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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碰到人的脸就像刀刮一样疼,路边光秃秃的榆树在风的驱使下摇头晃脑,一条破蛇皮袋被风卷了起来,在空中忽左忽右的飘荡,碰到了树梢,下不来了。迎着风,有金骑得有些吃力,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穿着厚棉袄,他穿着中山装,里面是一件薄毛衣,所以感觉很冷,但心却是热的。在有金的前面走的那拨人是打头阵,碰到石桥,大树,就停下来,贴个喜字,然后点上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红纸屑扬了一地。然后又转了回来,到了徐家,被请进了门,坐到了东间的炕上,凉菜热菜端上去。有金、有玉、有满他们随后赶到,徐家放了一串鞭炮,徐家后辈们就关起门了。有满上前一推,并没上拴,推得动,就道:“开门,接媳妇。”杜鹃在屋里就对徐家后辈喊道:“孩子们,趁这时候赶紧让你们姑父拿红包,不给红包不让接。”徐家后辈们就在里屋大喊:“不行,不行,拿红包,拿红包。”徐家的大人们就在旁边看着笑着。有金拿出红包,顺着门缝递了进去,对方接了红包,却还不罢休,又说:“不行,少了少了。”有玉接过有金手里的红包,对着有满说:“你有力推。”有满力气大,只稍稍用点力,门就开了好大的缝,徐家后辈们都铆足劲要关,趁这时候,有玉将红包扬了进去,红包天女散花般落了下来,徐家后生们都去抢红包了,谁还有心思关门?有玉和有满就趁机进了屋。

    进了正间,徐家后辈们又将卧室门关了起来,红包发完了,后辈们又说:“表演个节目就放进去。”有满说:“表演啥?我给打套组合拳吧。”杜鹃在后面说:“你打组合拳有个屁用,让有金来。”有金说:“我不会呀。”后辈们说:“那就唱首歌吧?”有金说:“唱首啥歌呢?”有玉说:“你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有金道:“不会。”有玉说:“就唱国歌吧。”后辈们说:“不行,不行,国歌谁不会?唱首我们不会的。”有满说:“我二哥会,让我二哥来,《小螺号》、《采蘑菇的小姑娘》、《妈妈的吻》、《回娘家》,你们随便挑。”众人说:“是你二哥大喜还是你大哥大喜?”有金说:“那我就唱首《我的中国心》吧,你们可能没听过。”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一句:“河山只在我梦里。。。。”后面词忘了,卡壳了,大人们就说:“可以了,可以了。”后辈们就开了门。

    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听南了,她上了妆,一身大红,比以前更加美丽,他坐着炕脚上,显得有些羞涩,望了一下有金,低下了头。徐振国就坐在炕上,众人说:“有金,还不给丈人丈母磕头,喊爹娘?”此时三大娘在厨房下饺子,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往上冒,民和老婆说:“她娘,还不快上炕,女婿给你磕头呢。”三大娘端着盖垫,盖垫上码着一个个水饺,三大娘说:“我正下水饺呢。”民和老婆说:“水饺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弄。”三大娘又说:“他爹在上面就行了。”民和老婆抢过她手里的盖垫,催促说:“哪有丈母娘不上炕的?”三大娘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摘下围裙,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到了炕上,有金就跪了下来,喊爹娘,然后磕了头。众人道:“有金,磕头要磕出响呢,这样显得没诚意。”赶忙给递了一个铁盆上去,有金就咣咣的磕了。三大娘说:“起来吧,起来吧。”徐振国说:“有金我是看着长大的,人实诚,将来一块儿过日子,免不了磕磕碰碰,你作为家里的大劳力,要让着她,护着她,一个大男人打老婆,那不是能事。”众人小声道:“徐振国平时半天憋不出个屁来,今天说的倒像那么一回事。”念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下好了凑一个儿了。”众人说:“离得这么近,这哪是半个儿,这明明就是一个儿嘛。”这时候,民和老婆将水饺盛了上来,放在了两个碗里,一个碗里六个水饺,摆成一朵花,上面放着一双红筷子,众人说:“女婿快给喂水饺。”有金就端起了碗,夹起一个水饺,吹了吹,放到了听南的口里。众人又说:“也给女婿喂一个。”听南就夹起一个水饺,吹了吹,喂给了有金,有礼有智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过来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了。”众人道好,将听南的被子、箱子等嫁妆挨个搬了出去,上路了。

    有金就下炕找鞋,看了一圈,没找到,徐家后辈们将鞋藏了起来,又说:“跳了舞才能走。”有金哪会跳,徐民和在旁边道:“你们就别为难你们姑父了,咱这次来文的,咱就和先人们一样,对对子咋样?我前两天在报纸上看了一副对子,说的是: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众人听了说:“说的啥呀?啥溪湖溪湖的?”识几个字的道:“还不如跳舞呢。”徐民和说:“有金对不出来,让有玉对,他念书多。”没想到有玉想了一下,真对了出来,说:“去无锡,卖钨硒,钨硒丢无锡,无惜钨硒。”众人说:“这又咋变五溪了?”识字的道:“好对子,好对子,不愧是大高材生。”有玉说:“二爷,我也给你出副对子看你对的出对不出?很简单,说的是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有人说:“这个简单嘛,我都能对出,店西村苞米来自地里。”有玉说:“我这个对子正着念和倒着念都是一样的吆。”众人扒拉着手指念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又说这个对子不好对。对徐民和说:“对不出来就算了,人家是大才子。”徐民和也是念过几天书的人,想了一会儿道:“这个简单,我就对。。。晴天下雨呀雨下天晴。”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说:“逻辑讲不通呀,晴天咋能下雨?下雨咋天晴?”有人说:“就问你正着念和倒着念是不是一样?”民和老婆说:“别听他在这丢人现眼了,听心,赶紧把红鞋拿出来,别误了时辰。”听心就到橱柜里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拿了出来,递到了有金的手里说:“给你。”待有金要给听南穿鞋时,三大娘眼泪就掉了下来,听南看到她娘哭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众人说:“大喜的日子三大娘都乐哭了。”有的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好在离得近,有啥喊一声就成。”有的说:“闺女出家,总要哭两声的,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嘛。”徐兴国就对有金说:“赶紧抱起走吧。”有金抱着听南,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屋,三大娘却没跟出去。杜鹃在外边说:“我到对过瞧瞧去。”听财说:“你个娘家人去干啥?”杜鹃说:“看你说的,我在这里是娘家人,到对过就是村里人,有金结婚就不兴我到对过去凑热闹?”听财就不说话了,返回去喝酒去了。

    孙家这边看到有金出了屋,都道:“出来了出来了。”开始准备,首先将一万响鞭炮挂了起来,因为太长了,竹竿子不够长,鞭炮都铺到了地上,钦成他们就爬到了树上,将竹竿举了起来,正好碰到了地面。听南坐到了有金的自行车后座上,沿着村外走了一圈,中间还将圆镜子翻了过来,到了村口,钦成在树上看到了,大喊:“来了来了。”有义就在树下,将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点了芯子,鞭炮就霹雳啪啦响了起来,登时就腾起了一阵儿烟雾。二娘他们在门外点了一个火盆,活烧的旺,让有金和听南迈,说:“迈过去日子越过越红火。”进了院子,当中摆着一张放桌,桌上摆着几样水果,两边垒了几个大馒头,前面各燃一台蜡烛,中间点着香,一群人都挤进了院子里,围在一处看,门外的挤不进去,只看到了头,有礼是主婚人,开始掏出一个红纸,开始念之乎者也听不懂的文章,之后就开始喊:“一拜天地。”有金和听南就磕了头,又喊:“二拜高堂。”让垂辰坐到了前面,磕了头,又喊:“夫妻对拜。”有金和听南相互鞠躬,有礼又高喊:“入洞房。”有金和听南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卧室,坐到了炕上。

    众人就对听南说:“新媳妇拿糖吃。”听南说:“没带。”众人说:“不信,不信。”有善脱鞋上了炕,翻听南的口袋,听南说:“姐,没有。”可新媳妇哪会没带糖的?有善翻了上衣的大口袋,抓出了两大把,道:“这不在这儿?”说完就扬到了炕下,众人奥了一声,四散开始拣糖。有才的小儿子刚四岁,在正间端着碗正吃红烧肉,吃了一嘴的油,见众人都抢到了糖,自己没有,哇的一声哭了,有善就在炕上喊道:“希希,姨这里有。”二娘走过来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说:“姥姥给你抢了几块。”这才不哭了。有才也上了炕,拴了一个苹果放在有金和听南中间,让二人咬苹果,两个人一咬,有才就将苹果提了起来,有金说:“姐,咬不到。”有才说:“咬不到就亲个嘴。”有金就在听南的脸上亲了一口,羞的听南脸都红了,众人就哈哈笑,有金说:“这下可以吧?”有善说:“让你亲嘴,不是亲腮,不成。”听南就不让亲了。众人就起哄,有金就在听南的嘴上轻轻吻了意思一下,众人这才罢休。垂月进来喊道:“洞房闹完了,大家吃饭吧。”众人这才散去。

    有金和听南坐在炕上,二娘端了一个小方桌上来,对听南说:“天都后晌了,你们就随便吃点,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给长辈们敬酒。”然后就端上了几个菜,一盘鲅鱼,一盘炖肉,一盘猪皮冻,一盘绿豆芽炒瘦肉,一盘葱拌八爪鱼,一盘白菜芯拌海蜇,一盆红烧鸡,一盘清水煮嘎啦,听南说:“二娘,你给块干粮。”二娘说:“吃菜就饱了,还吃啥干粮?”但还是给拿了个馒头。

    新人们给长辈们敬酒历来是有规矩的,敬酒之前新郎会给新娘介绍,这是叔,这是大爷,这是二爹,然后新娘就会跟着新郎叫叔,叫大爷,叫二爹,然后双手恭敬的递上一杯白酒,白酒是用小酒杯乘着,长辈们是不能拒绝的,也双手接了酒,还要说句吉利话,什么祝新人白头偕老,六六大顺,早生贵子等等,然后一饮而尽。如果新人们再敬一次,长辈们还要接着,吉利话不能重复,然后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就是下一位。有金和听南吃了饭,稍坐了一会儿,已经到了下午二三点多了,这时候大家酒喝得差不多满了,有的知道要敬酒,觉得自己辈分不够,就提前走开了,有的看到新人们来了,就躺倒了地上,装醉了,但大部分会恭敬的接受新人们的敬酒,然后一口把它喝完。

    天很快黑了下来,亲戚们有外村的,就早早的跟主人打招呼回去了,二娘却还在厨下忙活着,他们将今天剩菜和剩饭收拢起来,统一分配,然后叫了孙姓的人家来吃。二娘去了三大娘家,让三大娘和徐振国也来吃,他们不来。

    吃完了饭,婚礼也就告一段落了。大部分的人也回去了,有玉和有满也去了二爹家,有金和听南忙活了一天,也累了,两个人躺倒在了炕上,歪七列八,早上因为起得早,两个人此时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有礼和有义老婆却找了些干麦糠和两个枕头套和一个小碗,放到簸箕中,端到了炕上,然后让有金和听南装进去,有金说:“嫂子,明天再说吧。”有礼老婆说:“不行,必须今晚,看看今后你俩谁当家。”有金对听南说:“你撑着袋子,我来盛。”听南说:“不,你撑着,我来盛。”有金说:“好吧。”有礼和有义老婆就站在地上偷笑。等他们俩干完了活,有礼和有义老婆将东西收拾了,然后对他们说:“天不早了,你们也休息吧。”然后将房门带上了,去天井里帮二娘收拾碗筷去了。

    听南就开始拿自己的箱子,将自己的物品拿出来,铺到了炕上,刚将被子铺出来,就听到了门外有声响,听南小声说:“谁在外面?”下炕开了门,一瞧,原来广经和广济两个蹲在门外呢。然后就问:“你俩小猴子在这里干啥呢?”广经说:“爷叫我们来听你们的瞧瞧话?”听南就笑了,然后说:“赶紧进来,外面冷。”说完,将他们领了进来,抱到了炕上。让有金拿桌上的点心、糖果给他们吃,一边吃,一边问:“你爷走了没?”广经说:“走了。”听南又说:“老爷爷走了没?”广济说:“都走了,只有村干部们在家里喝酒呢。”正说着,江河走了进来,见到广经和广济道:“你俩咋在这吃上了?赶紧跟我回去,别耽误人家好事。”听南就佯装生气道:“叔,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江河笑道:“两个孩子想他姑了,我就说你想的话就过去看看,没成想他们真就过来了。”说完领着俩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