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告别
“要不要给他洗洗脸？”助理有些迟疑地看着托雷满身脏兮兮，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模样。
“不，就这样很好，开始吧。”主编非常满意他的原生态造型，符合格威兰人对乌桓人的一贯想象，野蛮、落后而贫穷。
托雷有些别扭地坐在高脚凳上，脸上被造型师新添了两抹灰，看着像刚从战场硝烟里被捞出来一样。
在对着他摆弄了半天打光以后，几张“善良的长公主殿下从暴虐贵族手中救下的无辜平民儿童”肖像照就新鲜出炉了。
“跟我们讲讲你在乌桓的生活吧，你有父母吗？”记者问道。
“不，我是孤儿。”托雷的回复丝毫不出人意料，“在乌桓的生活很苦，我每天都要训练、厮杀，经常吃不饱饭。”
“父母被贪婪无道的统治者迫害致死，乌桓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记者边说边记录下来。
“……”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你有什么感受吗？”对面继续问道。
“就……挺突然的。”托雷如实回答。
“正义之师的突然降临，让乌桓少年惊喜莫名，在面对采访时激动得近乎语无伦次。”记者低头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
啧。
虽然对这种形式很陌生，但托雷隐约领悟到了这场采访的真谛。
“那对拯救了你的安歌罗长公主殿下和西境军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算了，说点他们想听的，然后随便他们怎么编吧。
托雷深吸一口气，冲着镜头深深鞠躬：“我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大善人。”
站在一边旁观的殷少辰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采访结束后，有人拿来了热毛巾给托雷擦脸，他一边揩掉脸上的灰，一边听主编用极其骄傲的语气对他宣布道：“这下整个格威兰都会知道你了。”
他没读过报纸，不知道传媒的力量，自然对主编的话也没在意。
脸和手都擦干净之后，他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了。
战舰返航，在乌桓境内的驻军基地降落，告别安歌罗后，三人带着新开的身份证明文件被送往最近的火车站。
这里的车站十分简陋，站内只停着一辆货运专列，行人很少，空旷而冷清，卖饮水和副食的小商店前门可罗雀。乌桓段靠近矿区被炸毁的铁路还未修缮完成，大批晶矿运不出来，这趟列车上只装了附近几个小矿的货，很多车皮都是空的。
他们会先跟着货车进入格威兰境内，然后在西境转车，去往莱茵。
往来乌桓的客车平均每十天才有一趟班次，即便是商人，也经常搭乘改造的棚车车厢，虽然条件差了点，好在旅途并不漫长。
护送他们的人有四个，三男一女，其中两名沉默寡言的男子是卫兵，而另两名年轻军官则负责联络和对接，那女少尉温柔面善，一看就是文职，同时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车厢里摆了木制的长条凳，光线昏暗，只开了两扇小窗，空气略有些憋闷。
三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虽原因各不相同，但还是表达出了相当程度的好奇心，尤其是托雷，钻进这个铁皮壳子简直比之前坐空中战舰还兴奋。
毕竟是心心念念很久了的东西。
“你说这东西是怎么开起来的？”他牢牢占据了小窗边上的位置，扒着窗框往外看。
“应该也是靠某种引擎吧……”殷少辰对这种简单粗暴的交通工具很是吃惊。
“哦？东陆也已经有类似的工业产品了吗？”女少尉微笑着向他询问道，对他知道“引擎”一词颇为意外。
“呃，大概有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殷少辰自知失言，打定主意接下来再不能乱说话。
女少尉看他紧张，噗嗤一笑，温柔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这辆货车是由蒸汽驱动的，等到了格威兰转车，那里的客运列车基本都换成魔动引擎了，噪声比这里小得多。”
黑樱靠另一扇小窗坐下，大大的紫色眼睛看向窗外天空，随着女少尉话音落下，一阵悠长的汽笛从车头方向响起，震耳欲聋。
她的衣服似乎有着随身形变化的魔力，黑色轻绡曳地，不染一丝尘埃，飘逸得与车厢环境格格不入。
看了看三人造型各异但都极其惹眼的打扮，女少尉决定，等到了西境车站，一定要给他们每人买几身新衣服。
车轮滚滚向前开动，托雷用心感受着每一丝厢壁的震动和颠簸，出神地凝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画面。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出生的地方。
天很蓝，云很白，车站的景色荒凉。
或许每个人在将过去甩在身后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生出感慨万千吧，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殷少辰没有打扰他，脑袋探到窗口一角往下看，猫儿似的眼睛转来转去，看铁皮火车像玩具一样慢腾腾地往前开。
一时间，两人心中都升起恍如隔世的感触。
黑樱看着那两个跪在长凳上扒窗看风景的背影，突然觉得很荒诞，自己，怎么……怎么就会在这里了呢？
强烈的撕裂感困扰着她的思绪，头痛欲裂，干脆选择闭目养神。
抵达格威兰边境检查站大概需要三小时车程，除了刚开始有四名陌生军人在场让人稍感拘谨以外，后面气氛都很放松。托雷对外界所知甚少，一路上问了女少尉好些问题，后者也都一一耐心解答，让三人对这个世界都多了不少了解。
两个男孩子已经迅速熟悉起来，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但殷少辰性格随和，全无架子，二人又年纪相仿，一路上说笑打闹，旅程也并不无聊。
边检通关时非常快，列车停下，检察人员上车，全程彬彬有礼，效率极高，目光扫过托雷等人时有掩饰不住的诧异，但连一句多余的问询都没有。
过了边检，半个小时就到霍冈站，霍冈是格威兰的西部工业重镇，这里的车站风格粗犷，钢筋交错，但比乌桓境内破旧的车篷要像样子得多。
下车穿过重重水泥立柱转到客运站台，来来往往的旅客变得多了起来，或背或扛着大小行李包裹，带着满面风霜路过他们。
三人奇异的装束和容貌引起了不少行人侧目，但忌惮护送他们的四名军人，只敢用好奇的余光匆匆打量下便移开眼神。
站内鱼龙混杂，商店琳琅，多是售卖食物的铺子，成衣店极少，买齐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衣服鞋履着实不易，女少尉没有让他们当场试穿，目测过三人身型后，符合要求的商品便直接全部打包带走。
“等到了车上，洗个澡再换吧。”她将买好的衣服鞋子分发到三人手上。
一行人在候车室等待，两名卫兵持枪把守，方圆三米内空出一片区域，没有旅客敢于靠近。
托雷注意到一面墙上的信息公告栏，色彩鲜艳的征兵海报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半，毛刺边缘锋利，痕迹斑驳。
女少尉注意到他的目光，向公告栏方向看了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国民已经开始厌倦战争了。
不多时，开往王都莱茵方向的列车郁金香号便驶入站台，他们被列车员接引走向头等舱的方向。
托雷接过黑樱的行李，并肩跟殷少辰走在她后面。
他不太懂怎样去跟这个高冷少语的女人相处，只是在她变小后自然而然地将她当成了妹妹照顾。
郁金香号车身通体漆成红色，头等车厢更是豪华，连入口扶手都金光闪闪，几步踏上台阶，脚一迈进车门就踩在了厚软的地毯上。
柔软得几乎让人有些不适。
三人被安排住进一间有四张床位的包厢，黑樱睡上铺，两个男孩子睡下铺，另外空出一张床用来放行李。
包厢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室，沙发餐桌都是固定的，配置可以说非常完善。
护送他们的人员就住在对门房间，方便随时看管照顾。
从霍冈到莱因大概要两天多路程，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女少尉替他们点了套餐，没多久乘务员便推来一辆三层餐车，鸡肉、牛肉、鱼排、面包、沙拉、奶酪……一盘盘将餐桌堆得满满当当。
托雷看着满桌闪闪发光的美食倒吸一口气，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眼神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肉：“这……这是给我吃的？”
“当然。”女少尉理解地冲他眨眨眼，扶着他的肩到座位前坐下，贴心地帮他系上餐巾，“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肉和蔬菜都要吃，不许挑食哦。”
挑食？他还能有权利挑食？能正儿八经吃个人食他都谢天谢地了！
被美梦砸中的不真实感直到指尖碰到冰冷的刀叉时才清醒过来，他不会用餐具。
所以这满桌的好吃的是该用手抓呢……还是用手抓呢？
看托雷似饿狼般迫不及待的表情，殷少辰适时地递给他一柄勺子：“你先拿这个舀着吃。”
他一愣，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顺着馋涎咽了下去，风卷残云般地开动起来。
当第一口牛腩伴着番茄汁浓汤滋润过唇齿，热乎乎落进胃里，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少年连眼睛都亮了起来，背景绽放出道道金光。
想到黑樱大概也不会用刀叉，殷少辰正准备帮她切切肉排什么的，却见对面少女端起盘子一仰脖，啊呜一口，整片硕大的肉排连着配菜就瞬间消失在她黑洞般的喉咙间。
殷少辰手中的餐刀掉在桌面上。
“不行，这种食物所蕴含的能量太少了，根本不够吃。”她优雅地拿起餐巾擦擦嘴角。
托雷倒是没被她诡异的吃饭方式吓住，现在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减缓他吃饭的速度，不过他天赋异禀，一边吃一边在嚼咽的间隙吐字清晰地问：“那你需要什么样的食物？”
“高品质的晶石……或者高度浓缩的能量块。”黑樱思索了一下说道。
嘶——
殷少辰顿时想起原世界拍卖会上那些论克拍卖的天然灵晶石，不禁心脏一抽。
但愿这个世界的晶矿储量还算丰富……
“如果，一直得不到足够补充的话，会怎么样？”
“会犯困吧，然后睡得很死。”她施施然起身，足尖轻点跃上床头，像黑猫一样无声地落在被褥上，翻身将自己裹起来：“我现在就要睡了，保存体力。”
两名少年面面相觑。
“往上打个申请，说是修炼用……够呛能批吧。”殷少辰心里完全没谱。
“高品质晶石据说都是神宫里的高僧修炼时才会用的，即便在莱因也不可能很容易得到。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先想办法搞到些底层货，按她的说法摄入能量的话，应该低品级魔晶也可以用，只是效果不会那么好。”托雷呼噜噜把汤喝了个底掉，面前盘子已经被他刮得干净如新。
殷少辰跟前的鱼排才只吃了两口。
“我吃得慢，要不你先去洗。”他一指淋浴间的方向，提议道。
托雷绕到半屏隔墙后，打开描花的门板往里瞧，里面一小方隔间，瓷砖晶莹，镜子里映出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
时隔多年，他终于不再是从污水塘里照见自己模糊的影像，而是清晰地、纤毫毕现地，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自己，就像头突兀撞进华丽房间里的小野兽。
他拧起眉，一种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托雷迅速关上门，将自己封印在隔间里，摸索着打开了花洒，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从头顶开始，冲下一地的沙土和血痂。
他直接伸手将满身破布扯得稀烂，踹到一边，任由冰冷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身体。
在乌桓他向来是洗冷水澡的，能这样不受限制地洗沐，很惬意。
硬茧粗粝的手掌搓洗着污垢，不知不觉摸到了左肩胛上那块烙过后凹凸不平的皮肤，那是他曾作过奴隶的，最后一点证明。
余光瞥见镜子底下的玻璃架上有一方工具盒，托雷关上水，从里面拈起一片修长发亮的刮胡刀，半晌，凝视刀锋的眼神变得幽黑而深邃。
他就要去上学了，这个印记，不能再留。
“不，就这样很好，开始吧。”主编非常满意他的原生态造型，符合格威兰人对乌桓人的一贯想象，野蛮、落后而贫穷。
托雷有些别扭地坐在高脚凳上，脸上被造型师新添了两抹灰，看着像刚从战场硝烟里被捞出来一样。
在对着他摆弄了半天打光以后，几张“善良的长公主殿下从暴虐贵族手中救下的无辜平民儿童”肖像照就新鲜出炉了。
“跟我们讲讲你在乌桓的生活吧，你有父母吗？”记者问道。
“不，我是孤儿。”托雷的回复丝毫不出人意料，“在乌桓的生活很苦，我每天都要训练、厮杀，经常吃不饱饭。”
“父母被贪婪无道的统治者迫害致死，乌桓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记者边说边记录下来。
“……”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你有什么感受吗？”对面继续问道。
“就……挺突然的。”托雷如实回答。
“正义之师的突然降临，让乌桓少年惊喜莫名，在面对采访时激动得近乎语无伦次。”记者低头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
啧。
虽然对这种形式很陌生，但托雷隐约领悟到了这场采访的真谛。
“那对拯救了你的安歌罗长公主殿下和西境军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算了，说点他们想听的，然后随便他们怎么编吧。
托雷深吸一口气，冲着镜头深深鞠躬：“我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大善人。”
站在一边旁观的殷少辰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采访结束后，有人拿来了热毛巾给托雷擦脸，他一边揩掉脸上的灰，一边听主编用极其骄傲的语气对他宣布道：“这下整个格威兰都会知道你了。”
他没读过报纸，不知道传媒的力量，自然对主编的话也没在意。
脸和手都擦干净之后，他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孩子了。
战舰返航，在乌桓境内的驻军基地降落，告别安歌罗后，三人带着新开的身份证明文件被送往最近的火车站。
这里的车站十分简陋，站内只停着一辆货运专列，行人很少，空旷而冷清，卖饮水和副食的小商店前门可罗雀。乌桓段靠近矿区被炸毁的铁路还未修缮完成，大批晶矿运不出来，这趟列车上只装了附近几个小矿的货，很多车皮都是空的。
他们会先跟着货车进入格威兰境内，然后在西境转车，去往莱茵。
往来乌桓的客车平均每十天才有一趟班次，即便是商人，也经常搭乘改造的棚车车厢，虽然条件差了点，好在旅途并不漫长。
护送他们的人有四个，三男一女，其中两名沉默寡言的男子是卫兵，而另两名年轻军官则负责联络和对接，那女少尉温柔面善，一看就是文职，同时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车厢里摆了木制的长条凳，光线昏暗，只开了两扇小窗，空气略有些憋闷。
三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虽原因各不相同，但还是表达出了相当程度的好奇心，尤其是托雷，钻进这个铁皮壳子简直比之前坐空中战舰还兴奋。
毕竟是心心念念很久了的东西。
“你说这东西是怎么开起来的？”他牢牢占据了小窗边上的位置，扒着窗框往外看。
“应该也是靠某种引擎吧……”殷少辰对这种简单粗暴的交通工具很是吃惊。
“哦？东陆也已经有类似的工业产品了吗？”女少尉微笑着向他询问道，对他知道“引擎”一词颇为意外。
“呃，大概有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殷少辰自知失言，打定主意接下来再不能乱说话。
女少尉看他紧张，噗嗤一笑，温柔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这辆货车是由蒸汽驱动的，等到了格威兰转车，那里的客运列车基本都换成魔动引擎了，噪声比这里小得多。”
黑樱靠另一扇小窗坐下，大大的紫色眼睛看向窗外天空，随着女少尉话音落下，一阵悠长的汽笛从车头方向响起，震耳欲聋。
她的衣服似乎有着随身形变化的魔力，黑色轻绡曳地，不染一丝尘埃，飘逸得与车厢环境格格不入。
看了看三人造型各异但都极其惹眼的打扮，女少尉决定，等到了西境车站，一定要给他们每人买几身新衣服。
车轮滚滚向前开动，托雷用心感受着每一丝厢壁的震动和颠簸，出神地凝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画面。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出生的地方。
天很蓝，云很白，车站的景色荒凉。
或许每个人在将过去甩在身后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生出感慨万千吧，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殷少辰没有打扰他，脑袋探到窗口一角往下看，猫儿似的眼睛转来转去，看铁皮火车像玩具一样慢腾腾地往前开。
一时间，两人心中都升起恍如隔世的感触。
黑樱看着那两个跪在长凳上扒窗看风景的背影，突然觉得很荒诞，自己，怎么……怎么就会在这里了呢？
强烈的撕裂感困扰着她的思绪，头痛欲裂，干脆选择闭目养神。
抵达格威兰边境检查站大概需要三小时车程，除了刚开始有四名陌生军人在场让人稍感拘谨以外，后面气氛都很放松。托雷对外界所知甚少，一路上问了女少尉好些问题，后者也都一一耐心解答，让三人对这个世界都多了不少了解。
两个男孩子已经迅速熟悉起来，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但殷少辰性格随和，全无架子，二人又年纪相仿，一路上说笑打闹，旅程也并不无聊。
边检通关时非常快，列车停下，检察人员上车，全程彬彬有礼，效率极高，目光扫过托雷等人时有掩饰不住的诧异，但连一句多余的问询都没有。
过了边检，半个小时就到霍冈站，霍冈是格威兰的西部工业重镇，这里的车站风格粗犷，钢筋交错，但比乌桓境内破旧的车篷要像样子得多。
下车穿过重重水泥立柱转到客运站台，来来往往的旅客变得多了起来，或背或扛着大小行李包裹，带着满面风霜路过他们。
三人奇异的装束和容貌引起了不少行人侧目，但忌惮护送他们的四名军人，只敢用好奇的余光匆匆打量下便移开眼神。
站内鱼龙混杂，商店琳琅，多是售卖食物的铺子，成衣店极少，买齐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衣服鞋履着实不易，女少尉没有让他们当场试穿，目测过三人身型后，符合要求的商品便直接全部打包带走。
“等到了车上，洗个澡再换吧。”她将买好的衣服鞋子分发到三人手上。
一行人在候车室等待，两名卫兵持枪把守，方圆三米内空出一片区域，没有旅客敢于靠近。
托雷注意到一面墙上的信息公告栏，色彩鲜艳的征兵海报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半，毛刺边缘锋利，痕迹斑驳。
女少尉注意到他的目光，向公告栏方向看了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国民已经开始厌倦战争了。
不多时，开往王都莱茵方向的列车郁金香号便驶入站台，他们被列车员接引走向头等舱的方向。
托雷接过黑樱的行李，并肩跟殷少辰走在她后面。
他不太懂怎样去跟这个高冷少语的女人相处，只是在她变小后自然而然地将她当成了妹妹照顾。
郁金香号车身通体漆成红色，头等车厢更是豪华，连入口扶手都金光闪闪，几步踏上台阶，脚一迈进车门就踩在了厚软的地毯上。
柔软得几乎让人有些不适。
三人被安排住进一间有四张床位的包厢，黑樱睡上铺，两个男孩子睡下铺，另外空出一张床用来放行李。
包厢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室，沙发餐桌都是固定的，配置可以说非常完善。
护送他们的人员就住在对门房间，方便随时看管照顾。
从霍冈到莱因大概要两天多路程，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女少尉替他们点了套餐，没多久乘务员便推来一辆三层餐车，鸡肉、牛肉、鱼排、面包、沙拉、奶酪……一盘盘将餐桌堆得满满当当。
托雷看着满桌闪闪发光的美食倒吸一口气，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眼神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肉：“这……这是给我吃的？”
“当然。”女少尉理解地冲他眨眨眼，扶着他的肩到座位前坐下，贴心地帮他系上餐巾，“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肉和蔬菜都要吃，不许挑食哦。”
挑食？他还能有权利挑食？能正儿八经吃个人食他都谢天谢地了！
被美梦砸中的不真实感直到指尖碰到冰冷的刀叉时才清醒过来，他不会用餐具。
所以这满桌的好吃的是该用手抓呢……还是用手抓呢？
看托雷似饿狼般迫不及待的表情，殷少辰适时地递给他一柄勺子：“你先拿这个舀着吃。”
他一愣，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顺着馋涎咽了下去，风卷残云般地开动起来。
当第一口牛腩伴着番茄汁浓汤滋润过唇齿，热乎乎落进胃里，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少年连眼睛都亮了起来，背景绽放出道道金光。
想到黑樱大概也不会用刀叉，殷少辰正准备帮她切切肉排什么的，却见对面少女端起盘子一仰脖，啊呜一口，整片硕大的肉排连着配菜就瞬间消失在她黑洞般的喉咙间。
殷少辰手中的餐刀掉在桌面上。
“不行，这种食物所蕴含的能量太少了，根本不够吃。”她优雅地拿起餐巾擦擦嘴角。
托雷倒是没被她诡异的吃饭方式吓住，现在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减缓他吃饭的速度，不过他天赋异禀，一边吃一边在嚼咽的间隙吐字清晰地问：“那你需要什么样的食物？”
“高品质的晶石……或者高度浓缩的能量块。”黑樱思索了一下说道。
嘶——
殷少辰顿时想起原世界拍卖会上那些论克拍卖的天然灵晶石，不禁心脏一抽。
但愿这个世界的晶矿储量还算丰富……
“如果，一直得不到足够补充的话，会怎么样？”
“会犯困吧，然后睡得很死。”她施施然起身，足尖轻点跃上床头，像黑猫一样无声地落在被褥上，翻身将自己裹起来：“我现在就要睡了，保存体力。”
两名少年面面相觑。
“往上打个申请，说是修炼用……够呛能批吧。”殷少辰心里完全没谱。
“高品质晶石据说都是神宫里的高僧修炼时才会用的，即便在莱因也不可能很容易得到。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最多只能先想办法搞到些底层货，按她的说法摄入能量的话，应该低品级魔晶也可以用，只是效果不会那么好。”托雷呼噜噜把汤喝了个底掉，面前盘子已经被他刮得干净如新。
殷少辰跟前的鱼排才只吃了两口。
“我吃得慢，要不你先去洗。”他一指淋浴间的方向，提议道。
托雷绕到半屏隔墙后，打开描花的门板往里瞧，里面一小方隔间，瓷砖晶莹，镜子里映出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
时隔多年，他终于不再是从污水塘里照见自己模糊的影像，而是清晰地、纤毫毕现地，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自己，就像头突兀撞进华丽房间里的小野兽。
他拧起眉，一种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托雷迅速关上门，将自己封印在隔间里，摸索着打开了花洒，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从头顶开始，冲下一地的沙土和血痂。
他直接伸手将满身破布扯得稀烂，踹到一边，任由冰冷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身体。
在乌桓他向来是洗冷水澡的，能这样不受限制地洗沐，很惬意。
硬茧粗粝的手掌搓洗着污垢，不知不觉摸到了左肩胛上那块烙过后凹凸不平的皮肤，那是他曾作过奴隶的，最后一点证明。
余光瞥见镜子底下的玻璃架上有一方工具盒，托雷关上水，从里面拈起一片修长发亮的刮胡刀，半晌，凝视刀锋的眼神变得幽黑而深邃。
他就要去上学了，这个印记，不能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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