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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婚礼结束后,年关也就近了,村里人开始张罗着咋过年了。但在过年之前,却发生了两件事,村里人大多不知道,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天江河和原和正在村委会算账,年底了,帐总是要清一清的,谁欠了集体的钱没还,村干部的工资咋发,加班费咋算,都是一笔糊涂账。办公室的炉火烧的旺,俩人正盘算着,电话响了,江河不接,却说:“准是乡上的电话,没啥好事。”没人接,电话就停了,过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徐原和说:“还是接吧,别是啥重要的事吧?”吴江河说:“都年关了,还有啥重要的事?有重要的事咋不年后说呢?”但还是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挺硬气,问:“是店西村委吗?”江河说:“是的,你哪里?”对方说:“我是西郊镇派出所的。”江河一听,挺新鲜,问:“警官好,找我们村委会啥事?”对方问:“徐听财是你们村的吗?”江河说:“没错,咋了。”对方说:“赶紧派个人来领人。”江河忙问发生了啥,对方没回答,只是说:“来了就知道了。”

    和派出所扯上关系就说明此事非同小可,江河赶紧招呼有信、振国、王春兰、有金等村干部来村委会讨论,大家围坐在炉子前商议,炉子上放有一把燎壶,里面盛有水,水烧开了,冒着蒸汽,有金就会将它倒进暖瓶里,供大伙儿泡茶用,而后又装了一壶水放了上去。徐振国将燎壶拿开,看到里面的煤烧得红透,他用钩子捅了捅,立刻有黑煤渣掉到了炉底,红煤上立刻腾起一股明火,但火势如强弩之末,他朝旁边木头盒里的煤添了些水,搅了搅,盛了一小锨煤放进了火炉里,炉子里立马听到了滋滋地炸响,徐振国说:“我倒是最近几天没见到听财,原来被抓进派出所了。”有信说:“电话里没说他犯了啥事?”江河说:“没说。”王春兰说:“不会轧死了人吧?”徐原和说:“有这个可能。”徐振国说:“真要轧死了人,他亲爹亲娘辛苦攒的那几个钱都不够他霍霍的。”吴江河说:“他要是轧死了人,会不会被判刑?”有信说:“判了刑还能让咱去领人?想也不是啥大事,这样吧,我和江河先去趟西郊派出所,看看情况再说。这不是啥好事,在事情没明朗之前,咱先把嘴给堵上,别到处张扬。”王春兰说:“这事杜鹃知道不?要她也去?”徐振国说:“别提杜鹃,一提就来气,听财不着家,杜鹃也没个人影。幸亏广经和广济在亲妈那儿,否则非饿死不可。”有信说:“杜鹃和听财还没扯证,这事先不让她知道为妙,免得说咱的不是。”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两张地图,一张省际地图,另一张是墨县地图,有信就站起来,在墨县地图上找西郊镇,找来找去,终于找着了,说了句:“娘来,咋离恁远。”然后指给众人看,江河说:“咱这里没到西郊镇的大客呀,要先坐到墨县,然后再从墨县到西郊镇,这一来一去,没个一天半天的下不来,现在天又短,黑的又快。”有信说:“按你说的,黄花菜都凉了,还是村里到乡上雇个车去吧。”江河说:“这帐咋报?”有信说:“先记账上,等找杜鹃报。”说是这样说,听财一家个顶个的守财奴,谁也不肯报,最后这帐也和其它鸡毛蒜皮的帐一样,成了烂账,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事情说干就干,当天有信和江河中午饭也没吃,就去了乡上雇车去了,到了傍黑时,人总算回来了,听财要人搀扶着下车,一只脚不能离地,正好孙有礼从旁经过,看到了,问道:“这是咋了?”听财忙道:“不小心扭伤脚了。”孙有礼也没多想,就过去了。听财在门口喊杜鹃,却没人应,他家的狗却在猪圈里旺旺直叫,江河扶着他说:“人没在。”听财说:“人死哪儿去了?”自己蹦着上前开了门,有信走进去开了灯,家里乱得像猪窝,都没处下脚,他将地上的玻璃瓶子、垃圾袋踢到一边,自言自语道:“杜鹃这哪像个过日子的人?”听财一声不吭。

    徐振国、王春兰、徐原和听说了也都进来瞧,问听财这腿是啥回事?听财说:“说出去丢人,前两天出车,到了西郊镇,肚子一阵儿接一阵儿痛,我就停车在一处拉屎,那时是晚上,天又黑,正拉着,冷不定飞来几个萤火虫,我以为是鬼火,吓得往后退,就掉了下去,腿就成这样了。”说完就看了看有信和江河,有信坐在炕沿上依着墙歪着头看着顶棚,吸一口,吐一口,并不插话,也不知咋插话,江河在旁边却憋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又恢复了常态。王春兰就悄悄拉着江河到了天井里,天井里亮着灯,春兰就问江河,江河问:“他的话你信吗?”王春兰说:“我信个鬼我信。”吴江河说:“说出来羞死人,听财想要强奸一个小姑娘才这样的。”王春兰说:“啥?家里有老婆还出去瞎搞?”吴江河说:“家里的花儿没外面的野花香么。派出所的人说了,他这是二进宫了,敢情前面还有一次,咱都不知道呢。”王春兰说:“狗改不了吃屎,他咋还有脸在你们面前胡说。”江河说:“咋没脸?回来路上,他说了,没有的事,他就是因为开车累了,中了人家的仙人跳,他刚脱下衣服,那些人就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那女的用手狠狠地抓着他的那个东西不撒手,好一顿揍,这顿鼻青脸肿的。”王春兰说:“放狗臭屁呢,嘴长在他身上,他想咋说就咋说,敢情那腿是让人打的。”江河说:“这下他听财可破了财,这事可大可小,听派出所的人说,他这事没成,算是未遂,但叫起真来,也是要坐牢的,好说歹说,又有伤在身,赔了人家一笔钱,人家这才作罢。”王春兰说:“赔了多少?”江河说:“千把块吧,这村委解决不了,他又没那么多钱,好说歹说写了欠条,人家这才作罢,过两天还要给人送钱去呢,如若不然,雄鸡一叫天下闻。估计这事闹大了,派出所通知了单位,这份工作也悬了。”王春兰说:“都是作的。”吴江河说:“这事咱知道就行了,可别外传,影响不好。”王春兰说:“咱村干部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我不是那种嵖岈话的人儿。”

    说完吴江河又进屋了,王春兰却到猪圈里上厕所,她脱了裤子蹲下来,尿在她的面前形成一股洪流,顺着地势往下淌,淌出了一条沟壑,冷不丁发现前面那条狗,两只爪子捂着鼻子,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两股之间,王春兰提起了裤子,随口骂了句:“都是臭流氓。”进来就对听财说:“猪圈的狗几天没喂了,饿的连自己的屎都吃了。”听财说:“娘的,杜鹃在家是头猪吗?看我不捶死她。”徐振国说:“你就这点儿本事,在这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听财就笑了,说:“三爹,你就爱揭人短处。”正说的,就听到院门一阵儿响,众人一看,杜鹃竟回来了。一进门见屋子里满是人,说了句:“今儿是咋了?”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衣服,听财忙说:“你这几天不见踪影,村干部来问问,你都干嘛去了?”杜鹃说:“我这几天干嘛去了没必要向村干部汇报吧?”有信说:“杜鹃,你说你和听财一块儿过日子,咋也没让村委会开证明去扯个证呀?”杜鹃头也不抬说:“扯啥证,要财产没财产,要人没人,扯了证将来也是个累赘。”王春兰说:“看你这话说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呐。”杜鹃说:“他还当我是他老婆吗?”众人一听,她话里有话呀,莫非她知道了?毕竟她也在出租公司干过,也有那么几个熟人,虽在公司辞了职,人脉还在。但杜鹃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杜鹃接着说:“这些天也不知道干啥去了,信也不捎一个。”江河说:“他在外面挣钱么,很辛苦。”杜鹃说:“他辛苦个屁呀,我也干过,骗得了你们,骗不了我,再说了,挣了钱给我一分一厘了吗?我在家都咔哒成啥样了?他倒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把屋里人全忘沟里了。”

    吴江河不小心摁了听财的腿,听财疼的咧起嘴,说:“叔,叔,轻点,疼疼。”江河吧嗒了一下嘴道:“我估摸着这腿可能吃了点屈,要不要去乡上卫生院看看?”徐振国说:“都这样了,还不去?这样吧,找辆车,拉他去看看。”听财说:“三爹,让有金骑自行车载我去吧,雇啥车?”有信对杜鹃说:“杜鹃,你倒是说句话呀。”杜鹃说:“有啥说的,腿又不长在我身上,我咋知道去还是不去,腿这是咋弄地?”江河站起来说:“这样吧,我去找有金问问。”

    江河就去了有金家,有金、听南、他爹、有玉、有满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呢,是红薯米饭粥,见吴江河进来,都起身说:“叔来啦,坐。”给他挪了张凳子,吴江河说:“吃啥呀。”听南说:“闲成饭。”吴江河说:“你爹的病好些了?”有金说:“还那样,也看了不少医院,最近越来越不认人了。”吴江河说:“是呀,他这病不好治,越老人越愚。”江河又问有玉:“啥时候回省城?”有玉说:“打算正月初六走。”吴江河说:“三六九,出门走,初六走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咋不趁着在家多住几天?”有玉就笑笑。听南说:“叔这么晚来,啥事?”吴江河对有玉、有满说:“你们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到你二爹那去,我找你大哥大嫂说点事。”有满说:“啥事还瞒着我俩,好歹我们也是店西村村民,有知情权。”江河说:“村里的事,也不是啥大事。”

    待二人走后,吴江河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来呢不是为我的事,是你哥的事。”有金说:“他回来啦,啥情况?”江河说:“你现在也是村干部,说了也无妨,但可不要外传。”又对听南说:“尤其是你娘,她那张嘴就是一个高音喇叭,她要知道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听南说:“叔,说吧,我这张嘴现在就拉上拉锁。”吴江河说:“那倒也不至于。”于是将听财的事情给详说了一边。听南恨道:“该,咱不去,他自己挖的坑让他自己填去。”江河说:“话是这样说,可听财毕竟是你们徐家的人,有金不管,谁管?那好,你就让他那条腿断掉,一了百了。”听南就不说话了。有金站起来说:“我还是带他到乡上看看去吧。”说完就去推自行车,听南说:“等等。”从炕上将那条厚围巾拿了出来,缠到了有金的脖子上,然后将几百元钱偷偷塞到了他兜里。

    有金推着自行车跟着吴江河到了听财家,村干部们还没走,有金对着徐振国叫了声爹,有信说:“带你哥去乡卫生院看看去,没事儿也放心。”有金说:“好嘞。”就过来背听财,村干部们上前帮忙,将听财扶到了车后座上,徐振国说:“天黑咕隆咚,路上小心些。”有金说:“知道了,爹。”又对村干部们说:“你们也都回去吧。”又朝着屋里喊道:“嫂子,你也早点关门吧。”屋里的杜鹃却并没有应。

    白天西北风刮得烈,晚上却刹住了,但气温却更冷了,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雾,晚上月光皎洁,都能照出人影儿,一切像下了一层霜,朦朦胧胧的,路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静的有些可怕。远远的看,路边似乎站着一个人,插着腰,朝这边张望,可近了,却是一个木头桩,有金骑着自行车,倒有些吃力,听财在后面,却带着哭腔道:“有金,哥这次载了,翻不了身了。”有金说:“不至于,腿瘸不了,可能就是拉伸了肌肉,歇几天就好了。”听财说:“我不是指这个。”有金说:“不指这个指哪个?”听财说:“哥进了派出所,奇耻大辱,一辈子的奇耻大辱啊。”有金说:“派出所捉错了人,咱不可以申诉?”听财说:“咋申诉?有金你不知道,那儿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手铐铐在手上,越动越紧,紧得我难受,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有金说:“哥你别瞎想,不至于,咱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听财就不说话了。

    进了卫生院的门,门诊房子已经关了,只有急诊的房子还亮着灯,有金支下车,对听财说:“哥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然后走了进去,没见到人,有个房间黑着灯,里面似乎有人,他敲了敲窗,黑影里一个人问:“谁?”有金说:“看急诊。”对方说:“等着。”一会儿亮了灯,对方穿好了白衣,出来问:“人呢?”有金说:“在外面。”对方说:“你是让我到外面看吗?”有金赶紧出去将听财背了进来,医生让听财将裤子撸上去,拿手摸了摸,听财就龇牙咧嘴喊疼,医生说:“咋弄的?”听财说:“跌的。”医生说:“看着不像,这条腿上有些淤青,倒像是打的。”听财忍着疼说:“跌的就是跌的,你赶紧看吧。”有金说:“这腿啥问题?”医生坐下来,拿起笔来在桌上写写划划道:“这个不清楚,需要先拍个片,看看是不是骨头的问题,你先去缴费。”听财说:“还要拍片呀,给我开几个止痛片得了。”然后就看着有金,医生说:“你这话说的,吃止疼片能好,要我们医生干嘛?”说完将单子交到了有金手里道:“快去缴费,然后带他去拍个片子。”

    等片子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有金又去叫醒了医生,将片子给他,医生拿着片子在灯光下一看,说了句:“骨裂,需要打石膏固定。”听财说:“啥?”医生说:“骨头裂了缝,待住院,估计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然后又坐下来,拿起笔来写写划划,然后交给有金道:“你去办住院手续吧。”等有金将一切办妥之后,医生给打了石膏,将腿吊了起来,听财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鼾声如雷,有金却坐在小凳子上,佝偻着身躯,只眯了会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