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慕容
素心仔细一瞧，此女笑意盈盈，不是昨晚上四夫人的贴身侍女珠儿却还是谁？当下迎上去笑道：“原来是珠儿姐姐。不知可是四夫人命我前去？素心当然从命。”小怜在边上一听，颇为吃惊，据她所知，四夫人可从来不与丫鬟们走动，更别说今日单独相邀了。
那珠儿显然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是一笑道：“姑娘果真爽利。这就随我前去，夫人可是久候多时了”。小怜一把拉住素心，不无关切地耳语道：“妹妹须得慎重，去四夫人那不比其他夫人处。眼下，她好似进了冷宫，老爷厌弃，二夫人嫉恨，与她相善恐有害无益呢！”
素心浅浅一笑，拍了拍小怜手背道：“姐姐多虑了。我并非意图请四夫人作靠山，无非是礼敬有加罢了，想来当出不得岔子。姐姐尽可放心，我去去就回。”言罢，便虽珠儿自向拥薇居去了。
小怜站在原地踌躇良久，暗自思索，深觉这素心妹妹看似瘦弱，实则颇有胆略，而且心思机敏异常，是自己大大不如的。她既如此笃定，想来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待她回来自会与自己言明。当下也就释然了，快步回屋也好扫撒一番去了。
这拥薇居坐落在妆碧居南侧不远处，中间以一小片竹林相隔，彼此很难窥视，因而也十分幽静。院落相对略小一些，院内种满了一种淡紫色花卉，居然冬日开着，闻起来有淡淡幽香。进得屋内，竟觉得有些清冷，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颇有些清欢之感。
只见四夫人着了一身淡紫袍服，正在几案后边烹制香茗。见素心进来，便不疾不徐地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请坐，这紫罗兰茶就要煮好了。”
素心颇为吃惊，没想到四夫人竟如此亲切近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珠儿在边上抿嘴笑道：“姑娘就坐下吧，咱们柔姐姐可从不把自己当主子，也从不把丫鬟当下人。你看，我俩一贯以姐妹相称呢。”说着，自顾拉着素心坐在几案前的两个蒲团上。
那四夫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拿出个精巧玉壶来。但见她手法娴熟，姿势优雅，轻轻拎起坐在铜炉上的铜壶，把沸茶水倾倒向玉壶，细长水流如银线一般，不偏不倚、一滴不漏直入壶中。素心忍不住赞叹道：“夫人茶道技艺惊人，今日有幸得见了呢！”
四夫人又用玉壶，斟满了两个玉杯，一股白烟袅袅升起，氤氲着说不出的茶香。素心接过玉杯，小呡了一口，蓦地觉得口舌生香，就连浑身暖热起来。四夫人这才道：“如何，这茶可还饮得惯吗？”
素心忙不迭点头道：“此茶果真是好茶，莫不是以院中花炮制而成的吗？我还不曾见过，原来紫罗兰能在冬日盛开，还能炮制作茶饮。今日受教了呢！”
四夫人淡淡一笑，道：“这紫罗兰产自西方，原就是喜冷耐寒之物，可巧今年琅州寒冷了些，就有了花期了。至于这泡茶技巧，不过是我自幼家传所得，也不算什么高超本事。对了，你来府中可曾满一月了吗？”
素心早预料她有此一问，便正襟危坐答道：“回夫人的话，我是初五进的府中，至此刚过十天，并不满月。”
四夫人“哦”了一声，又给素心续上茶水，道：“刚才珠儿说得不错，在我院中没什么主仆之分，也没有什么夫人丫鬟。我复姓慕容，你若愿意，称我慕容姐姐便好了。”那珠儿也笑嘻嘻地看着素心，好似也在提醒。
素心沉吟片刻，爽利地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慕容姐姐。我叫做李素心，姐姐称我素心丫头便可。”四夫人和珠儿相视一眼，便也笑了起来。
慕容夫人接着道：“素心妹妹，你可能也有所耳闻，近些日子，我在府中处境颇为尴尬，不少人可是敬而远之。但为何你昨夜宴上，甘冒风险，前来助我呢？”话说到此，一双美眸直直盯住素心。
素心毫不迟疑，坦诚道：“姐姐处境我只是略略听说过。那一刻我只不过是出乎本心、发自本能助你。换句话说，哪怕换作其他任何人也会相助。”
慕容夫人会心一笑，长舒口气道：“妹妹所言的确是实话。如果单说是为了我的颜面来相助，那我怕是不相信的。这么说来，我还真没看走眼，妹妹真是至善至信的人。谢谢妹妹相助了，那就再饮一杯茶吧。”说着，又给素心杯子斟上了茶。
素心连忙摆手道：“谢谢姐姐信任，举手之劳不足言谢。呃，却不知姐姐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怕不是只是为了道谢吧？”
慕容夫人闻言一顿，倏而又笑道：“妹妹果真爽利，好得很！既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道宴会上，二夫人为何当众跌倒了呢？”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瞧着素心。
素心想了诸多问题，却没料到这慕容夫人主动谈及这件“悬案”，当下只得摇头道：“姐姐，此事发生时我离得尚远，的确没有注意到是为何……”“我看妹妹冰雪聪明，纵然没有看到，也定能猜到这其中缘由吧。”慕容夫人毫不迟疑地追问道。
素心颇有些疑惑，不知慕容夫人此言何意，只得讷讷道：“我只是一个小丫鬟，初来乍到，这其中关节端地不甚明了，更不敢无端端猜测。”
慕容夫人又看了素心片刻，才道：“好了，你既不说，我也不便追问。不知你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呢？”“愿闻其详。”素心轻声答道。
那慕容夫人轻饮了一杯，缓缓道来：“那是一个大户人家，家主老爷有几房夫人，各有颜色，彼此争斗不已。这一年，老爷又新娶了一个末路千金，甚是珍爱。这新夫人本来是心性寡淡之人，并不欲争宠，只想有个安身立命所在即可，因而面对种种刁难非议，均不以为意、退避三舍。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麻烦便接连而来。先是院中波斯猫莫名溺毙水缸之中，紧接着又在夏日树下乘凉时遇到游蛇十余条，这些好好坏坏都未能伤着新夫人。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却说腊八那天，新夫人遵从年俗，精心熬制了一锅八宝粥，亲自盛了献给老爷品尝。谁承想，却在粥中吃出了‘五灵脂’来，惹得老爷大发雷霆，拂袖而去，再也不来与夫人相见了。”说着，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珠儿在旁大惊失色道：“怪不得先前在这侍奉的环儿姐姐被打出陈府了呢，原来还有此等事！不知道那‘五灵脂’却是何物？”
素心听了甚为吃惊，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事，眼瞧着慕容夫人清泪滑下，便宽慰道：“唉，这新夫人的确难过得紧呐。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姐姐，依我看，咱们也需不得不防呢！”接着又转向珠儿道：“珠儿姐姐，这‘五灵脂’便是老鼠屎，听起来惹人厌，不过却有药用的功效呢。”
慕容夫人轻轻拭泪，接着道：“我所讲的只是故事而已，妹妹不必深究。今日邀你前来，不过是想请妹妹认认门儿，咱们也好聊聊天，亲近亲近。以后，有空了，便请妹妹多多来玩。我这里没旁的东西，这紫罗兰茶却是管够的。”
素心一听也身心轻松起来，忙接口道：“姐姐烹得一手好茶，又善讲故事，素心今日真真儿的不虚此行。以后必定多有叨扰，姐姐有事也尽可吩咐，我当竭力相助。看姐姐有些乏累，我这就回西院去了，告辞啦！”
慕容夫人嫣然一笑，竟也站起身来，拉住素心小手道：“今日之事，不足道与外人，否则怕要惹些麻烦事。今后，若是妹妹有事尽可找珠儿，她来此时间虽不长，却是我亲妹妹一般。”两人又絮叨了些体己话，不得不依依分别。
出得拥薇居，天色已将正午。素心刚转过竹林小径，忽然听到一人笑道：“你这丫头，怎地竟在此处流连，端地是颇为大胆呢！”
那珠儿显然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是一笑道：“姑娘果真爽利。这就随我前去，夫人可是久候多时了”。小怜一把拉住素心，不无关切地耳语道：“妹妹须得慎重，去四夫人那不比其他夫人处。眼下，她好似进了冷宫，老爷厌弃，二夫人嫉恨，与她相善恐有害无益呢！”
素心浅浅一笑，拍了拍小怜手背道：“姐姐多虑了。我并非意图请四夫人作靠山，无非是礼敬有加罢了，想来当出不得岔子。姐姐尽可放心，我去去就回。”言罢，便虽珠儿自向拥薇居去了。
小怜站在原地踌躇良久，暗自思索，深觉这素心妹妹看似瘦弱，实则颇有胆略，而且心思机敏异常，是自己大大不如的。她既如此笃定，想来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待她回来自会与自己言明。当下也就释然了，快步回屋也好扫撒一番去了。
这拥薇居坐落在妆碧居南侧不远处，中间以一小片竹林相隔，彼此很难窥视，因而也十分幽静。院落相对略小一些，院内种满了一种淡紫色花卉，居然冬日开着，闻起来有淡淡幽香。进得屋内，竟觉得有些清冷，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颇有些清欢之感。
只见四夫人着了一身淡紫袍服，正在几案后边烹制香茗。见素心进来，便不疾不徐地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请坐，这紫罗兰茶就要煮好了。”
素心颇为吃惊，没想到四夫人竟如此亲切近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那珠儿在边上抿嘴笑道：“姑娘就坐下吧，咱们柔姐姐可从不把自己当主子，也从不把丫鬟当下人。你看，我俩一贯以姐妹相称呢。”说着，自顾拉着素心坐在几案前的两个蒲团上。
那四夫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拿出个精巧玉壶来。但见她手法娴熟，姿势优雅，轻轻拎起坐在铜炉上的铜壶，把沸茶水倾倒向玉壶，细长水流如银线一般，不偏不倚、一滴不漏直入壶中。素心忍不住赞叹道：“夫人茶道技艺惊人，今日有幸得见了呢！”
四夫人又用玉壶，斟满了两个玉杯，一股白烟袅袅升起，氤氲着说不出的茶香。素心接过玉杯，小呡了一口，蓦地觉得口舌生香，就连浑身暖热起来。四夫人这才道：“如何，这茶可还饮得惯吗？”
素心忙不迭点头道：“此茶果真是好茶，莫不是以院中花炮制而成的吗？我还不曾见过，原来紫罗兰能在冬日盛开，还能炮制作茶饮。今日受教了呢！”
四夫人淡淡一笑，道：“这紫罗兰产自西方，原就是喜冷耐寒之物，可巧今年琅州寒冷了些，就有了花期了。至于这泡茶技巧，不过是我自幼家传所得，也不算什么高超本事。对了，你来府中可曾满一月了吗？”
素心早预料她有此一问，便正襟危坐答道：“回夫人的话，我是初五进的府中，至此刚过十天，并不满月。”
四夫人“哦”了一声，又给素心续上茶水，道：“刚才珠儿说得不错，在我院中没什么主仆之分，也没有什么夫人丫鬟。我复姓慕容，你若愿意，称我慕容姐姐便好了。”那珠儿也笑嘻嘻地看着素心，好似也在提醒。
素心沉吟片刻，爽利地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慕容姐姐。我叫做李素心，姐姐称我素心丫头便可。”四夫人和珠儿相视一眼，便也笑了起来。
慕容夫人接着道：“素心妹妹，你可能也有所耳闻，近些日子，我在府中处境颇为尴尬，不少人可是敬而远之。但为何你昨夜宴上，甘冒风险，前来助我呢？”话说到此，一双美眸直直盯住素心。
素心毫不迟疑，坦诚道：“姐姐处境我只是略略听说过。那一刻我只不过是出乎本心、发自本能助你。换句话说，哪怕换作其他任何人也会相助。”
慕容夫人会心一笑，长舒口气道：“妹妹所言的确是实话。如果单说是为了我的颜面来相助，那我怕是不相信的。这么说来，我还真没看走眼，妹妹真是至善至信的人。谢谢妹妹相助了，那就再饮一杯茶吧。”说着，又给素心杯子斟上了茶。
素心连忙摆手道：“谢谢姐姐信任，举手之劳不足言谢。呃，却不知姐姐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怕不是只是为了道谢吧？”
慕容夫人闻言一顿，倏而又笑道：“妹妹果真爽利，好得很！既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道宴会上，二夫人为何当众跌倒了呢？”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瞧着素心。
素心想了诸多问题，却没料到这慕容夫人主动谈及这件“悬案”，当下只得摇头道：“姐姐，此事发生时我离得尚远，的确没有注意到是为何……”“我看妹妹冰雪聪明，纵然没有看到，也定能猜到这其中缘由吧。”慕容夫人毫不迟疑地追问道。
素心颇有些疑惑，不知慕容夫人此言何意，只得讷讷道：“我只是一个小丫鬟，初来乍到，这其中关节端地不甚明了，更不敢无端端猜测。”
慕容夫人又看了素心片刻，才道：“好了，你既不说，我也不便追问。不知你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呢？”“愿闻其详。”素心轻声答道。
那慕容夫人轻饮了一杯，缓缓道来：“那是一个大户人家，家主老爷有几房夫人，各有颜色，彼此争斗不已。这一年，老爷又新娶了一个末路千金，甚是珍爱。这新夫人本来是心性寡淡之人，并不欲争宠，只想有个安身立命所在即可，因而面对种种刁难非议，均不以为意、退避三舍。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麻烦便接连而来。先是院中波斯猫莫名溺毙水缸之中，紧接着又在夏日树下乘凉时遇到游蛇十余条，这些好好坏坏都未能伤着新夫人。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却说腊八那天，新夫人遵从年俗，精心熬制了一锅八宝粥，亲自盛了献给老爷品尝。谁承想，却在粥中吃出了‘五灵脂’来，惹得老爷大发雷霆，拂袖而去，再也不来与夫人相见了。”说着，便深深地叹了口气。
珠儿在旁大惊失色道：“怪不得先前在这侍奉的环儿姐姐被打出陈府了呢，原来还有此等事！不知道那‘五灵脂’却是何物？”
素心听了甚为吃惊，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事，眼瞧着慕容夫人清泪滑下，便宽慰道：“唉，这新夫人的确难过得紧呐。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姐姐，依我看，咱们也需不得不防呢！”接着又转向珠儿道：“珠儿姐姐，这‘五灵脂’便是老鼠屎，听起来惹人厌，不过却有药用的功效呢。”
慕容夫人轻轻拭泪，接着道：“我所讲的只是故事而已，妹妹不必深究。今日邀你前来，不过是想请妹妹认认门儿，咱们也好聊聊天，亲近亲近。以后，有空了，便请妹妹多多来玩。我这里没旁的东西，这紫罗兰茶却是管够的。”
素心一听也身心轻松起来，忙接口道：“姐姐烹得一手好茶，又善讲故事，素心今日真真儿的不虚此行。以后必定多有叨扰，姐姐有事也尽可吩咐，我当竭力相助。看姐姐有些乏累，我这就回西院去了，告辞啦！”
慕容夫人嫣然一笑，竟也站起身来，拉住素心小手道：“今日之事，不足道与外人，否则怕要惹些麻烦事。今后，若是妹妹有事尽可找珠儿，她来此时间虽不长，却是我亲妹妹一般。”两人又絮叨了些体己话，不得不依依分别。
出得拥薇居，天色已将正午。素心刚转过竹林小径，忽然听到一人笑道：“你这丫头，怎地竟在此处流连，端地是颇为大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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