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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那个人穿着羽绒服,带着一副棉质手套,看起来蛮和善,不像是坏人,他对刘心田说:“伙介,我看到你刚才拾了个皮包。”刘心田不说话,他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来头,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那个人接着笑道:“你这人太贪心,我都看到了,你不给看,咱们就去派出所。”说完,开始拽刘心田的棉袄,刘心田肯定不跟他走,那人又说:“反正你人我也认识,我就住这,我在这等失主,失主来了我就告诉他包是你拿了,报了案,还怕找不到你?”刘心田犹豫了,刚想递出包,没想到那人又说:“俗话说见面分一半,这样吧,你给我个五百块钱咱俩分了吧,说实话我也想得这笔财,有财不得是傻子么。”刘心田一想也是,分他些钱,就可以堵住他的嘴,更何况五百也不多,他又将准备伸出的手缩了回去,问:“你想要多少?”准备拉开拉链,那人却止住了他,对他说:“咱俩在这数钱,让人看见了像啥?你现在兜里有多少?”刘心田将卖鸡的钱掏了出来,加上其他的一些零花,数了数说:“只有一百四十二块五毛了。”那人夺了过来,数也没数,直接揣到了他羽绒服兜里,说了句:“那就便宜你了,咱俩分头走,谁也不认识谁。”

    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刘心田美滋滋的,他骑着车在回村的路上,感觉西北风也不那么冷了,得了大几千的钱,相当于他在外面打了两三个月的工,到底有多少钱呢,他充满了好奇,刚才心里紧张,没敢数,现在已经在康庄大道上了,谁会看到?我说是我的,集市上卖的黑皮包都一个样式,谁也没在钱上做个记号,凭啥说你的?想到这,刘心田停了车,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少钱,拉开拉链,厚厚一沓,可再仔细一看,猛然啥了眼,手里拿着的厚厚一沓不是钱,却都是冥币。冥币,就是给死人用的,做得和真钱像,刘心田哪怕再仔细点,也就不会被骗。

    晚上有信在家吃饭,却听到有人砰砰敲门,他老婆开了门,却是王春兰走了进来,有信问:“风风火火的,啥事?”王春兰说:“心田到现在都没回来。”青竹说:“没回来就没回来,还能丢了咋的?”王春兰说:“一早上去集市卖鸡,卖了一天了,也不见回来,不会出啥事了吧?”有说道:“心田恁老实的一个人,人家骂他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会出事?”王春兰说:‘’要不找几个人看看去。”青竹说:“你说都这么晚了,心田都不是三岁小孩了,还在外面晃悠啥,真不让人省心,不知道家里老婆孩子等吗?”王春兰说:“还是找找吧。”有信下了炕,找了有金,江河,江河说:“到哪找去?这不是大海捞针么。”有信说:“大海捞针也要捞啊,要不去乡上找找。”王春兰也要跟着去,有金说:“婶,你还是在家看家吧。”王春兰说:“看了我放心。”就跟着去了。

    到了店子乡大集上,一片狼藉,偶尔出现个人影,也是行色匆匆,王春兰朝着空旷的街道喊了两声:“心田,心田?”吴江河也跟着喊:“心田,心田?”只听到回音,却不见有应。有金说:“人不在这儿了,咋办?”江河说:“奇了怪了,大半个活人还失踪了不成?”有金说:“要不咱报案吧?”吴江河说:“报啥案?失踪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人家派出所会管?刘心田要是回来,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去哪里也不说一声,让我们一顿好找。”王春兰说:“要是回家,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要不咱还是到派出所看看去吧。”

    一伙人架不住王春兰的絮叨,最后真就去了,一进门,见一个年轻的警察在值班,江河隔着窗户问:“警察同志,我们是店西村的,我们来报案。”那个年轻警察问:“报啥案?”江河说:“失踪案。”年轻警察问:“谁失踪了?”王春兰上前说:“我家汉子,早上去集上卖鸡,到现在还没回。”年轻警察说:“你家汉子有什么毛病吗?”江河说:“健健康康的。”年轻警察说:“没毛病就说明他有啥耽搁了,一个大活人了,至于么?”王春兰说:“我家汉子从来不这样的。”年轻的警察不想跟他们费口舌了,说:“时间太短,没达到立案标准。”王春兰就急了,江河就将她推到了一边,对警察说:“她有些急你不要见怪,警察同志,你看我们都找了恁大半天了,估计是出问题了,我们是店西村村委会的,你们派出所有啥事还要我们协助呢,我们村都是鼎力配合的,你们所长跟我们村书记也都是熟人,前些年来我们村抓人,还是我亲自接待的呢。你看能不能行行好,给立个案?”那个年轻警察说:“好吧,但我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我先在这做个记录。”说完,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开始记录,问:“那人叫啥名字?”江河说:“刘心田。”“刘心田?”年轻警察哼了一声,往前翻了一页,道:“今天抓了一个,好像也叫刘心田。”

    原来,刘心田发现自己被骗了,就满街找那个人,那个人得了刘心田的一笔快钱,觉得还不够,琢磨着都下午了,刘心田只能自认倒霉了。下午人不多时,他又出来了,琢磨着再骗一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正好碰到了刘心田,两个人当街就打了起来,惊动了派出所,都被关了起来。刘心田被铐在窗户上,蹲不下,站不直,一天都没吃饭了,又累又困,见王春兰他们进来,忙说:“有信,救我,这真不是人待的地儿。”王春兰恨道:“该,该,就让你吃吃苦头,还让你傻,还让你贪。”吴江河笑道:“这下子可要在牢房里过年咯。看不出来,刘心田恁老实的一个人,这么能打。”刘心田说:“我也是急着想挽回损失。”江河说:“这下好了,损失没挽回,又赔了些钱进去。”刘心田说:“啥赔了?”王春兰对江河道:“你瞎说啥。没多大点事,年前肯定放你回家。”

    出了派出所,王春兰心也放了下来,对众人道:“这事儿麻烦大伙别说出去,说出去不好听,人活一张皮,咱都是要脸面的。”江河说:“不能,咱就说刘心田走亲戚去了。”几个人就这么回了村,江河和有金到了村口就各自回家去了,有信家和王春兰的是南北两个方向,可他却磨磨蹭蹭去了刘心田家。王春兰说:“这么晚了,你也忙活了一晚上了,回去睡觉吧。”有信说:‘’我再坐坐,天还早。”王春兰的女儿在墨县一中上学,快要高考了晚上住校,腊月二十九才放假,他知道今天晚上就王春兰一人在家,进了屋,王春兰站在炕沿边拿衣服,有信站在她的身后,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她。王春兰立马恼了,将他推开,把外头门,院里,正间,卧室的门全都打开,灯也全都点拉亮,有信说:“大晚上的,你干啥呢?”王春兰说:“亮堂么。”有信说:“亮堂也没你这亮堂的。”王春兰大声道:“要不这样吧,我跟我们家心田离婚,你跟你家那口子离婚,咱俩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咋样?”有信赶紧示意他小声,说:“开啥国际玩笑。”王春兰插着腰,指着有信的鼻子说:“你也知道这是丑事?是丑事你还干?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做梦吧,不要脸。”王春兰的声音很大,邻居有隔着墙在偷听,孙有信见事不成,夹着尾巴摔了一下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晚,徐振国和三大娘却在家琢磨着杀猪过年,他们家养了头一年的猪,膘肥体壮,此时正躺在猪圈里呼呼大睡。但杀一头三百多斤的猪,一家子是吃不了的,一个三口之家,满打满算,过年也就消耗二三十斤的猪肉,更何况他们家才两个人。平常都是猪贩子来收猪,钱都让猪贩子给挣去了,今年他们家打算自己杀,将差价挣回来。三大娘就和徐振国商议,全村一两百户,每家过年都是要买猪肉,往低了算每户十斤猪肉,也很快就卖完了,三大娘说:“你明天找几个帮工,让听仁来给我们杀猪。”徐听任以前就是屠夫,专杀猪羊,他处理猪下水自有一套,家里至今还藏了各色杀猪弯刀,近些年这个行业不景气,嫌不挣钱,他洗手不干了,但在村里的名气还在。杀猪是一门技术活,一般人连只鸡都杀不了,更别说猪了,从哪里下刀,哪里开膛,这都是有讲究的,就是剃肉去骨,也要使不同的刀具,不会的或技术不成熟的,骨头上往往还粘有刺肉,徐听仁剔完骨头,骨头亮得能照人影儿,但徐听仁也不是白给人干的,请他杀猪是要给杀猪费的,因为都是本家,三大娘打算杀完猪,给他十几斤猪肉,省的过年他自己去买了。徐振国去找听仁,他本来有事情的,徐振国来请,他不好拒绝,立马同意了,他将杀猪刀从柜子里拿出来,解开包袱,将刀拿出来在指头上刮了刮,对徐振国说:“有些年没做了,正好我也疏通疏通筋骨,叔,明天我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然后,就拿了一块儿磨石,端了盆清水,坐在旁边磨了起来,直到脸上渗出了汗珠,刀被磨得油光锃亮。

    徐振国找了江河、原和、民和、有金、有满、有玉来帮忙,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徐听仁家将杀猪的铁架子抬了出来,放到村委会门口。村委会门口人流量最大,在村委会门口杀猪,就是给来来往往的人看的,我猪现杀,猪是活猪,肉是好肉,大家买的值,买的放心。集市上有些猪肉,色泽不艳,好多人怀疑是死猪肉,更有甚者,有的不良商家还往里掺水,买回来不久,就渗出了一大滩水,买猪肉的钱买了一滩水,谁买谁糟心,所以在村委会前现杀活猪,大家也乐意买的。

    三大娘早上也没喂猪,要杀了,喂也是浪费粮食,猪贩子来收猪她可不是这样,一听猪贩子来了,她一路小跑回家,往猪桶里倒苞米面、麦麸,以前还加花生秸秆沫沫,花生秸秆沫沫有利于猪的消化,但加多了,猪不爱吃,这次一碗都没加,然后再添上热水,弄了满满一桶,一股脑的倒进了猪槽里,锁上门去找猪贩子。谈好了价钱,猪贩子进了门,看到了猪槽里没吃的猪食,往往会说:“大娘,你喂猪了?那价钱可就不是这个价了。”猪贩子是不让喂猪的,在猪贩子眼中,猪吃下去的不是猪食,都是一口口的肉呢,三大娘说:“不能,这是早上喂的,猪吃剩下的。”猪贩子知道她在撒谎,也就是少挣了几十块钱,不和她计较,就进猪圈赶猪。

    猪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被赶到了村委会,一路上还不忘着吃,看到村委会围了一圈人,各个不怀好意,估计也慌了神,它意识到了危险,开始挣扎着想逃跑,但为时晚矣。徐听仁第一个上前,用铁钩子勾到了它的头,钩子嵌进了皮下的脂肪,却没出血,但猪也疼,它发出了临死般的嚎叫,拼命朝后退,听仁就对大伙说:“都愣着干嘛?”其他几个人这才一拥而上,抓前腿的抓前腿,抓后腿的抓后退,揪耳朵的揪耳朵,揪尾巴的揪尾巴,一齐将它抬到了架子上,仰面朝上,将猪头露在外面,徐听仁抽出长刀,对着听南喊:“赶紧找个盆,盛血。”听南就一路小跑放盆,徐听仁说:“小了,拿个大的,拿大铁盆。”三大娘就一路小跑回去,拿个大的放到下面,听仁在猪脖子上摸了摸,猪开始伸胳膊蹬腿,有满说:“哥,你还愣着干啥,赶紧下刀子啊,都顶不住了。”听仁说:“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摸一摸动脉在哪儿。”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子下去,血就淌了出来,猪感到了疼,又挣扎了几下,力气也逐渐不行了。当时气温很冷,血却是热的,还冒着热气,淌了满满一盆,听仁看着,说了句,差不多了,这才继续下刀子,将整个猪头给割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猪的眼睛没闭上,气管也还在动,一开一合的,听南看着都不忍心,将头转向了一边。众人松了手,有玉也动了恻隐之心,说了句:“这样杀猪不人道。”听仁道:“那咋杀人道?”有玉说:“起码让它安乐死。”听仁说:“你们有文化的就是懂得多,安乐死是咋个死法?”有玉说:“就是无痛苦死去,外国人都是这样的。”江河在旁边看热闹,说:“那也还不是个死,老外就是假仁义,别看他们满口仁义,面上嘻皮笑脸,背后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内心坏着呢。”徐原和说:“杀个猪杀出这么多大道了?”徐听仁说:“这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这猪死后再杀,血出不来,肉就不好吃,压沉,色泽也不好看,会被人误以为死猪肉,不好卖。”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剩下的就是听仁一个人的事了,他将猪从脖子到肚子一条直线刨开,然后将皮和猪肉分开,他的刀子着实锋利,一刀刀撇下去,猪皮和白色的脂肪就分开了,出来的猪皮薄薄的一层,除了屎尿外,其它的东西都不能扔,猪皮被用来熬猪皮冻,徐兴国最喜欢吃了,尤其是猪尾巴冻,猪内脏也好处理,就是猪肠子不好弄,里面全是猪屎,需要套着自来水反反复复冲,但猪大肠全是脂肪,吃起来很香,有信以前不喜欢吃,老觉得猪屎清理不干净,有股猪屎味,后来嚼出了其中的香,吃起来比谁都欢。

    听仁将猪肉分不同的类型一一码好,排骨、肘子肉,五花肉,腱子肉,猪下水,村民们就拿着袋子来买肉,你买十斤,我买十斤,很快肉就卖光了,剩了个猪头,猪毛不好处理,徐振国就用火烤一烤,又买了些沥青,烧化了涂到猪头上,等凝固了再从上面拔下来,猪毛也跟着下来了,完了他就请帮忙的人来吃,也分几斤猪肉给他们。听南拿了十多斤肉回家,将肉放到了院子里,用铁锅叩着,防止被猫、鼠偷吃,天气冷,外面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一个晚上猪肉就冻成坚硬的石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