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时间旅行者的野望
汽车喷着黑烟缓缓驶出滨海市区。
欧阳好奇的打量着车里的装饰，虽然老旧却很干净，没有她印象中长途汽车里那种臭烘烘的烟味和汗味。
淡淡的汽油味有点亲切，那是工业的味道，是未来的气息。
车顶垂下来的吊坠吸引了她的注意，红色的中国结下边一枚怀表大小的金属相框晃动着，相框里镶嵌着一家三口的照片，膀大腰圆的丈夫，娇小害羞的妻子以及虎头虎脑的婴儿，到处都给她一种温馨又轻松的感觉。
她觉得一个男人的品行在一定程度上能通过家庭环境看出来，顾家的男人，总有可取之处，可当一个忠诚的评语。
对婚姻忠诚，对伴侣忠诚，对人生忠诚。
这样一个忠诚憨厚老实的男人，却对卢卡这么尊敬崇拜，哪怕是沾了卢卡爸爸的光，也足以说明卢家的家风不错。
忐忑稍减三分，她靠在卢卡的肩膀上，好奇的打听：“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刚认识你那会我就好奇，卢卡，太古怪了，不像中国人的名字。”
卢卡说：“咱爸取的，他年轻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叫马卡洛娃的女明星，你千万别跟咱妈说，她知道了非跟咱爸打架不可。”
一直专心开车的大壮心里泛起嘀咕，堂爷还追星？了不得，这也太时髦了。
欧阳对马卡洛娃这个名字比较陌生，追问道：“哪个马卡洛娃，我没有印象哎！”
“30年代以后活跃的女明星，挺早的了，演过《七勇士》和《青年近卫军》。”
“我想起来了，听我爷爷提过。”顿住一下，欧阳狐疑道：“你确定叔叔今年四十三，不是六十三？”
卢卡瞄了她一眼，哼道：“我会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咱爸。”
俩人在后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驾驶位上的卢壮也跟着笑，他这个小堂婶人漂亮的不像话，性格也好。
上了省道，人烟渐渐稀少，越来越荒凉，大壮绷紧了神经，提醒道：“小堂叔，坐稳点，我要提速了。”
卢卡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也揽住欧阳。
九十年代的基础设施跟不上，路并不好走，跟21世纪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这种坑坑洼洼的路况，也得快点开。
除了赶时间抓效率，就是担心安全问题。
安全不是交通安全，不是路况安全，而是治安安全。
社会在发展，到处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治安环境很不乐观，
九十年代从来都不是淳朴的，淳朴的是人。
上辈子卢卡看到网上有人发帖怀念淳朴的八九十年代，他一向嗤之以鼻，连个白眼都欠奉，怀念八九十年代的淳朴，就如同一小撮人憧憬民国时代的风云激荡，才子佳人。
他不否认，从人民史观的角度来看，民国时代有自己的慷慨悲壮，婉转激昂，民国时代也有精致的人。
但更多的是不能随意到园子看戏，参加上流酒会沙龙喝品着进口咖啡红酒的穷苦人，上流生活离普通百姓太遥远，只有那些不愁生计的人才可以游手好闲，而这些游手好闲的人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拄着文明杖就真的文明？
现在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有些人忘了本！
民国时期他听家里的长辈讲过，可能有失偏颇，八九十年代却是他亲身经历，而且在卢卡的印象中，这个时代和淳朴根本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影视作品中为人熟知的悍匪，几乎都出自这个年代，偷水、偷电、偷盗集体财物、倒卖物资、坑蒙拐骗，骗个人、骗集体、骗国家，各种骚操作让人目不暇接，喊666的时间都没有。
有些人觉得自己所处的时代不自由，条条框框多，束手束脚，无比的羡慕八九十年代，但卢卡印象中，自己接触过的这些时代的人很少有夸夸其谈的，因为大家都忙，忙着为生活奔波，忙着填饱肚子，根本没有精力去吵。
小孩子觉得他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是土包子，省省吧，他见过的世面远比别人想象的多得多，比如工人广场电影院放映的未删减版《泰坦尼克号》，还是全家一起去看的。
00后见到平底锅，可能会联想到红太狼，或者吃鸡，三级头，但九十年代的平底锅是用来接受外星信号练气功的！
哪个更魔幻？
哪个更硬核？
人们回首过去，总会下意识的加上各种光环和滤镜，会觉得那个让人怀念的年代无限美好，其实怀念的并不是过去，而是对过去经过的事，认识的人有别的想法，这些想法或龌龊，或美好，或带着悔恨和不甘。
如果有选择，几乎不会有人真的愿意回到这个年代，因为太苦，物质太匮乏了，没人讨论方便面和火腿肠是不是垃圾食品，因为至少对一半国民来说，这两者现在叫奢侈品。
更别谈什么吃肉自由，车厘子自由，这个年代连稀粥都不自由，西北风很自由，但不顶饱！
所以即便是有遗憾，卢卡也总觉得要珍惜当下，可惜他的当下是1996年。
让他欣慰的是，自己还有志同道合的姑娘和没来得及施展的远大抱负。
目标是坚定的，信心是充足的，他是亲眼目睹了国内开放四十多年变迁的见证者，同时也是受益者，不过这次他想当一个参与者。
他是的的确确有理由骄傲、激荡、又沸腾的，为渺小的自己，为精彩的时代，为伟大的国家。
欧阳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好奇道：“想什么呢？唉声叹气又咬牙切齿。”
卢卡回过神来，笑道：“想那个给你送花的男生。”
驾驶位上，大壮握紧方向盘竖起耳朵偷听，有情况。
“过分了，我都跟你跑来见父母了，你还揪着小辫子不放。”
大壮同意小堂婶的说法，小堂叔这件事办的太小气了，不应该。
看着卢卡嘴角的坏笑，欧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她举起小粉拳示威，开始报复：“你可想好了，再这样下去等见了叔叔阿姨我可不帮你打掩护了，看你发扬风格主动分配去二厂的事暴露了怎么办。”
二厂，什么二厂？大壮心里嘀咕着，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堂叔这件事办的太冒失了，太不应该。
卢卡嘚瑟道：“我愚蠢的欧豆豆，你对自己还没有信心？只要你跟我回去，别说进二厂，我就是进东厂，咱爸妈都不拦着，还得亲自操刀。”
“别呀，那多麻烦阿姨和叔叔。”欧阳端着肩膀，冷飕飕的瞄了他一眼，又确定大壮没偷听，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大二的时候选修过解剖。咱们学院，谁手底下还没有几百亡魂？想当年，我可是号称冷面无情辣手摧花的小白鼠杀手。”
其实也没杀死几只，主要是实验用的小白鼠太珍贵了，她倒是帮忙养过，还养死好几只，对此，老师颇有怨念，公报私仇的给了她一个“良”，那是她学习生涯的污点。
卢卡抱拳拱手：“原来是辣手无情能歌善舞的西域仙子，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欧阳也颇为豪迈的摆摆手，话锋一转：“风流倜傥鼻涕冒泡的关东大侠，到了二厂之后，打算干点什么，有目标了吗？”
她不反对卢卡去二厂，但不想他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随波逐流混日子，那样就把人养废了。
人活着要有精气神儿，她觉得卢卡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不应该虚度光阴，否则就是极大的犯罪。
卢卡揉揉眼角，唏嘘道：“暂时还在原地踏步，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欧阳安慰道：“也别太着急，万事开头难，不过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卢卡有点小感动，开头的确难。
他嘴上没毛，人微言轻，初来乍到哪怕是解决了干部身份也没有威信可言，尤其那些上了年纪的彪悍女工，荤素不忌，又喜欢调戏小伙子。
这还是次要的，被人调戏几句，又掉不了肉。
难办的是其他人，总结起来，错组复杂的关系网，相互交织的利益链，束手束脚，神仙来了都得挠头。
现在还有时间原地踏步，还有充足的时间计划准备，一旦迈步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的后果他没想过，是不是粉身碎骨更无从得知。
他的野心没那么大，没想过成为人人仰望的高峰，却也绝不甘心当一颗卑微到泥土里的灰尘。
欧阳只是捧着下巴，崇拜又坚定的看着他，尽管她没听过卢卡喊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但她固执的认为，卢卡要做的肯定是振奋人心的事。
她是个骄傲的人，更骄傲的是找到一个能让她骄傲的人。
两个骄傲的人没办法报团取暖，所以只能互相追逐着、驱赶着往前。
欧阳好奇的打量着车里的装饰，虽然老旧却很干净，没有她印象中长途汽车里那种臭烘烘的烟味和汗味。
淡淡的汽油味有点亲切，那是工业的味道，是未来的气息。
车顶垂下来的吊坠吸引了她的注意，红色的中国结下边一枚怀表大小的金属相框晃动着，相框里镶嵌着一家三口的照片，膀大腰圆的丈夫，娇小害羞的妻子以及虎头虎脑的婴儿，到处都给她一种温馨又轻松的感觉。
她觉得一个男人的品行在一定程度上能通过家庭环境看出来，顾家的男人，总有可取之处，可当一个忠诚的评语。
对婚姻忠诚，对伴侣忠诚，对人生忠诚。
这样一个忠诚憨厚老实的男人，却对卢卡这么尊敬崇拜，哪怕是沾了卢卡爸爸的光，也足以说明卢家的家风不错。
忐忑稍减三分，她靠在卢卡的肩膀上，好奇的打听：“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刚认识你那会我就好奇，卢卡，太古怪了，不像中国人的名字。”
卢卡说：“咱爸取的，他年轻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叫马卡洛娃的女明星，你千万别跟咱妈说，她知道了非跟咱爸打架不可。”
一直专心开车的大壮心里泛起嘀咕，堂爷还追星？了不得，这也太时髦了。
欧阳对马卡洛娃这个名字比较陌生，追问道：“哪个马卡洛娃，我没有印象哎！”
“30年代以后活跃的女明星，挺早的了，演过《七勇士》和《青年近卫军》。”
“我想起来了，听我爷爷提过。”顿住一下，欧阳狐疑道：“你确定叔叔今年四十三，不是六十三？”
卢卡瞄了她一眼，哼道：“我会把你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咱爸。”
俩人在后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驾驶位上的卢壮也跟着笑，他这个小堂婶人漂亮的不像话，性格也好。
上了省道，人烟渐渐稀少，越来越荒凉，大壮绷紧了神经，提醒道：“小堂叔，坐稳点，我要提速了。”
卢卡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也揽住欧阳。
九十年代的基础设施跟不上，路并不好走，跟21世纪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这种坑坑洼洼的路况，也得快点开。
除了赶时间抓效率，就是担心安全问题。
安全不是交通安全，不是路况安全，而是治安安全。
社会在发展，到处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治安环境很不乐观，
九十年代从来都不是淳朴的，淳朴的是人。
上辈子卢卡看到网上有人发帖怀念淳朴的八九十年代，他一向嗤之以鼻，连个白眼都欠奉，怀念八九十年代的淳朴，就如同一小撮人憧憬民国时代的风云激荡，才子佳人。
他不否认，从人民史观的角度来看，民国时代有自己的慷慨悲壮，婉转激昂，民国时代也有精致的人。
但更多的是不能随意到园子看戏，参加上流酒会沙龙喝品着进口咖啡红酒的穷苦人，上流生活离普通百姓太遥远，只有那些不愁生计的人才可以游手好闲，而这些游手好闲的人穿着西装梳着背头拄着文明杖就真的文明？
现在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有些人忘了本！
民国时期他听家里的长辈讲过，可能有失偏颇，八九十年代却是他亲身经历，而且在卢卡的印象中，这个时代和淳朴根本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影视作品中为人熟知的悍匪，几乎都出自这个年代，偷水、偷电、偷盗集体财物、倒卖物资、坑蒙拐骗，骗个人、骗集体、骗国家，各种骚操作让人目不暇接，喊666的时间都没有。
有些人觉得自己所处的时代不自由，条条框框多，束手束脚，无比的羡慕八九十年代，但卢卡印象中，自己接触过的这些时代的人很少有夸夸其谈的，因为大家都忙，忙着为生活奔波，忙着填饱肚子，根本没有精力去吵。
小孩子觉得他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是土包子，省省吧，他见过的世面远比别人想象的多得多，比如工人广场电影院放映的未删减版《泰坦尼克号》，还是全家一起去看的。
00后见到平底锅，可能会联想到红太狼，或者吃鸡，三级头，但九十年代的平底锅是用来接受外星信号练气功的！
哪个更魔幻？
哪个更硬核？
人们回首过去，总会下意识的加上各种光环和滤镜，会觉得那个让人怀念的年代无限美好，其实怀念的并不是过去，而是对过去经过的事，认识的人有别的想法，这些想法或龌龊，或美好，或带着悔恨和不甘。
如果有选择，几乎不会有人真的愿意回到这个年代，因为太苦，物质太匮乏了，没人讨论方便面和火腿肠是不是垃圾食品，因为至少对一半国民来说，这两者现在叫奢侈品。
更别谈什么吃肉自由，车厘子自由，这个年代连稀粥都不自由，西北风很自由，但不顶饱！
所以即便是有遗憾，卢卡也总觉得要珍惜当下，可惜他的当下是1996年。
让他欣慰的是，自己还有志同道合的姑娘和没来得及施展的远大抱负。
目标是坚定的，信心是充足的，他是亲眼目睹了国内开放四十多年变迁的见证者，同时也是受益者，不过这次他想当一个参与者。
他是的的确确有理由骄傲、激荡、又沸腾的，为渺小的自己，为精彩的时代，为伟大的国家。
欧阳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好奇道：“想什么呢？唉声叹气又咬牙切齿。”
卢卡回过神来，笑道：“想那个给你送花的男生。”
驾驶位上，大壮握紧方向盘竖起耳朵偷听，有情况。
“过分了，我都跟你跑来见父母了，你还揪着小辫子不放。”
大壮同意小堂婶的说法，小堂叔这件事办的太小气了，不应该。
看着卢卡嘴角的坏笑，欧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她举起小粉拳示威，开始报复：“你可想好了，再这样下去等见了叔叔阿姨我可不帮你打掩护了，看你发扬风格主动分配去二厂的事暴露了怎么办。”
二厂，什么二厂？大壮心里嘀咕着，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堂叔这件事办的太冒失了，太不应该。
卢卡嘚瑟道：“我愚蠢的欧豆豆，你对自己还没有信心？只要你跟我回去，别说进二厂，我就是进东厂，咱爸妈都不拦着，还得亲自操刀。”
“别呀，那多麻烦阿姨和叔叔。”欧阳端着肩膀，冷飕飕的瞄了他一眼，又确定大壮没偷听，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大二的时候选修过解剖。咱们学院，谁手底下还没有几百亡魂？想当年，我可是号称冷面无情辣手摧花的小白鼠杀手。”
其实也没杀死几只，主要是实验用的小白鼠太珍贵了，她倒是帮忙养过，还养死好几只，对此，老师颇有怨念，公报私仇的给了她一个“良”，那是她学习生涯的污点。
卢卡抱拳拱手：“原来是辣手无情能歌善舞的西域仙子，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欧阳也颇为豪迈的摆摆手，话锋一转：“风流倜傥鼻涕冒泡的关东大侠，到了二厂之后，打算干点什么，有目标了吗？”
她不反对卢卡去二厂，但不想他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随波逐流混日子，那样就把人养废了。
人活着要有精气神儿，她觉得卢卡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不应该虚度光阴，否则就是极大的犯罪。
卢卡揉揉眼角，唏嘘道：“暂时还在原地踏步，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欧阳安慰道：“也别太着急，万事开头难，不过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卢卡有点小感动，开头的确难。
他嘴上没毛，人微言轻，初来乍到哪怕是解决了干部身份也没有威信可言，尤其那些上了年纪的彪悍女工，荤素不忌，又喜欢调戏小伙子。
这还是次要的，被人调戏几句，又掉不了肉。
难办的是其他人，总结起来，错组复杂的关系网，相互交织的利益链，束手束脚，神仙来了都得挠头。
现在还有时间原地踏步，还有充足的时间计划准备，一旦迈步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的后果他没想过，是不是粉身碎骨更无从得知。
他的野心没那么大，没想过成为人人仰望的高峰，却也绝不甘心当一颗卑微到泥土里的灰尘。
欧阳只是捧着下巴，崇拜又坚定的看着他，尽管她没听过卢卡喊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但她固执的认为，卢卡要做的肯定是振奋人心的事。
她是个骄傲的人，更骄傲的是找到一个能让她骄傲的人。
两个骄傲的人没办法报团取暖，所以只能互相追逐着、驱赶着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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