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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境无战事

    殷少辰姿态优雅熟练地用刀叉吃过午餐,又漱了口,等乘务员撤完桌子,才反应过来淋浴间的水声明明早停了,托雷却一直没出来。

    他在里边墨迹啥呢?

    正狐疑,鼻尖就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是新鲜的。

    这是伤口崩开了还是洗澡遇到危险了?

    殷少辰心下不妙,起身过去咚咚咚敲门:“你没事吧!”

    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无人应答,只能听见似乎是压抑痛楚的几声闷哼。

    当即没有犹豫地用肩膀撞开门锁,映入眼帘的景象刺得他视野一疼:“哎哟我去……”

    托雷嘴里咬着毛巾,刀片正顺着肌肉线条将左肩胛上最后一块黏连的皮肤组织切下,镜子被血珠溅得半面猩红,映着少年野兽般黑沉沉执拗的目光。

    将印着奴隶烙印的大块皮肤扔在脚下,他站直身体,吐出嘴里沾血的白毛巾,顶着满头豆大的汗珠向殷少辰道:“我没事。”

    你没事个der啊!

    殷少辰急忙冲出来到走廊上大喊:“乘务员,纱布!有人受伤!”

    对面包厢的几人被惊动,也进来查看情况,女少尉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来不及去给托雷拿衣服,殷少辰迅雷不及掩耳地脱下外套围在他腰上,让他不至于当众裸奔,白衣表面被血渍和水珠染得斑驳不堪。

    托雷沉默地看着她,女少尉瞥见地上的皮肤组织,心下顿时了然,也没多问,只是上前帮他检查伤口。

    创面很大,但托雷对镜操刀手稳,并没有伤及过深,女少尉以简单的治疗术为他止了血,敷上药粉,用纱布一层层将伤口包裹起来。

    “你的伤口,起码一周不能见水。”她嘱咐道。

    托雷点头表示知道。

    “得,你这澡白洗了,拿毛巾擦擦吧。”殷少辰递给他一条消过毒的湿毛巾,有点不忍直视他像被血又洗过一遍的身体。

    “你的衣服……脏了。”托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啊,没事,那个拿水一冲就掉了。”殷少辰不甚在意,他的衣服防污性能很强,还有一定自洁能力,布料细看其实并没有半滴血污渗透进去。

    黑樱被他们动静闹醒,半眯着眼睛靠在床头,像看戏一样看着一切,打了个哈欠。

    其实早在托雷切开皮肤的刹那她就有所察觉,但并没有选择制止,相反这决绝的举动引起了她的些许好感,令她在无形中提升了一点对这名少年的评价。

    这孩子的风格,某种方面来说跟自己挺像的嘛,合她胃口。

    托雷擦净血污,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配上还稚气未脱的五官,任谁见了乍看都会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男孩。

    殷少辰对他刮目相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经过今天这个事,我确定,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你之前说的那个位面之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还是有点在意。

    “嗯,就是运气爆棚,将整个星球的气运都集中于一身,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和掌控世界的那种人吧。”殷少辰托着下巴遥想那些年看过的小说电影。

    “……我觉得你说的应该不是我。”托雷嘴角抽了抽。

    话说真会有那么扯淡的人存在吗?

    他自认命如草芥,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往哪个方向倒,往往大人物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就能燎了一片草原。

    比如曾经有位上师想要一串顶骨念珠,立马就有一百零八颗人头落地,被凿去头盖骨。

    他憎恶这样的世道,也没有更多期许,只想不再被任何人掌控命运生死,如此便足矣,至于改变和掌控世界?他暂时还没有那样的野心。

    开动的列车窗外风景如画,初春蒙蒙的绿色似一层雾气,淡淡涂抹在复苏的田野上,零星红顶的房子远看如同积木随手搭建。偶尔掠过城市,高高低低的建筑沐浴在金色蜂蜜般的阳光下,美好得仿佛童话世界。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坐在囚车里,隔着栅栏遥望天际白云。

    运气爆棚吗,这么说也没错,昨日囚车中的同伴,今已都成火中枯骨。

    只有他。

    托雷闭了闭眼睛,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喝下汤药,从石牢同伴们横七竖八的尸体间孤独醒来的早晨。

    “伤口还痛吗?”殷少辰看他面色不大好。

    托雷睁开眼睛,眼前是银发少年面带关切的脸,房间另一边,黑樱在被窝中睡得安稳。

    他现在又有新的同伴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朋友。

    但愿这一程,他们能陪自己走得久一点吧。

    “不疼。”他摇摇头。

    接下来的旅途悠闲平静,好像连时光都随着窗外的线条而拉长,托雷要了殷少辰的刀过来拿在手上研究半天,怕不小心刺穿车厢,没敢输入斗气尝试激发。

    等晚霞打翻胭脂缸漫过日头,黛蓝夜幕也被从地平线下拉起,又到了美妙的晚餐时间。

    焦糖烤过后甜美的香气从走廊里飘过来,还未等推车进门,黑樱就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鼻尖向着甜点的方向嗅来嗅去。

    银色餐盘罩被揭开,丰盛的菜肴一盘盘上桌,最后亮相的是三枚焦糖布蕾。

    盘子还没碰到桌面,三份布蕾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飘在空气里,尽数飞入女孩口中,瞬间消失。

    “我觉得这种东西会很提神。”她一脸认真严肃。

    所以高糖高热量的食物其实也可以是吗?

    “其实就是爱吃甜食吧。”托雷吐槽。

    “不管怎么说,甜点总比晶石好弄多了。”殷少辰松了一口气。

    有过饱餐一顿的经验,到了晚饭时分托雷终于有闲心向伙伴讨教使用刀叉的要领,开始正正经经学着像个文明人那样吃饭,但他并没坚持多久,到了后半顿,托雷扔掉刀叉又拿起了勺子。

    晚饭后殷少辰问乘务员要了副纸牌教两人打扑克消食,鉴于其他二人此前从未接触过牌类玩具,于是选择了原世界几乎最简单的玩法——抽鬼牌。

    可谁想黑樱和托雷两人都是直觉系选手,殷少辰不信邪,结果连输四局。

    “不玩了。”他一把将正对着他咧嘴笑的镰刀小丑牌扔在桌面上,郁闷地洗漱去了。

    “面子输光了。”黑樱在背后毒舌地补充。

    “我只是今天手气差!”殷少辰炸毛回头。

    正收牌的托雷没憋住笑出声来,颇有种联手欺负人的快感。

    不知不觉间,三人的关系也在玩乐中拉近了许多。

    比较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是,到了晚上就寝时分,当托雷躺在自己柔软洁白的床铺上时,他发现自己睡不着觉。

    床太软了,枕头也是。人像躺在云端上,随时会掉下去。

    兴奋药剂的效力已经过去了,他纯粹就是不习惯!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调整了无数个姿势,压得床板吱嘎作响,直到把对面床上的殷少辰都弄烦了,翻身坐起来问他:“你怎么啦,蛄蛹来蛄蛹去的?”

    托雷掀了被子也坐起来,叹气道:“我睡不着。”

    他犹豫片刻,光脚下地,将床单被子统统扯到地上。

    “你干嘛?”

    “我要睡地板。”托雷将被褥铺在两床之间的过道里,手掌感受了一下地面的硬度,刚刚好。

    他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冲旁边俯视他一脸无语的殷少辰提醒道:“你下床别踩着我。”

    殷少辰斜了他一眼,心说你割肉剥皮都不怕,还怕我踩着你。于是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复又钻进被窝躺好:“我睡觉从来不起夜,你放心好了。”

    他入睡速度极快,几乎是沾枕即眠,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搭在床沿,月光下看皓腕如雪。

    托雷本来还想跟他聊聊天,看他睡那么香,呼吸放松而绵长,想着自己短短一天内发生的诸多事情,一阵困意袭来,也忍不住昏沉沉睡去。

    陷入深眠的三人并不知晓,一场由乌桓刮起的风暴,已经在王都莱因的暗潮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得到消息后,不知有几人彻夜难眠。

    三王子列维坦就是其中一人。

    身为海军派的支持者,他与陆军派的代言人安歌罗是如今格威兰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夜已深了,三王子的寝宫却依旧灯火通明,一场小型私人宴会正在外厅的觥筹交错和衣香鬓影中举办。

    而内厅书房内,远离人群的私人密谈正悄悄进行。

    金发蓝眼,皮肤苍白的王子殿下靠在一张高背椅上,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葡萄酒,宝石红色的酒液映出他英俊而有些阴郁的面容。

    “我的姐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他拈着水晶高脚杯,幽幽的声音里听不出喜色。

    在场除了幕僚外,还有一名军部的官员坐在他对面,表情漠然凝重。

    “乌桓是我们重要的后方资源属地,南洋已经丢了殖民地,无论如何,乌桓都再丢不起了。”

    听了这话,列维坦慢慢品着上等红酒,舌尖却萦绕着苦涩的滋味。

    他何尝不清楚如今的情况呢?殖民地一丢,他们就失去了最大的海外倾销市场和资源产地,连与东陆的贸易线都受到阻挠,国内产能过剩,大量商品积压卖不出去,已经让很多人破产了。

    股市崩盘,工厂倒闭,民众大批失业,连面包都快吃不起,反战情绪日益高涨——在那些无知的屁民心里,他们之所以穷困潦倒都是国家打仗打穷的。

    他们不懂,有战争才有需求,武器工厂需要工人生产,而有了工作就有收入,有收入就能消费,有消费就有市场,然后经济困境才能解决。

    可问题就在于海军总打败仗。

    安歌罗的这场胜利来得太及时。

    “她上报了吗?武将擅自调兵,等同谋反,我们可以弹劾她。”列维坦的目光冷得像冰碴。

    对外开战是需要经过元老院批准的,他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掣肘,肯定不会痛痛快快地让她批下来,那样的话就有谈判和交换的余地,再怎么着,打赢后拿下的利益,私下也得分他一大块吧!

    要吃独食,可别怪他无情,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把柄,要是揪住绕开元老院私自开战这一点不放,别管多大的功勋也能扒她一层皮。

    “我们恐怕没法弹劾她。”军部官员叹气,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

    “因为她上报了。”

    “怎么可能,元老院根本没有召开会议讨论这件事,她报的什么?”列维坦十分不理解。

    “……跨昼夜实弹演习。”

    三王子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美酒滴在衣服上,艳得像血:“那她就是谎报!是欺君!”

    “可西境军团实际上并未与乌桓军队交锋,我们的确没有开战。”

    安歌罗殿下只不过是在准备演习途中,恰好发现了列诺波利和乌桓的阴谋,军情紧急,不得不临机专断。

    “那既然没有开战,就不应该有军功……”列维坦激动道。

    “王子殿下,”幕僚不得不小声打断他,“军功的评定并不局限于战争期间。”

    列维坦仰头饮下一大口红酒,平复了下情绪:“对,她那不叫开战,简直是屠杀。”

    “哪怕是这点,我们想指控也是没有证据的,乌桓那边已经封锁了消息,只有光明新闻报的记者被邀请进入。”幕僚无奈地一摊手。

    “光明新闻报吗?那些狗腿子……”列维坦拧起眉头。那是除莱茵日报外国内影响力排行第二的大报社,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是由教廷投资创办,安歌罗肯定许诺了为他们在乌桓传教拓展势力提供帮助,这下是非黑白全凭他们一张嘴说了。

    “我敢打赌,只要明天报纸一出,她就是家喻户晓的英雄。”

    军部官员一耸肩:“谁敢审判英雄?”

    郁金香号抵达王都莱因的中心车站时是一个美好的清晨,淡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将美轮美奂的站台映衬得犹如仙境。

    其他头等舱的旅客纷纷下车,他们衣饰考究,男穿西服燕尾服,女穿精致入时的长裙,有人还牵着小狗,仆人推着一摞摞真皮包金角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三人都换上了适合这个世界画风的衣服,只有殷少辰固执地没有摘头带。

    早餐店旁边就是报刊亭,此时围了不少人,都要了最新一期的特刊边走边看。

    高悬的海报上印着安歌罗身穿洁白戎装的半身像,手持军刀神情庄严,恍若保家卫国的女武神临世,一双凛冽中带着慈悲的蓝眸睥睨行人,好像在欢迎他们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