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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云子

    待到白青水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却依然还是朦朦的罢。

    再度回想起昨天晚上李祥福罕见的请他这般平时都吃不上的玩意,不禁对此感到疑惑,想到这李祥福不也只是一个饭馆的跑堂罢了,出手何时变得如此阔气了。当然李祥福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生活的变化。

    当听到周边人对他再继续嘲笑的时候,李祥福已经快要忍不住想爆发了。

    他只是初来乍到,不怎么懂得原来连这仆人之间都有着有模有样的规矩起来了,在触碰几次霉头之后,他也就只好乖乖听从那几个年纪偏大的人的话了。不过也是时常受得这里的排挤,因为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里的人,天然就对这外地来的乡巴佬很是看不起,颇有几分对他们这些外地人趾高气扬的姿态,尤其是老人更是如此。

    不过也只有云子这么些个同他一样外地来到这儿想要出人头地的伙计倒是同病相怜的,特别是云子,云子姓徐名昀,不过之前他们这些干活的粗人也不晓得这文绉绉的字该怎么写,索性就按云来记,叫云子了。

    云子的脾气很是友好的,尤其是能忍,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有什么要求尽管向他提便是了,他绝不会去敷衍你不帮你的。这也是云子为什么能在这本地人和外地人杂起来做的地方也能获得好评的原因,哪怕是本地的老人都愿意和这云子说上几句那么些除了工作之外的话。

    李祥福和这云子关系也是最为要好的,在这刚来没几周的时间里,这个曾经的祥福客栈的掌柜的也就只有云子愿意搭理他而已。

    四周静悄悄的,飞进淤泥里的残叶也被拿着扫帚的人轻而易举的便扫掉了。

    李祥福正好领了这个月的工钱了,一袋子的钱沉甸甸的,在他看来这可是能改善自己很多的生活条件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自己的儿子,然后去到一处像说书人常说的那种什么美女英雄都爱去的田野村落,再续一个老婆,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就是他李祥福最期盼的事情了,所以存钱便也成为了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了。

    在他迈出账房大门的那一刻,管家的手便向前伸了伸,好像是在这里恭候他李祥福多时一样了,李祥福不明所以,便没有理会,兴高采烈的朝着云子所在的位置走去了,不过这管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同木头一般定定的在那里伫立着,鼻子上架起来的那副小眼镜被鼻子耸的一动一动的,脸上倒是光洁干净的,就是脖子那一处长着浓密的汗毛,点缀着几个硕大的痦子,令人不禁想到了好像女人光洁的屁股上长着几颗黑的发紫的痘一般。

    他只是朝着每个过来往他手里送上几块大洋的伙计眉开眼笑的,还罕见的露出了比平时更多的笑脸起来,等到钱都收完了,这才迅速昂首阔步的走到李祥福的面前。

    “拿来吧。”管家还是微笑的说道。他其实对自己要求很是严格的,因为也算是一个读过书的人了,平时都是对下人们面带微笑的,自诩是一个有高尚道德悲天悯人的君子了,所以他不会轻易生气的。

    “敢问大人要的是什么?”李祥福有点猜不透这个面带微笑的管家。

    管家的眼镜依然是一耸一耸的,如果是在夏天,他是绝不会戴眼镜的,他那个短鼻子夏天的时候会出很多汗,眼镜会很容易滑掉,有失读书人的风度。

    “看来你们对他还没有什么提醒啊。”管家冷冷的看着这些外地人。“俸禄的四分之一要拿出来当做给大人给我们发俸禄的辛苦费。”云子小声的对李祥福说道。

    李祥福愣住了,他本来的俸禄也没有很多啊,都是这个月得来的辛苦钱。他现在心中满是愤慨和不甘,但是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充满了对这些丑恶嘴脸的痛恨罢了。

    当一个人和以前的自己脱离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站在现在的角度想起之前的自己是一个什么姿态了。

    他不想交,又不得不交,只是看着那眼镜一耸一耸的管家,此时更多的却是对杜智慧的恨意。

    管家已经不耐烦了,李祥福在后面几个人的紧盯之下,也只能乖乖交上了。没办法,谁让他这是外地人,如果不交,他们只要是不属于本地人的行列的,都得被狠狠的罚,理由就是没有管教好自己的人懂这些规矩。

    又继续做起了那繁重的活,杜智慧的话也只有一个是真的,拿的薪水确实是外面打杂的好几倍,但是经过层层克扣,也没多多少了。

    云子也只能安慰他:“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命,在这种乱世能够活下去已经是万幸了,还是老老实实做我们这种人该做的事情吧。”

    云子是有家庭的,有一个给别人缝衣服的妻子还有一个尚在上学的儿子,老婆赚的一些收入加上云子自己的工资还是能够勉勉强强的过得下去的。

    每当云子说起自己的老婆孩子的时候,李祥福总会叹气,云子知道李祥福的事情,也便很少说起这些琐事了。大多都是在和李祥福聊些最近发生的热热闹闹的事情。

    比如那些学校的学生经常上街游行示威什么的,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和对政府的控诉。

    其实云子也很羡慕他们的,羡慕那些有文化的敢于做大事的人,不像他,只能苟且的活着,每每想起这些,总会自卑的低下头去。

    他已经好久没买过什么杂志报纸了,都是蹭着本地人愿意借给他的来看,他舍不得买。想把那些钱留起来给老婆儿子买个糕点尝尝甜味什么的也好。

    李祥福知道,云子这是受了太多的打压才活成这个样子的。

    已经是深夜了,他哈着热气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望着身后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漆黑的街道,和眼前的道路都是一样的,灯也是灭着的。他也只能借着月光看路了。

    于是这茫茫的黑暗,也便从他凝然的双眼里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