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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青柳之下

    康宣四十年,京都。

    这一年,康宣皇帝在位四十年,静轩皇后去世后五年。

    夜空如墨染的般漆黑,孤独的圆月依旧挂在这片天空,几十年来这片大地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耀,今夜亦是如此,没有丝毫改变。

    “当!!”

    景阳楼的钟声在夜空中荡漾开来,像是湖面的涟漪,传出去老远。

    景阳楼上的钟声不间断的传出。

    就像在人群之中放入了什么催化剂,繁华与热闹变成了匆忙与嘈杂,百姓、官臣、贵勋都在这钟声之中变得行色匆匆。

    就连那昌江花船之上,那日夜不息的莺莺燕燕之声都沉寂下去。

    这景阳的钟声上一次响起还是五年前静轩皇后仙去。

    如今响起又是为何?

    无数人的眼光都落在皇城之中,无数百姓祈祷,希望他们这位爱民如子的老皇帝能够平安。

    景阳楼的钟声连响七十二下,

    这让不少数着钟声的人心中一寒。

    帝王崩!!!

    无数百姓紧闭门窗,听着街道上偶尔传来的军队脚步声,抱着老婆孩子等待着新消息的到来,

    整个京都陷入一种诡秘的静谧之中,无数人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杀啊’

    在某一刻,皇城中的响起了肃杀声,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铝块,炽热剧烈。

    皇城中杀声震天,有人哭嚎,有人狞笑。

    皇城朱雀门,无数军队涌入,为这场权利的争夺加薪添火。

    一个个士兵身披铁甲,手持兵刃向着皇城鱼贯而入,有寒锋凌冽的长矛,有威力巨大的军弩。

    云清正是在这种场景中走出了朱雀门。

    他们看不见他,撞上他,穿过他的身体,就好像身处两个世界。

    看着鱼贯而入的军队,云清脸色平静。

    遗嘱也没有用,历史早已证明,那个位置太诱人了,九州共主,有他打下的基础,那个位置的荣耀被推到了历史之最。

    穿过朱雀门,云清回望了一眼,似乎想将这生活了近六十年的皇城印在脑海中。

    只是那城墙之上不会再有那一抹火红的倩影。

    穿过朱雀门的那一刻,他半白的头发慢慢变得乌黑,脸上的皱纹慢慢消失,几个呼吸间便有由七十多岁的老者变为二十来岁的青年。

    不变的是那一直以来养成的巍峨的气势,那始终存在的悲伤。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无人的街道,穿过寂静苏河,如空气般穿过紧闭的城门,离开了百万人口的京城。

    康宣皇帝死,云清生。

    ............

    京城郊外。

    青山脚底,这一片是皇家山林,这里能看见昌江,清晨雾起之时,漫漫白雾轻浮在江面之上,将这一片地方点缀的如同仙境一般。

    在山脚下不远处有着一颗大柳树,青翠的柳叶带动柳枝与山间的清风相互迎合,就像小姑凉伸展着腰肢,美不胜收。

    在这大柳树下有着两个凸起的土包,挨得极近,清晨柳树上的露珠会在柳枝的摆动之下滴落在土包之上,慢慢的渗入土里,

    在这两个土包的前面,云清坐在哪里,没有一丝威严,就那么席地而坐,眼中没有滔天的威视,没有帝王的冰冷,只有那一丝追忆,一丝苦楚,一份伤心。

    就仿佛是一个悼念妻子的普通人。

    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土包,这里面埋葬的是他的两任妻子。

    这五年来,一幕幕曾经的画面不断闪现在云清的脑海,在他上朝时,哪怕下面闹若菜市口,他依旧会想她们。

    散步时,他总是情不自禁的会去梨园。坐在那两个身影曾经坐过的地方。

    如今他‘死了’,他来了这里,这两个小小的土包前。

    不知什么时候起,云清的身边站着一个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身粗布衣衫,脸上胡子邋遢。

    看了一眼身边的云清,中年男子一样坐了下来,取下腰间的的酒壶,顿顿顿的灌了自己几口,用胞浆的衣袖对着嘴一摸,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

    中年男子就这样坐在云清的身边,不时砸吧砸吧嘴,再给自己灌一口酒,

    直到清晨的江面上的雾气完全消散,阳光透过朵朵秀云洒下光芒,云清出声打破这一丝平静。

    云清依旧盯着这两个小土包,缓缓出声:“师傅,我修的道真的是正确的吗?”

    听见徒弟的询问,中年人笑了。

    “不避世事,不消因果,何错之有?”

    一节柳枝轻轻滑落到云清的手中,云清抚摸着手中的柳枝,就像是在安抚时光中那个女孩。

    她当时种下这颗柳树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抱着他庆祝,小小的脸上满是开心。待看到他清冷的脸庞时又会悻悻退下,围着树苗转个不停。

    “师傅,错了,这一切都错了。”

    云清声音有些悲切,甚至是悔恨与绝望。

    中年人脸色严肃起来,缓缓放下酒壶,脸上清冷。

    “清儿,你内定生息,结束皇权争斗,亲发民政,与民生息,这不是世间煌煌正道吗?你外定藩权,北逐外胡,西征诸邦,寰宇安宁,正不是康庄正途吗?”

    “师傅,你说的这些它不该是我的道。”

    中年人神情严肃,没有说话,云清抚摸着手中的柳枝,缓缓开口:“兮瑶去了之后,我就在想,我的道,这么多年的风雨,是不是应该结束了,是不是应该成了,结果却是一天比一天茫然。那每时每刻增强的国运在告诉我,我似乎离道只有一步之遥。

    只有当连湘灵都走后,只有当我沉寂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道早在二十五年前兮瑶走的时候就跟着走了。”

    “我本能救她的,我本能救她的”

    说到此,云清的声音有些哽咽,声音中掺杂着痛苦与悔恨。他这一生,不管是在天元大陆修行时,还是在这方世界征战时,从未露出过一丝胆怯与懦弱。

    唯有..

    唯有塞外漠北接到那一封急报时,唯有那凤榻之上玉手垂落之时。

    云清扑倒中年男子的怀中,就像在外受欺负的孩子回到了父母的怀抱之中,心中的委屈与悔恨交织,泪水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师傅,你看错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天元修道五百年,却连自己的道都没有搞清楚,此世行道三十五载,当有悔恨方知行道早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此生与道无望,亦痛失所爱,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中年男子缓缓轻抚着云清的头,亦如当初在蓝星那样。

    感受着徒弟心中窒息般的绝望,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

    云清站定,缓缓退出师傅怀中,立着身子退后三步,跪下拜服。

    看着眼前的跪倒磕头云清,感受着云清的决心,中年男子默然,缓缓道:“你确定了?”

    “弟子得师傅教导,本应苛求一心,行得大道,以报师傅救命相携之恩。师傅对弟子而言,不仅仅是师傅,更是弟子父亲。

    如今道心破碎,行走之路断绝,竟不能帮助师傅一丝一毫,又痛失所爱。再不敢有存世之心。只求师傅在弟子散功后,将弟子葬在这青柳之下。”

    说完,云清重重磕下头,将地面磕出一个小坑。

    看着云清这个重重的响头,中年男子眼神复杂,对云清说道:“好!”

    云清听到师傅回答,心里面像是放下什么,抬头看着中年男子,那满是沧桑的、满是络腮胡的脸上满是心疼,眼中满是对徒弟的溺爱。

    “师傅!!徒儿对不起你!”

    云清大哭,泪水更是不绝,不仅失去心爱之人,还要让师傅承受丧徒之痛,自己与他更似父子,自己这一生真当是失败。

    看着眼前的师傅,师傅的眼神当中没有失望,只有怜惜。

    云清将目光移向那两个小小的土包,念头涌动间便消失了生机。

    生机缓缓消逝,云清的眼神越发明亮,依稀间仿佛两个翠丽的人儿来到了他的跟前,最终他看着像中年男子,在愧疚中闭上了眼。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揽住了云清即将倒下的身影,将其缓缓的放到地上。

    “痴儿,既然你依旧知道了你的道,有何来道心破碎之说?”

    中年男子缓缓伸出手,青色的流光自天边而来,像流星,最终落在中年男子手心之上,形体如青烟,呈现一个镜子型,不时有五色流光婉转其中。

    只见此镜化作一柄青烟剑。后飞到云清的左臂之上,隐入其间消失不见。留下淡不可见的剑型纹身。

    这一举动就仿佛打破这一方天地的什么东西。

    周天寰宇星辰光芒骤然显现,出现在这片天空之中,与皓阳争辉,下一刻又隐去不见,避阳锋芒。

    三十多年不显的重新星辰出现,这片大陆再次迎来了久违的星光。

    却又好像从未离开,本该出现。

    唯一变化的是清风找不到与它相戏的柳枝。

    那两个小小的土包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