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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回家的生活

    有活儿干,不是一个医生的光荣。信任一个医生,那才是他们的体面。

    屋里三人正说话,外面有人喊,“陈医生,快来搭把手。”

    三个人应声出去,见一个人躺在面包车上满身的血,陈鱼雁和冯玉耳哪还有白衣天使的风范,就像农民工兄弟一样,跑上去帮忙把那个人抬到担架上,推到后面诊治室。

    原来那家伙开车没系安全带,出车祸摔出门,伤势非常严重。

    由于跟陈鱼雁是朋友,不愿去医院,家属非要送进冯陈褚卫私人诊所,这才拉到门口。

    冯玉耳是个机灵鬼,她把病人抬上诊床的时候,就给墨影去了电话,老将出马,一个顶三。

    一般小手术,小病痛,墨影是不会出面的。只听冯玉耳在电话里说,“妈,你快来一下诊所。”

    “你就别问了,出大事情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墨影坐着三轮蹦蹦车不一会儿就到了,一见是车祸,又是熟人,二话没说,拿起医疗家伙比拿家里的菜刀,剪子,针线还麻利。

    冯玉耳站在陈鱼雁身边,挤眉弄眼,意思是你要少做,要多留心眼观看,别前面做了,你后面就给老娘忘了,老娘嫁给你是想靠这个发财的,养你师父就是要她教你手艺的。

    墨清白第一次见母亲的手脚如此利索,医术如此精湛,划个口口缝根线,跟在家里补衣服裤子一样简单。

    骨头碎了,断了,脱臼了,墨影捏一把就好。真可谓:手到病除,下药回春。

    陈鱼雁虽然行医有些年头,跟师父比起来,还差一大段距离。

    二个小时后,墨影满头大汗走出来,冯玉耳赶紧递上手巾,端上茶水,又是给母亲擦汗,又是给母亲扶衣服,好似一个仆娘。

    而墨影像巾帼英雄,端坐在椅子里,四平八稳喝茶嗑瓜子。

    那个家伙就躺在靠墙床休息,陈鱼雁这才叫外面走道上那些病人进来问诊,号脉,算是午后工作开始了。

    墨清白拧着食盒往回走,冯玉耳要叫三轮蹦蹦车送,墨清白像生气一样,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路过东方广场,墨清白走进停车的地方,看看那辆车是否有人动过。在那黑凄凄的角落里,没有人去关心价值400多万的豪车。

    他这才放心地走出来,站在出口处,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外出打工的年代,不管儿时多么好的朋友,一旦出门就很难再有聚首的时候。

    尤其是乡下农村,人们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岁分开,四五十岁再相见,有的再没见过,了别此生。

    人们从山上搬到镇上,从镇上搬到县城,县城搬到市里,市里搬到省市,就没有见到有人从城里搬回农村。

    遇上好时代历史的车轮往前推。

    墨清白见不到自己熟悉的小伙伴十分无聊,就只有回家陪母亲走一走,或者看电视。

    由于他在外面的这些年,既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也没有玩电脑游戏爱好,生活得非常枯燥。

    但是他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地下室盘腿打坐,冥思苦想,所以他有一副非常好的性格。

    没有可去的地方,他能跟不多言的母亲静坐,坐着坐着话就出来了。

    “妈,大哥哥药房怎么那么多人赊账看病?”

    “你坐这儿来,”墨影让墨清白坐在沙发上,“我们家算是世代学医的,到你这儿就失传了。”

    “当初可是你不要我学医的哟!如今墨家绝学外传他姓,要往我身上赖吗?”

    “我知道不赖你。只怪当初我不听你姥爷的话,误入传销组织,至此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后来生下你,落个月子病,穷得连上学的钱都没有。”

    “我现在有的是钱,儿子养你。”

    “还好你争气,出去没有学坏,为娘的心里踏实了。你要是再娶个老婆,像你大哥哥一样生个娃娃,我就是死了也瞑目。”

    “妈,你就放心吧,这个不是难事,儿子迟早会让你抱上孙子。”

    “你要生就早生,我也好帮你带不是?要是整晚了,我帮不了你的忙不说,我害怕自己哪天一口气断了,恐怕连看都看不到我墨家的后人了。”

    “妈,你这是吓唬我呢还是催婚哟?你听到冯玉耳怎么说来着?她嫁早了啊,要是等到现在嫁给我……,她开始后悔了不是吗?”

    “呸!你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她那是抬举你。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她就眼红。人家跟你大哥哥好着呢!”

    “我知道。”

    “不过还别说,冯玉耳不管对你大哥哥还是我,也只有这么体贴了。我时常在想,你是我的儿子呢,还是陈鱼雁是我的儿子,还是那冯玉耳是我的女儿,他们对我是真好。”

    “我们遇到好人了。”

    “这次你给他们买房子、送钱,我是高兴的,这样一来也心安了。”

    “妈,你们知道我出去还活着?”

    “你不来信,谁知道。”

    “是不是早知道我要发财致富回来?”

    “凭什么?”

    “爱、信仰、坚持在善良的作用下去实现,争取。”

    “你做到了?”

    “一直在做,就是做得不够好。”

    “陈鱼雁没有想过你会发财回家,冯玉耳也没有想过你会衣锦还乡,我更没有想过,唯独你这么个没良心的才一去十年杳无音讯。”

    “妈,对不起!”

    “她们把我当母亲,也当师父,总言之,你回不回来她们对我都很好。”

    “这么说来有我不多无我不少,不想我啰?”

    “放你的狗屁。你是我儿子晓得哇?你不来看我哪个来看我?我不想你哪个想你?”

    “你不是有他们吗?”

    “有他们不假,但是你也应该回家看我啊,谁叫我是你亲妈呢。”

    “对了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不?”

    “只要不触犯老娘心底的红线,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你。”

    “那还是不问的好。”

    “老娘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思想。我告诉你哈,这一辈子你不能问他,也不要知道他,如果你要认他,找他,想他,老娘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有儿有女,还有孙子八七。”

    “我不问,不问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看看老娘要熬出头了,你要是提起老娘心里的不愉快,别怪我屋顶开窗……。”

    “怎么样?”

    “六亲不认。”

    其实墨清白不是要去认祖归宗,而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长得不错,又是全科医生,一手绝活,怎么就误入传销组织?95年就有经典桑塔纳算是人中豪杰,身世不应该是秘,而是一件光明落的……。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母亲站起身,打断了墨清白的思索,“我要进屋睡一会儿午觉,醒来接孙子。”

    “八七让我去接吧。”

    “你行不?”

    “应该行。”

    “要给我按时按质接回来。”

    “按质是什么意思?”

    “不能碰着磕着。”

    墨清白起身行注目礼,送母亲走进卧室,心想水清县还没转过,决定出去转一会儿顺道把八七接回家。

    于是快步走到冯陈褚卫百姓药房,远远地冯玉耳看见他来了,站在柜台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出去转转。”

    “妈在家吗?”

    “在!”

    “对了,我把门上钥匙给你。”

    说着,冯玉耳从抽屉里摸出门上钥匙,“给!”

    “我不需要钥匙。”

    “有钥匙才是自家兄弟。”

    “万一整丢了咋办?”

    见内室没有人,就把头伸过去,神神秘秘地问,“嫂嫂,想跟你打听个事?”

    “你神神秘秘干啥?有话大大方方地说。”

    “我这不是…。”

    墨清白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见一样。

    冯玉耳见他如此这般,想必是有秘事,于是放低声音道:

    “你说嘛!”

    “我爹是谁你知道吗?”

    “你爹是谁回去问妈啊,你问我哪里晓得。”

    “我是说妈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哪里敢问!”

    “你们是女人,咋不敢问呢?”

    “你还是她亲儿子呢,怎么不敢问呢?”

    “我不问有我不问的道理,而你们是女人私底下问一下也无妨。”

    “女人的秘密最忌讳女人知道。”

    墨清白见问不出所以然,就拆桥杀驴地说,“这么说来你背着我大哥哥也有秘密啰?”

    “告你大哥哥去啊,”冯玉耳指着内室说,“去吧,在那儿坐着看小说呢。”

    “医生看小说?”

    “谁规定大夫不能看小说?”

    “哼!告就告去,谁怕谁。”

    墨清白没讨到便宜,于是走进内室,陈鱼雁正在给老太太号脉,旁边还坐着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陈鱼雁见他进去,职业性地说了一句,“自己找坐。”

    “你忙吧!”

    说完,就退出来了,转身见冯玉耳给别人拿药,就站在那儿等。

    “回去吧,”冯玉耳一边干活一边说,“别一天没事找事,你要是把妈给我惹着了,我就跟你没完。”

    “那是我的妈。”

    “去你的!”

    冯玉耳拿桌上纸揉成一团扔墨清白。

    “你消失十年,妈鬼哭狼嚎寻死觅活的时候你在哪里?”

    “对了,”墨清白害怕提及伤心事,于是岔开话题,“我去过老家,你们家的房子还在,你父母呢?”

    “哎,”冯玉耳随着叹气,“三年前都走了。”

    “他们还年轻!”

    “人生无常,谁说得清楚。阎王爷要人命还分年轻年老的?”

    冯玉耳说到此,抹了一把眼泪。

    “不好意思哈。”

    “我的父母走了,你大哥哥的父母你是知道的,现在只剩你母亲,也是我们的母亲。你一走十年杳无音讯,我们相处虽然有感情,但不该问的话我们不能问,这是尊重。”

    “好吧。”

    墨清白低着头出去,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又去超市看了一下,清水县的生活物资比大城市还要贵,品质还没有大城市好,服务态度极为不端,他看了看就走了,沿着滨河路往前走,目的是挨到八七放学。

    实在没有地方去,他就早早地走到学校门口,坐在奶茶铺等八七放学。无独有偶,他看见当年的班主任老师——路阳从校门里走出来。

    五十岁的路阳虽没有当年那么年轻漂亮,但也没有那么难看,她背着包站在路边拦车。

    墨清白快步走上去,站在一侧打招呼,“路老师,您好!”

    他的出现把路老师吓得不轻,因为他是从背后杀出现的。

    路阳快速往侧后退,让出安全距离才问,“你是哪一个呢?我咋不认得你?”

    “我叫墨清白。”

    “墨清白?你孩子在我班上上学吗?”

    “没有。”

    “那你找我有啥子事?”

    “我是遛狗子弯小学墨清白。”

    路阳摇摇头,表示不认得,然后往走,与其说换一个地方打车,还不如说远离墨清白,她说,“我有事,改天再说。”

    墨清白脸皮厚,伴随在路阳左侧后,“我想问一下,你还记得当年在遛狗子弯小学支教的那个冯玉耳老师吗?”

    路阳斜视一眼墨清白之后,步伐加快了。

    心想:“你是来翻案的呢,还是来兴师问罪的?人都死多年了,坟上的草都长成树了,你来问她干啥子?”

    思至此,路阳忽然停止前进的脚步,转身说道,“小伙子,十几年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吗?”

    “不知道。”

    “听说你们是师范同学。”

    “对了,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当年支教帮助过的学生,冯玉耳老师给我交过学费,为我母亲垫支过药费---。”

    路阳把眼镜往下拉了一下,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遍墨清白的脸,没有见到特别之处,于是说道:

    “哦,我记得你。”

    然后又看了一眼墨清白的鞋子,裤子,衣服,头发,尤其是手,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在外打工比别人混得稍微好点而已。

    “你要还钱吗?”

    “不是说她死了吗?怎么还?”

    “那个地方,”路阳指着马路对面一块空地说,“买些纸烧吧。”

    说到此,三轮车开过来,招手坐上去离开了。

    墨清白看着远去的三轮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同样是先生,拒人千里之外,怎么就如此冷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