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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秩序论

    花二姥姥似乎又从剑光中看到当年那场大火,久久不能回神。

    姜锡玉见花二姥姥陷入沉思,虽无意打断,但静等了半刻钟后终于忍不住,“你认识此剑?”

    花二姥姥收剑入鞘,递还给姜锡玉。小菊走了过来,递上一块手帕。花二姥姥接过手帕,轻拭泪痕,而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又面无表情,“不认识。”

    我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姜锡玉非常不解,但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已经能料见花二姥姥的回答。

    你分明认识。这句话他也没有说出来,因为花二姥姥如果接一句“那你还问”,他就真的变成了傻子。

    女人想要掩饰一件事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追问,因为她总能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把你气得说不出话来。姜锡玉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决定问些别的。

    “你在府衙安排差役向我传话,引我相见所为何事?”

    “你最想知道的事。”

    “林大人的死因?”

    “我杀的。”

    姜锡玉已经不会再震惊,就算花二姥姥现在说她是仙女下凡,要普济众生,他也能泰然以对。

    “以我所知,所有线索都说是敌国间谍所为,虽然我还不知道其动机,但现在想来,你要找一个合理的动机也是轻而易举,甚至还可以帮我抓到刺客。所以我明明几乎不可能查到你,你为什么不打自招呢?”

    “不错,原本计划也是带着你去抓刺客,林知府的护卫甚至还能当证人。虽然麻烦些,但要让这件事过去对我来说不难。退一万步,就算你神探附体,这一切都瞒不过你,终于查到我身上,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不过今日一见,我改变主意了。”

    花二姥姥毫不避讳。

    “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我要你为我做事。”

    “不管是什么理由,杀死林知府是何罪名是何下场,你都应该清楚。凭什么还敢说要我为你做事?”

    “你不觉得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你为我做事吗?”

    “我还是要问凭什么?从小母亲教我礼义廉耻,恩师教我悟道修德,国君教我济世安民,现在你要教我忘恩负义?”

    “因为如果你不答应我,陈列你谋逆罪状的联名信三天之内就能到上洛,很快国君就会起兵来伐,国师就会与你撇清关系,令堂就会受你株连成为冤魂。”

    花二姥姥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我实在想不到竟与你有这么大的仇……但是你看错了我,即使如此,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唾弃我,我也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想逼我就范,绝无可能。”

    这威胁确实可以动摇姜锡玉,但还不足以改变他对正义的执着。

    “这份决心值得赞扬。但在豪言壮语之前,你至少应该先问问我要让你做什么。”花二姥姥十分欣赏的样子。

    姜锡玉却不屑这欣赏,“不需要问,因为我什么都不会为你做。”

    “不必急着表决心,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你已经知道是我杀了林知府,但你既不会有物证,更不会有人证,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处置我?”

    姜锡玉沉默不语。

    花二姥姥继续道:“你只能看着我逍遥法外,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你觉得这合情合理吗?”

    姜锡玉依然沉默。

    花二姥姥又道:“这难道是郑法的疏漏吗?不是,五国之法皆有无法触及之处,因为天下根本不存在至善之法。那么法所不能触及的地方怎么办,就不管吗?如果要管,谁来管,怎么管?”

    “古有礼法并行,礼克行,法惩罪。”

    “礼?”花二姥姥忽然笑起来,“尚不畏法,何况于礼?礼若有用,大周岂会亡?你且说说,五国伐周是什么礼?”

    “伐无道,便是为了维护礼。”

    “且不论目的,就说行为,合乎礼吗?如果说只要有一个正当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那么现在若有前朝遗孤要灭五国而复周,也是可以的了?”

    姜锡玉无言以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构建一种秩序,约束礼法所不能约束之事。而你,就是这一行动的开端。”

    姜锡玉着实有些难以置信,他彷佛听见少年时的自己在说“我要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不会再被饿死”,那是专属于无知少年的远大抱负,是成年后早已知晓为遥不可及的梦想。

    花二姥姥当然不是无知少年,她为什么会想去做这种已被证明连圣人也做不到的事情。姜锡玉不能理解,但他再也不敢轻率的认为花二姥姥是个恶徒。因为他已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甚至国君恩师也都不及她说出那句话时的胸怀广阔。

    “你且想想看,三日后,此时此地,我等你答案。”

    花二姥姥话说完便即离开,姜锡玉忽道:“为什么杀林知府?”

    “他有个外甥叫徐安,是个淫贼,你见过的阿秀便是受害者之一,徐安被我的人废了,林知府为报复此事杀了我的人。”

    “不用三日,明晚我就能答复你。”

    姜锡玉真的有些心动了,他忘不了曾经遭遇的那些无可奈何之事,如果真的有办法解决那些现行礼法根本无能为力之事,当然是极好的。

    一楼的大厅已经空空如也,灯火也熄灭大半,只有桌上的残羹剩菜能够证明一刻钟前此地的热闹,只有楼梯口坐着的小王能够体会姜锡玉此时的落寞。

    “兄弟,我……”

    “大哥不必多言,这一声兄弟,就足够了。”

    姜锡玉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没有多言。

    小王看着姜锡玉步入黑暗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差点杀了你!”

    姜锡玉回过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现在我已知道你的苦衷,所以不必自责。你告诉我这件事,足以说明我们还是兄弟。”

    小王热泪盈眶,他庆幸没有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庆幸上天在那一刻拉住了他的手,如果不是姜锡玉的剑鸣,他从此再也做不了小王。

    何三坐在在后院门口暗叹:“老王啊,我难道真的上辈子答应了给你做一世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