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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师兄·师父·师弟·师叔

    入夜,他让徒弟帮忙看店,便提着个袋子匆匆离开。

    他走到路旁的小电驴边,打开尾箱从中取出了一个头盔,又将袋子放了进去。

    他带上了头盔,骑着小电驴驶向远处。

    ……

    “罗牧,帮我查查呗,12年前我爸妈那事后来怎么样了?”

    “你……”罗牧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何竹,又转头看向躺在单人沙发上的唐烟樊“哎。这第几次了?”

    “五次……不对,算上刚来的那次这次是第六次了。”

    “你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罗牧扶了扶眼镜,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这个问题你特么已经问六次了。”

    “啊?我怎么不记得?”

    “我特么哪知道,我是真的不想和你再重复一遍那些东西了,况且上一次也就十月份那会,才多久啊。”

    “什么时候?”

    “就办那个案子之前,那个被自己死去的好哥们附体当街裸奔的,八号那会,仔细想想。”

    “哎,案子我记得,但我是真的不记得我问过啊,你两不会合起伙来拿这事唬我吧?”

    “啧……”罗牧看了看手机,退出了正在浏览的界面打开了录音“我看看啊……八号,八号,对,就这个。”

    随着罗牧在屏幕上一点,一段何竹的声音就从他的手机中传了出来:“好好好,这真的最后一次,真就最后一次了好吧,告诉我吧,况且我是真的不记得我之前问过啊!”

    何竹愣住了。

    “哎,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之后绝对不会……”

    “停停停别放了,我知道了,这真最后一次了!”

    罗牧暂停了播放,又看向了何竹。

    “哎,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之后绝对不会忘了可以吧!”

    “好好好,这次我讲短点,那之后一个星期那个犯人就偷东西被抓了,之后在审讯室吃藏在指甲缝里的氰化物自杀了。”

    “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看。”罗牧在手机中找到了照片摆在何竹面前。

    “这是……”何竹看向那张照片,只感到无比熟悉。

    涛啼给的梦境中,失踪案的主谋就是……

    “你在我刚来事务所那会就已经说了?”

    “对啊。”

    “那我待在事务所的意义……”

    “所以你认为你来事务所只是为了找一个死了十多年的神经病?”

    何竹呆呆的看着罗牧,点了点头。

    “是个屁!你特么是穷的活不下去了才来这的!”

    “啊?”何竹拼命回想着,却发现记忆中多出了一段曾经一直被另一段奇奇怪怪很扯淡的记忆覆盖的记忆。

    何竹在街边算命的时候曾被罗牧当成乞讨的被捐了两块钱,然后大概就是“你什么意思啊?当我乞丐呢?”“哦不是乞丐,江湖骗子啊,把钱还我。”之类的事,总之罗牧知道何竹算是个道士后丢了张名片夹了一张十块钱给了何竹。

    之后,何竹因为一些事情,大概是穷命作祟,他刚攒了点钱想买个好点的电脑,结果在路上突然他的小电驴就撞到老太太了,他的存款全部被清空后那家人才肯放过他,还因为他们去何竹打工的饭店闹事导致何竹丢了工作,一时间何竹完全失去了经济来源;那段时间他只能靠那三个女友的救济来维持生活,吃了一个月的白水挂面;他决心不能依靠那几个女友,这样接受她们救济只会人何竹在道德上更加过意不去,于是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了一张皱巴巴只看得清地址的名片。

    但是他接下来的行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看到事务所的门虚掩这,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事务所的窗帘关着,也没开灯,只有从窗帘夹缝中透出的一丝丝光来照亮房间,他顺着光线的引导看向了桌子上,却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晶莹透亮的淡绿色类似于枪头的东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枪头是翡翠的,并且品质相当不错。

    正当他决定干脆拿跑卖掉的时候,他发现角落里窜出来一个头发相当长的女生,他想跑,却被那人一下敲晕。

    他再次醒来时被绑在木椅子上,罗牧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盯着他“好了?解释一下吧。”

    大概也就这么回事,他不想回忆拖着罗牧腿求罗牧不要报警的那段。

    而原先盖住这段记忆的是什么呢?那是那天晚上他的梦。

    他在天元市追凶,碰巧和事务所卷入了一个案件,然后就是类似“啊天哪太牛逼了叭!我求求你了来事务所和我们一起办案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什么都会做的!”“你不管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啊”

    他现在想想就感到一阵后背发麻。

    但他感觉还是有什么东西被忘掉了。

    不,没有忘掉。那些东西就是叶朔搞的,自己也亲眼看见了,叶朔半夜将棺材打开对尸体做了些什么手脚。

    但如果是叶朔搞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杀了自己?不对,那样的话就没必要救自己了。

    把自己赶走独占山头?毕竟有那些事之后,自己便想着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不对,把自己赶走的话……也就是……如果说,叶朔没有死,那么现在是在和邓儒霖霸占了旭阳观。

    目的呢?旭阳观有什么好东西吗?明明……不对,不对,泛岚山!

    旭阳观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旭阳观所在的地方是个好地方,泛岚山……天灵地宝层出不穷,那可是……

    但是师叔是第一个说师兄不对劲的,所以师叔也会……

    不对,想什么呢,师兄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死前还朝着自己的额头点了个可以排除杂念与迷障的清心咒。

    清心咒?

    还有《昙经》!罗牧为什么要拿走那些还打印出来?那东西被师叔留在道观里了,也就是罗牧那样是为了……

    越来越想不清楚了,算了,干脆不想了。

    “哎对了,牧哥,我这两天可以回家看看吗?”唐烟樊突然开口说道。

    ……

    “来了?”

    “嗯,我带了两瓶酒。”

    两人在土包旁的石碑上靠着,席地而坐,将酒放在一旁。

    “你师兄生前积德行善救死扶伤,在这葬着也算是有个好的去处了,看这湖,多漂亮。所以我把我师兄也葬在了这,两个人在下边也有个照应。”

    湖边的晚风在二人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拂过,带着点山林间独特的静谧。

    他们将手中的小玻璃杯盛满,小酌了一口。

    “所以这是?”其中一人指了指另外一人靠的石碑旁的另一个石碑。

    另一人的眉头皱了皱,又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才缓缓开口:“这是……我师侄。”

    “他怎么……”

    “我失职啊……明明他可以跑的,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时候他……他看到危险来了躲都不躲一下…还只顾着他师弟被迷惑了对他师弟用了清心咒……就站在那里,让我师兄给挠了……”

    “你师兄走之后尸变了?怎么会?”

    “他走之前一个多月吧,他告诉我,我不是想要这地方吗?等他死后尽管来拿就是的了,不过要帮他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赶走他那两徒弟,让他们别回来,以后也别来祭拜。他说他大徒弟每个年固定有几天会回来陪他,小徒弟虽然跑了,但总有一天也会回来。而他算到,他大徒弟和小徒弟回来的时间就在他感觉到的死期那会,让我提前过去做好准备……”

    “那你是怎么赶走他俩的?这位…又是怎么……”

    “主意是我师兄出的,他说只要让他在他两个徒弟眼中变得面目全非就行,但又不能让他们回来报复,所以他想了一个法子——让我在他死后偷偷的处理好遗体,布置好场地,他还活着的时候会做好预备工作打掩护,那样显得就是他想用尸修的法子成仙,那样他两个徒弟就会对他彻底改观。但他知道大徒弟能看出些什么,小徒弟机灵但没那么聪明,但也至少能看出些端倪,就让我把脏水全泼他大徒弟身上把他逼走,直接逼是逼不走的,就在尸变那天,最好是尸变前一刻开始,那样他大徒弟就会对我们失望又急于逃命彻底离去,而之后他小徒弟也不会在这里有什么牵挂。”

    “但出问题了,是吧?他小徒弟没有全信你的话,你就用对他用了你外边找的老师学的幻术,他大徒弟因为这个没有直接逃走,而是去帮他小徒弟去解幻术,就这么让你师兄给挠了,是吧?”

    “……没错”那人又抿了口酒,烈酒灼喉,难解愧疚。

    “你啊……”另一人也抿了口酒,“从小到大都是,不会下棋。”

    “师叔……弟子甘愿受罚。”

    “啧,还没到数落你的时候呢。这有菜,尝尝?”那人拿出袋子里的透明塑料盒,又找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了对方。

    他将透明塑料盒打开,里面是片好的白切鸡,又掏出一个装满炒花生米的塑料袋将袋口撑开摆在地上。

    “啊,我问你,你为什么在你师兄他小徒弟走的时候,没把你师父留给他的一件法器给他?怕他用那玩意看穿你的幻术?”

    “我不是……”

    “别人朋友回过头来要了你才给的算给了?我再问你啊,那《昙经》,也是你师兄要给他两徒弟的,你为什么自己留着了?”那人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用筷子撑开,夹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嚼的咔咔作响。

    “弟子……知错……”

    “啧,怕人知道一开始就别干,干了就别想着没人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有点私心怎么了?你师父走了让我给你和你师兄的东西我也贪了点。但你要知道……你好歹算算吧?算算!算算不会耗多少运势的!你算算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恼火了!”

    另一人闻言颤抖着掐算了起来,很快便停了下来,面色一变,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颤抖。

    “我……我……”那人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我畜生啊我!我……我都干了些什么?”

    他迅速站起然后对着原本身后的石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虽然因为泥土地很难磕响,一旁那人冷冷的看着,夹了片鸡肉,蘸了蘸着姜汁酱油塞进了嘴里。

    “你被刺的这一剑,活该啊。但这就够了,以后别这样了就行,至少你师侄有个好朋友,损失挽回的比较及时。行了行了行了别磕了,坐下来继续喝。”那人又抿了口酒。

    “无法挽回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吗?你师父可以说还是我气死的,可惜,我俩的师父和师叔,早就驾鹤西去咯,也就没人来问我的罪,说真的,我憋得心里难受啊,当时总想着来几个人用唾沫星子淹死我该多好。”

    “师叔……”

    “但是我还活着,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死吧?我还有老伴,我还有孩子,我还要帮我孩子带那小祖宗,你说我能去死吗?我接替了你师父的医馆,顺带自己也赚点钱给我那小祖宗多买点肉吃好长高,再伤心也就那么过去了,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那人又给手中的玻璃杯盛满了酒,望着山林与湖泊,轻轻的叹了一声。

    “师叔……”

    “怎么了?”

    “多谢师叔教诲!”

    “别别别,我听不得这酸词。”

    “敢问师叔高龄?”

    “都说了别整那酸词……我其实也就比你师兄大一点,明年七十了,也就比你大个二十来岁。”

    “我知道了。”

    “告诉你这些其实就想让你明白一个事——人生在世不过也就前几十年,再往后……就难得不糊涂。所以糊涂个几回没多大事,承认错误不就行了?但之所以难得不糊涂,就是因为不肯承认错误了,前边几十年把你思想定死在那了,很难改变——不如说改变不了。但你至少现做到一点吧:承认自己的错误,经验不是全部,更何况是失败的经验呢?所以,至少别那么固执己见。”

    “师叔,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啧……你师父前几年,就是因为我不懂这些,被气死的。”

    “我……我先走了,师叔。”

    “走吧,我再坐会。”

    邓儒霖站起身来拍了拍灰便匆匆离去,只留那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仍然坐在那里,靠着块石碑,眯着眼,抿了口酒。

    随着邓儒霖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位老者的眼角泛起了微微亮的淡光。

    恍惚间,他身后的石碑与土包的轮廓渐渐扭曲,拼凑成另一人靠着他的背的身影。

    老者将剩下的那瓶酒倒在了地上,微微抬起头望向夜空。

    “师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