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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

    欢通小区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建筑物,在如今看来已是饱经风霜的模样。脱落的墙面和楼宇的裂缝早就不再是居民害怕的问题了。小区位于安德市的北郊区。小区内部一共有八栋楼房,一栋、二栋、三栋、六栋、七栋、八栋均独栋对立建立,四栋与五栋连栋建立。

    围成了一个接近“冂”字的形状。楼房每栋有六层,每层有两户。唯一不同的是一、二、三、六、七、八每栋楼的一楼保留着原始地设计,都是居民房。而四、五每栋楼的一楼都有四间商品房,但这原本想作为商铺出租的房屋,如今全部变成了租户的生活住房。

    欢通小区虽然由于地处郊区,本应房价便宜,可附近在有了地铁站之后,价格微幅度的上涨了一点。不过最终还是考虑到楼房年代久远问题,最终导致房屋租价与其他地界相比较为便宜。因此也成为那些在这个城市中讨生活的人们的不错选择。

    对于小区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起初让人们过来观望这件事都是因为那声奇怪的巨响,但后来由于现场过于血腥,好多人便离开了,而有的人只是远离现场,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而现场留下来的那些被认为胆大的人,及时的拨打了110和120,等待他们过来处理。

    现场孩子们的哭声和安慰声也吸引了路过行人的注意。各种鸣笛的声音催动着他们的好奇心,他们也选择在远处观望事态发展。

    有的人在劝阻后来者;有的人在讨论;有的人在留下影像。

    不久后,警察、医生几乎同时抵达。

    当警察看到现场之后,便向警局拨打电话,他们真的需要支援。随后马上用警戒线开始对现场展开保护,并开始疏散人群。

    可疏散结果并不是警察预期的那般。警戒线附近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不绝于耳。但你看不清他们,他们拿着的手机遮住了别人的目光,也遮住了自己。

    “不要拍照片!不要录像!不要围观”,一名看着脸上充满稚气的警察迸发出看似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值该有的怒气。

    “谁是报警人”,一位同行而来的年长一些的警察喊道。这位警察是年轻警察的师父。此时他注意到坠楼男子的脚,他没有穿鞋,脚上有水,难道是意外失足?

    “我。”

    这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名男子,把右手高举着,做出举手的动作,手里面拿着手机。

    “过来。”

    男子听到警察的话便从人群中径直走了过去。年长的警察此刻也注意到了那男子手中的手机,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还在录着呢。

    “先生,先把手机关掉吧,别再录了”,这是送给到自己身旁的报警人的第一句话。警察无奈的盯着他手机从录制界面退出去,然后关掉手机。步骤进行到这里,警察方才安心一点,可当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簇拥的人群的时候,有些无力了。人群之中最多的讨论好像是:你别挤我。

    “估计等会要麻烦你和我们去交待一下情况,我们好了解事件的经过。”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听到有一声响,我就过来——”

    “别紧张,我们就是问下情况,很快的,好吧。”

    “你现在能先告诉我他是从几楼坠落的吗”,年长的警官又小声地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说了,我就是听到声音才过来的。那个时候已经躺在地上了”,男子的语速明显加快了,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警察看出来他的慌张,而对于他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这句话就不能完全听信了,这都有可能是男子不想去警局的谎言。

    这时围观的人们听到了报警者对于警察“几楼坠落”问题的回答,似乎各执其词,议论声再次到达新高度。

    讨论的话题变了。

    年长的警察用鼻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报警者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年长的警察轻轻地拍了拍报警者的肩膀,后转身对着嘈杂的人群,随意地说了句:“各位,别急,你们谁要想和我们聊这件事,就去警局吧,我不嫌麻烦,但如果大家不想去,就安静一点。”

    年轻的警察原本也怒火中烧,听到师父的话后,稍微冷静了一点。而此时的围观群众都停止了议论,大部分人也收起了手机,还有的人离开了现场。

    年长的警察看到围观群众安静下来之后,又对人群喊道“各位,有谁看到他坠落过程的。”

    那一刻,十分的安静,人们都看着这位警察,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6楼掉下来的”,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冒出。

    众人顺着声源把目光投掷过去,寻找正确的落点位置。

    是一位阿姨,手里面端着儿童专用的卡通碗,看着面貌比这位年长的警察的年纪还要长一些。

    “来,大姐”,这位年长的警察做出个招手的动作。

    阿姨将手中的碗递给了身后的一个人,缓慢地从人群中挪动出来,显然她有些害怕和后悔了。见到这种情况,年轻的警察提示大家给她让路,年长的警察便走上前去接了她一小段路。

    在接到阿姨之后,他压住声音,目的还是不想让别人听到,问道:“大姐啊,咱别担心,也别害怕,你就把你看到的告诉我就行,这没什么的,我们又不是坏人。这边看不到医生抢救”。

    “我只知道是从6楼掉下来的,其余的啥都不知道。”

    “我知道,对了大姐,你刚才说他是从6楼坠落的,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是6楼的哪个窗户吗?记住小声的告诉我。”

    “是那一个窗户”,阿姨的声音确实满足了警察的要求,足够小声。但由于在害怕的情况下,声音原本就很微弱,结果又故意压低声音,导致年长的警官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啊?能再说一遍吗?”

    这时阿姨的脑海中只记得警察刚才的要求——小声点,可她并不知道小声点的标准是什么,只能尽全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可刚才警察又听不到了。阿姨不知道怎么控制这个度,她甚至话都堵在最里面,就是开不来口。着急忙慌的她在不经意间,不受控制般地顺便用手指了指方向,年长的警察也不经意之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时刚看过去,当眼神刚落在那个顶层的一处窗户上时,年长的警察就已经知道自己大意了。

    瞬间,议论声再次掀起。这时两位警察互相看着对方。年长的警官眼中充满愧疚,年轻的警官眼中有些呆滞。也正是那掺杂在严肃神情中一闪而过的不安,让年长警官将目光停留在这个小徒弟身上,虽然他现在暂时无暇顾及,但是他真的想问一下:怎么了?

    “张警官,过来一下”,医护人员对年长的警察喊道。

    “好”,张警官对医护人员回应道。便也没再把关注点放在方然后身上。

    “方然后,先别管他们了,快上去看看那户人家还有人吗”,张警官对那位年轻的警察喊道。然后快步地朝医护人员跑了过去。

    “怎么样?还有救吗?”

    医护人员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有生命体征了。”

    张警官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了一会眼前这让人心慌的现场。缓过神来之后,对医护人员说:“你们先把他运回去吧,我们后面会派人过去的。”

    “好的。”

    方然后听到师父给的命令后急忙地跑上楼去,他师父没看错,方然后确实有点慌乱。他对刚才的现场害怕了,这其实是他第三次看到这番坠楼的现场。跑上楼的他似乎真的慌不择路,只知道一直往楼上跑,忘记了师父让自己到几楼询问情况。好在一溜烟跑到六楼后发觉已是最高层,想起了刚才的阿姨所指的位置就是六楼,阿姨指的位置在楼梯左侧,那么就是601。

    方然后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在口中默念“冷静”,从衣兜里面拽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要用来做记录。并且在敲门的时候特意控制着手腕,平静地去敲门。门被敲了三次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敲得太小声了,刚准备敲第四下,突然把手先收了回来,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些情况。

    好像只有做饭的声音,是炒菜声和使用煤气灶的声音。

    有人,方然后仍贴在门上,使劲的敲出第四下。不得不说,真伤耳朵。

    随后效果立刻显现,炒菜的声音停止,后煤气灶旋钮开关声音的发出,火也熄灭了,燃烧的声音也自然停止了。

    脚步声越来越响,好像听入迷了,听到开门声后,还没有把耳朵从门上移开。那么结果可想而知,在门被打开的时候,方然后吓到了。他与开门的人对视着,弯着腰的他又做着偷听的动作,像极了一个小偷。方然后自然知道这些,这个姿势他见多了。

    他需要尽快解释,这时也突然想到了手里面拿着的本子。着急忙慌的想握在手里,手足无措中本子掉了。

    方然后又感觉到了尴尬,看了看开门的人。开门的人也看了眼方然后,然后就弯着腰拾起了方然后掉落的本子。

    “谢谢。”

    “你干嘛的?”

    “我——我是警察,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张警官与医护人员一起收拾完现场之后,医护人员便离开了。方然后去了楼上,去找坠楼者家属。

    这时张警官面对着楼下众人,看他们在议论着坠楼者有没有坠亡的问题,没有说话。可越听越忍不了。

    “大家请安静一下好吗?”

    张警官等到现场安静之后继续说到:“各位街坊邻居们看来都对今天这个事特别的关心,但大家都知道不是一个好事。是个很坏很坏的事情。有句古话说啊,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大家的行为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可这不应该是我们该做的事啊。你说咱们大家都把那血糊糊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吓不吓人啊。那肯定吓人啊,我刚才一个警察站在那都害怕。所以啊,不要发到网上去激发别人的好奇心。那还有的家长带孩子也会过来‘凑热闹’,你说你就不怕孩子留下阴影,那有的孩子都害怕的哭成啥样了。所以啊各位,总的来说,真不是任何意义上值得围观的事,快散了吧,各回各家。”

    众人不知是由于张警官的话而离开,还是因为现场已经被打扫干净而散去。

    此时突然看到刚才提供楼层信息的阿姨也要离开,张警官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说;“阿姨,先别走,是让她们走。你不是看见了坠楼的过程吗,所以委屈你一下,等会陪我回警局,把你看到的事情和我讲清楚,好吧。”

    “啊?”

    “没事的,到时候我请你吃饭,我找人送你回来”,张警官又看了看旁边的报警人:“你们两个就先在这等下我,记住,帮忙看一下不要任何人进入到这警戒线以内,有人进来的话,就把他赶出去,如果他不听的话,你就在这里喊我的名字,我叫张军,我现在先上楼去看看情况。”他现在不好离开现场的原因是因为出警的时候只出了两个人,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但没有办法,他必须去看看方然后,他担心会出意外。

    交代完后转身,快速地从楼梯口跑了上去。他好像知道了刚才方然后为什么会露出那般表情。

    张警官不免对于小徒弟要面对的情况有些害怕。他不确定那个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未知的情况最可怕。

    这名45岁的警察大步地跨着,每一步都超过三阶台阶,其表现一点也不像他自己曾经口中表述的拖沓。他很着急,着急的心慌。他不停地想着方然后有可能在面对多么凶恶的歹徒,自己后悔刚才为什么会派他一个人先上去。

    他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爬,忘了自己已经到了几楼,忘了群众说过坠楼是在6楼发生的。当突然在某层楼梯转角处,听到了方然后的声音,心才算放下。之后一步一个台阶的小心地迈着,直到亲眼看到方然后正在向屋内的人询问信息的时候,心才完全放下了。这时的张警官才补上刚才欠下的粗气。

    张警官本以为屋内如果有人的话,应该会是一位女子,或许是坠楼男子的女朋友,也可能是妻子。结果和方然后交流的是一名男子。看着似乎和刚才楼下那个人年龄相差不多。

    “师父,他叫张然,他就住在这里,他们是合租”,看到师父走上前来,方然后连忙把直接刚才了解的基本情况告诉他。

    “这是我师父,也是警察”,方然后也向张然介绍了张警官。

    眼前的这个男子约22到25岁,身高约170cm到175cm,体重约50kg到53kg,体态明显偏瘦。身穿浅灰色牛仔裤,黑色长袖,套着围裙,手上带着洗碗的塑料手套,还在滴着水。张警官打量着他。

    张然看了一眼张警官,然后对方然后问道:“他还活着吗?”

    张然的突然询问让两人都愣住了,怎么回答呢?这个问题很正常啊,可为什么总感觉那里不对。张警官再次打量着张然。张然他非常冷静,但又好像有些着急。

    张警官知道自己看不透张然。

    方然后看了一眼张警官,他害怕自己的询问出现疏漏之处,就想让师父去问。张警官自然看出来方然后在想什么,咳嗽了一声:“你问”。

    方然后突然有点小慌乱,他对这个结果想过,但由于害怕出错,就没敢再往下想。他调整调整表情,继续拿着自己的本子,继续询问,记录回答。他们都没有回复张然的问题。

    张警官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男子,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那好,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刚才在干什么?”

    “准备午饭。”

    “打断一下”,张警官突然说话让方然后有些紧张不安,他以为自己询问出错了,又或者是师父决定自己询问。方然后对师父后面要说的话,既期待,又害怕。这句话虽然不在方然后的预想之中,但却是能接受的结果。

    “我能进去瞧瞧吗?”

    张然把目光看向张警官,取下手里面的洗碗手套,对他说:“可以”。随即,站在一边,让出半个身位,好让张警官通过。

    张警官回复一声谢谢后就直接进入了,方然后没了师父在旁边监督,瞬间放松了许多,询问的时候底气足了不少。

    张警官进入房间之后,便开始四处打量这个房间。

    房屋面积并不大,内部一共有4个房间,分别是客厅,卫生间和两个卧室。进入房屋后,就是客厅。客厅里有常见的三件套:电视,茶几和沙发。沙发的边缘处放着一个书包。由于房屋里没有厨房,所以便把厨房设在客厅最北侧,其客厅南侧有一个小的阳台。房屋里共有两个卧室相互对立面,中间隔了一个厕所。屋内的厨房就是在窗户处打了一个洞,用来通油烟管道,那里放着一个简易的抽油烟机,很显然作用不大——屋内充满了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

    张警官走向厨房,那锅里放着煎黑的鸡蛋和鲜红的西红柿,旁边的洗碗槽中发放满了水,里面充满了清洁剂所产生的泡沫。

    他思索了一番,转身走向了坠楼男子掉落方向的房间,进门时左手边的房间——南边的房间。轻轻地旋转门把手,好像湿湿的。向里面推,打不开,向外拉,还是打不开。

    门被反锁了。

    “过来”,张警官对正在进行询问的俩人喊道。

    方然后首当其冲,张然跟在后面。

    “怎么了?师父。”

    “门被反锁了。”张警官直勾勾地看向张然。

    张然看到张警官在看自己,连忙回答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它要是从里面关上了,我也没办法啊,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既然这样,对于张警官来说,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方然后过来,把门踹开。”

    眼见方然后来到门前,咬紧牙关,面不变色,口不言声,猛地一脚就把门踹开了。而后默默地站到师父后面,深藏功与名。

    里面空无一人,迎接他们的,只有顺着飘窗飘进来的风。而此时房间的地板上,留有一串的脚印——是水。

    他赶忙拿出手机,拍下照片。毕竟是水,害怕蒸发。张警官默默地看了会脚印,回头看向了张然,然后对方然后说:“你们住的这个房子一共住多少人?这个房间住几个人?住的都有谁”。

    “一共就住两个人,这个就是赵才的卧室,他对面的卧室就是我的”,张然对张警官的问题回应道。

    张警官进入房间后行走时特意避开脚印,并且将房间内全部的脚印都拍了照片。脚印是从房门处开始有,延展到飘窗处。

    之后他率先检查门后,后走到衣柜前,谨慎地打开左衣柜,没有人,又打开右衣柜,还是没有人。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而后又蹲下来看床底,也没有人。

    看到没人在房间里面,张警官又去了卫生间看了看,也没其他人。最后来到张然的房前。

    “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

    张警官直接再次旋转门把手,这不一样的门,结果是一样的——打不开。可在接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为什么上面也会有水?

    他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疑惑,而是偷偷的瞄了一眼张然。

    张然此时见到张警官打不开门,正在慌里慌张地在兜里面找钥匙。

    房间门打开后。迎面扑来大量的香水的味道,不免让张警官和方然后都止不住的打喷嚏。在做好“预防工作”做好下来之后,张警官并没有着急进入房间,而是蹲在门口,看看这个房间内会不会也有刚才赵才的房间的脚印。

    这个房间和刚刚赵才的房间不一样,相较于赵才的房间,张然的房间略小,虽然里面有一个窗户,但由于面向北面,所以会显得房间有一点暗。

    结果是不同的——张然的房间内没有脚印。这次张警官还是先检查了门后,后直接走了进去,来到了窗户旁。猛地拉开窗户,快速地将头伸出窗外,扫视周围。发现没有人藏匿在外面后,又依次检查了衣橱和床底这两处唯一能藏身的地方。

    结果是相同的,在确认没有人后,走出了房间。

    “没想到挺注重环境的,喷这么多香水。”

    “就是房间没有特别多的阳光,潮味重,拿点香味压一压。”

    张警官也没在纠结这个事,属实是味太大。他便又到西边的卫生间。里面也很正常,只有一处好奇的地方。

    “我看你那洗白单子盖着的,下边的盆在洗什么东西?”

    “洗蘑菇。”

    “洗蔬菜为什么要来卫生间洗?”

    “不是我洗的,赵才洗的,厨房的洗碗槽我用来洗碗了,所以他就来这里了。”

    只见张警官微微点点头,表示理解,刚才看到的确实和他口说的一致。

    “那这样吧,按照目前这个状况的话,估计要麻烦你和我们一块回去,毕竟你是目前来看事发之前唯一和他接触过的,希望能够配合我们一下。”

    “可是他坠楼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啊。”

    “我们知道,但我们毕竟要把事情的原因调查清楚,你回去问什么答什么就行,不会很慢的,希望能够体谅一下。”

    张然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后,张警官和方然后一直等到取证的同事来到现场之后,才带着他们离开了。

    回到警局后,张警官特别安排了自己和方然后先分别对报警人和目睹期间经过的群众两人展开询问。

    对于两人分开询问的报警人和看到事情经过的阿姨,在向他们询问完情况后便让他们回去了,而张警官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他选择让自己的好徒儿去完成这个使命。

    “什么?我送她回家?”方然后呆呆地看着师父,希望他师父看自己单纯又年少无知的模样,就放过自己,可他年轻了。

    “你看你,我们是人民警察,就要为人民服务,我知道你想参与到后来的审问中,不过,你放心,我把审问记录和视频都给你留着,之后咱俩在一起看一遍”,张警官此时默默地靠近方然后,抬起右手,搭在方然后的右肩上,把由于两人的身高差了大约5cm,画面有些不协调。他尽力只微微踮起脚,身体绷直,面向自己的左臂膀,表情充满不舍之情,微微摇头净是遗憾之感。身体微微上调之后,轻轻的用手掌拍了拍方然后的肩膀,他获得了安慰。

    “我开局里的车去吗”,方然后已然被迫接受了。

    “坐公交,然后转坐地铁,车费找我报销”,师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他再次不解地看向师父,只见师父仍面向左边,没有看向他。他再次接受了。这是他师父常用的逃避方法,只有不正面看你,那么你就没意见,看不到,自然听不到。

    趁着还没有到下午的高峰时间点,方然后为了快速的完成任务,便没有任何耽搁的准备出发去送两个人回小区。而此时的张警官还在看着自己的左臂膀,还是做出微微摇头的动作,心中感慨到:不会啊,不会啊,这肌肉线条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其他的事情处理完,也该处理唯一剩下的事了。张警官找到已经等待些许时间的张然。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我们是合租在那个房间里面的。”

    “你们在合租前认识吗?”

    “不认识。就是在昨年的八月份他才搬进来的。”

    “你知道是谁介绍他去的吗?”

    “房东自己找的。”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就上个月的,大约20号,他说他到时候要去住院,让我帮点忙。”

    “再哪个医院?”

    “华孚医院。”

    “你都帮过他什么都还记得吗?”

    “这个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小事,像帮忙去送个饭这种小事情,我看都是在外地打拼的,能帮一下就帮一下。”

    “住院住到什么时候?你还记得住了多长时间吗?”

    “住了一星期,就今天我才刚接他回来。”

    “回来的路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啊。”

    “回到家之后呢?你们都干了什么?”

    “回到家之后,我就开始做饭了,想着我俩该庆祝一下,也算一起度过一件事了,赵才就去洗菜了,中途赵才说回自己房间拿点腊肉。虽然腊肉是我自己的,但考虑到赵才房间里面有飘窗,阳光好,所以就放在赵才的房间里面。然后我就一直准备菜,也好奇他怎么还没有把蘑菇洗好,期间也喊过赵才的名字,但他没回应。结果没过多久,方警官就来敲门了。”

    “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在平常生活中,我们两个人就互不干扰,也没什么话聊。关系可以说是没有关系。”

    “你们合租的过程中起过争执吗?”

    “没有。”

    “那么干脆,要不再好好想一下。”

    “真的没有,平常连个话都没有,也不是特别熟。就来连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没回老家过年,就在合租屋里面过得年,第一次在一起吃了顿饭,结果全程也没话说,挺尴尬的。”

    “你为什么没有回家过年?”

    “因为钱啊,像我当保安的,在过年的时候值班,那几天的工资是平日的三倍。”

    “你知道赵才为什么没有回家过年的原因吗?”

    “吃饭的时候他好像说过,好像是没什么亲人了,不想回去。”

    “没有因为公共区域产生过矛盾吗?像水电费啊,电器等等。”

    “水电费房东会免我们一部分,只要不超额,就不会找我们要钱,不过我俩也同意过,如果钱超出的话,我们也平分。电器的话,就煤气灶轮着用,做饭又不急,电视也就放在那,基本谁想看就去看,平常都没人看,更不会说因为看电视闹脾气,这都是小事情,到时候传出去说两个大男人因为用家用电器发生矛盾,那多丢人。”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对了,还有一个冰箱,那个冰箱很老了,冷冻和保鲜都是一个温度,都是保鲜的温度。然后就我放在下面,赵才的东西放在上面。”

    “能说详细一点吗?上面原本是冷冻的还是保鲜的。”

    “上面是保鲜的,下面是冷冻的。”

    “冰箱的冷冻层和保鲜层能存放物品的容量相同吗?”

    “不一样,保鲜室有四层,冷冻室有两层。”

    “这个是谁划分的?有因此产生过矛盾吗?”

    “我划分的啊,这谁能有什么矛盾,他是在饭店当服务员,经常会带回来点没卖出去的带回来吃,再说是我主动把大的空间让给他的,我真不介意。”

    “他从饭店带回来的食物你吃过吗?”

    “没有啊,我俩就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就在过年的那一天。”

    “房间的公共区域卫生是谁来打扫?”

    “就一人一星期,不过就只有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的卫生,我们两个各自的房间一般都是锁着的,都有各自的钥匙,卧室里面都是我们自己负责。”

    ……

    不知不觉中,当询问的结束的时候,太阳都扛不住了,正准备下山。张警官把张然送到警局门口,原本也想请他吃顿饭,毕竟这件事耽误了张然好长时,可并没有挽留住。

    他默默地看着张然走远,正当张警官看到张然消失在人群中,刚准备转身回警局。他看到一个熟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是方然后。他远远地看着方然后无精打采,没有心气的样子,强忍住笑意。方然后原本走的很慢,就像张警官所看到的那样,头耷拉着,看着街道的砖块,步伐迈得很小。方然后就这样走着,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便抬起头警惕这四周。

    张警官看到突然警惕起来得方然后便忍不住笑意了,他保持微笑地站在原地,这已是最大的克制,等待方然后赶过来。

    方然后环顾四周得时候看到师父在门口等他后,一路小跑地跑了过去。

    “能不能精神点”,张警官对这个垂头丧气的徒弟似乎充满了嫌弃。

    “师父”,方然后抬头看了看师父,满眼尽是委屈,然后又把头垂下。这带颤音的二字,张警官一度以为他要哭出来,但觉得应该不至于。

    “怎么了?”

    “那两个人没让我送。”

    “没让你送?那怎么回去的?”

    “他们自己坐车回去的。”

    “那还愁眉苦脸干什么。”

    “他们说不用送了,你把承诺他俩的饭请了就行,于是我就请他俩吃了顿饭。”

    “什么?”

    “那个报警人提出的,那位阿姨没提,但我不能让另一个人看着吧。”

    “然后呢?”

    “然后都吃了,我也吃了”,方然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师父,他再次抬起头,又垂下,小声又有点害羞地回答道。

    “不就吃完饭了吗?怎么了?吃饭花了多少钱?”

    “一百零二。”

    “什么?小票给我看看。”张警官没听清,方然后讲话的声音太小了。

    张警官接过小票,眼神慢慢地从方然后那满是悲催的脸上移开。

    “一百零二?你们吃了什么?”

    “那个报警人太能吃了”,方然后再一次抬起头。

    这句话张警官听清楚了,但多想没听清楚,两人面面相觑。

    “走,我请你吃饭。”

    “啊?我和他们一起吃过了。”

    “哦。”

    方然后再次把头垂下。

    看不下去的张警官来到了方然后身边,把右臂挽着他的左臂,拉着他往前走。

    夕阳好想让他们走快些,影子是太阳的帮手,他们其中一个悲伤的看向影子,而另一个对着太阳不解风情地仰天长笑。

    那一刻,他们是各自的倾述对象。

    当晚,两人在警局待到很晚,他们研究着这件案子。

    “有什么看法?”

    “看人还是看事?”

    “都说说。”

    “看人的话,目前来看张然挺正常的啊,就是以一个合租的身份和赵才住在同一屋檐下,看事的话,我偏向于意外坠楼。”

    “你是真敢看啊。”

    “不是你让我说得吗。”

    “那也要有理有据吧。”

    “这不都是证据吗。”

    “这里面有什么证据能够稍微明确的证明赵才是意外坠楼?”

    “他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半个身子漏在窗户外面,没任何防护,这意外不就很有可能发生吗,就咱所里面这一年来,接到工人工作时出意外的案件很多。”

    张警官停顿思考了一会,说:“这样一想你说的挺对的,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张然在刻意的去想告知我们,他和赵才不熟。”

    “可合租的人不熟,彼此有防备心不是很正常吗。”

    “但张然有点太刻意了。”

    “师父啊,咱会不会对别人防备心太重了。”

    方然后的这句话把张警官从案件里面拉了出来,到了回忆里。他之前也和他的师父进行过这样的对话,他也这样说过他的师父。他清楚的记得师父马上就给他上了一课,清楚到师父讲得每一句话都还记得。

    如今张警官看着方然后,他想把自己师父讲得话,现在讲给方然后。但他并没有,他想到了方然后最近多次办案都是有这种心理,只是这一次是第一次询问方然后的内心想法。也正因为是第一次询问,张警官还没想好怎么做。

    方然后看着表情凝重的师父,以为师父被自己的话触及到灵魂了。

    “师父?”

    “啊?”

    张警官被“叫醒”过来。

    “今天太晚了,快回家吧,明天我去找你。”

    “好”,方然后迟疑的回答道,他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下班了。

    随后,两人简单收拾以下文件,便离开了警局。张警官在回家的路上给他的一个朋友打了一通电话,想请他帮点忙。

    而另一边,张然从警局出来后就直接回到了小区里,虽然一路上都如此的正常。张然走进小区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坐着闲聊的阿姨。当他出现在各位阿姨的视野后,瞬间将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们似乎用不同的眼神看着这个下午也被警察带走要询问信息的人。阿姨们瞬间头对头地小声议论起来。张然亲眼目睹着她们看向自己议论并且着。张然不用想就知道她们在议论什么,仅仅是微微一笑,掩饰尴尬的氛围。然后马上快步离开,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的张然瘫坐在沙发上,不禁叹了一口气,看着房间里能看到的一切,整个房子里空荡荡的。他的疲惫开始服从于恐惧。

    突然有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跑进了他的鼻子里,饿意成了肚子的长官,让它咕咕直叫。没办法,这条食物链最低端的张然只能起身去做饭。

    看着锅里面的菜,他便用铲子挑起来一些,闻了闻,又放了回去。这煎糊的鸡蛋和半生的西红柿怎么吃啊?他放弃了加热那道菜。那吃什么呢?忽然想起今天中午的时候,赵才洗过一个菜,于是便走向了卫生间。卫生间里面空间很小,好多东西再在不经意间互相遮掩。在掀起一张白被单后,找到了赵才中午清洗的蘑菇。拿出了被盖着的小盆,里面还用水泡着蘑菇。他把盆倾斜着,倒出里面的水后便打算回到厨房。

    经过赵才的房间时,他呆呆地站在房门前许久,看着房间里面的一切,注视着那个飘窗。当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溜进飘窗,张然留下一声叹息后便走开了。

    刚把蘑菇倒在切菜板上时,发现蘑菇上竟然有白棉絮条,没有办法,只能再洗一遍。

    而后经过简单的翻炒、调味,这道菜成为他在这混乱的一天里唯一的慰藉。饭后张然清洗完碗筷之后,把卫生间里面的白被单清洗,后又拿到阳台晾晒。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把房门从内部反锁,可只能锁一道,他多想重重加固。张然还是有点害怕,特别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好像给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但又考虑到是这种事情,便决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就这样,张然在恐惧和不安之中睡着了,大概还是抵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

    此时回到家的张警官还没有睡着,他接到一通电话,是警局里告知他之前暂时搁置的没进展的案子有新线索了。但那并不是他失眠的主要原因。他回想着与方然后之间的对话,辗转难眠的他引起了他的妻子的好奇,但张警官并没有如实告诉她自己所想,仅仅告诉了自己会在五月四号出趟任务,并告知出行火车时间。

    卧室里面很安静,听不到匀速的呼吸声。妻子知道张警官要出任务,她也知道要在五月三日的时候就要把行李收拾妥当;她还知道不能多问;她仍知道那是任务,是已该习以为常的事情。她什么都知道,或许正因如此,她如此不安。她这一次仍未睡着,那就是一份担心,不是别人口中如杞人忧天般的瞎操心。张警官自然也没有睡着。

    或许是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他们其实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彼此的心事都已心知肚明,没有劝慰的话语,只能在不知觉间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