算成朋友了,若有空,可时常走动则个;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九哥儿没啥大本事,却也能为你略为助力。别忘了,我可是九哥儿,一言九鼎的九哥儿!哈哈……”

    言即到此,两人也恰好走到了西院拱门处,少不得要挥手告别。素心看着九哥儿摇晃着离去,却有一番醉酒般的姿态,似乎是有万千心事羁绊所致,心中颇有些不明所以。没奈何,摇了摇头,这才迈步向自己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