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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噩梦降临

    平静的日子就像天边的流云,总是在不经意间消失无踪。

    九月已经过半,别墅里的菜园,除了靠近门口的那一小块儿,其他区域已经变得杂草丛生。

    在噩梦的折磨之下,耿源感觉他的生命也随着夏日的阳光渐渐远去。

    他已经感知到,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鸿雁,把书给我吧,已经不需要了。”

    纪红颜看向倚靠在床头的耿源,“可是我们今天才刚刚开始,这本书我提前看过内容还算有一些价值的。”

    耿源从她手里把书拿了过来,放在胸口,看着书中的文字,说道:“看起来是本好书,可惜我已经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你是说?”纪鸿雁突然红了眼眶。

    耿源脸上反而露出释然的微笑,“就是你想到的那样,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终点。”

    “可是你身体上侵染区域并没有扩散啊。”

    “身体侵染只是它的表象,真正的根源在心灵层面,在这里我已经彻底输了。”

    纪鸿雁低下头,拨开垂到眼前的头发,注视着他的双眼,“阿源,你会怨恨这个世界吗?”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有的吧。其实世界本来就是现实并且冰冷的,万事万物都不可能有完美无缺,既然做出选择,就要接受结果,再心生怨恨就太不应该了。”

    “更多的应该是遗憾吧,尘世虽然即无聊又满是痛苦,可依然有多美好的东西,往往让人难以割舍。”

    耿源注视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比如你的眼睛,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来我们最近的心理研究和冥想修行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接着他又拍拍旁边的被子,嘴角露出微笑,“躺下来,陪我一会儿吧。”

    纪鸿雁脸色绯微微变得红,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想做坏事。”

    耿源顺势抓着她的手,揶揄说道:“什么叫做坏事?我只是想让你抱我一下,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而已,明明是你自己想歪的。”

    纪鸿雁也不气恼,掀开被子躺在床上,轻轻将他搂在怀里,右手抚摸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头。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温暖,饱满,柔软,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真想时间就一直停在这里。”

    “别胡思乱想,我会一直陪着你。”

    “床底有一条铁链,离开的时候锁在我身上。”

    “好……”

    “记得12点之前离开这里,不要待得太久。”

    “嗯……”

    “如果,天亮以后你看到了最坏的结果,我变成了疯狂的怪物,不要犹豫,给我一个体面的结果。”

    “……”

    意识沉入黑暗,噩梦再次降临。

    凭借着过往无数次的死亡经验,耿渊躲过了从天而降的脚掌,又逃离了触手的抽打。

    他熟练的窜入丛林之中,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以及对地形的熟悉,一次又一次闪避怪物穷追不舍的攻击。

    终于他爬到了这座城市那座最高大厦的顶端。

    妖魔也如影随形站在了高楼前面。

    这座大厦有100多米高,站在它的顶端,耿源终于第一次直视妖魔,看清了它的样貌。

    这只人形妖魔没有鼻子和耳朵,整个脑袋光溜溜的,它的正面只有6只类似人类的双眼从额头依次排列下来,紧接着就是长满獠牙的嘴巴。

    耿源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在这个梦中世界,被妖魔杀死无数次之后,死亡的恐惧并没有让他感到麻木,就像在大脑里塞进了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它永远真实冰冷,让他承受着毫无止境的痛苦。

    他以为自己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厮杀,又进行长时间的冥想修行,早就能够将生死恐惧置之度外。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那些所有的努力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在用战斗过程中身体上的疼痛,逃避对梦中死亡的恐惧,又企图用冥想修行进行自我安慰,去欺骗潜意识,去相信自己有过努力,并非毫无作为。

    这并不是说冥想修行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以错误目的而进行的修行,不过是蒙着眼睛,在错误道路上的一路狂奔,最终结果往往是撞的头破血流。

    终究他还是要回到这里,面对永远无法绕过的问题。

    死亡与恐惧。

    这是所有生命或早或晚都必须面对的终极问题。

    在它的面前,力量,权力,女人,资源,那些所有曾经被看重的一切都毫无价值。

    迎着呼啸不止的狂风,耿源站在了楼顶边缘。

    妖魔已经不耐烦了,它张开大嘴,通过尖牙利齿环绕的通道,深渊的大门已经打开。

    妖魔的嘴巴越长越大,直到撕裂了他原本的身体,大到遮天蔽日,吞下了整栋高楼。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狂风开始倒灌,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吞进它的咽喉里。

    “没有对于这个世界,我心中怀着怨恨吗?”

    回想纪鸿雁问过的那个的问题,耿源也不抵抗,顺势一跃而下,冲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那就来吧,就让我看看这无可逃避的终极究竟是什么。”

    恍惚之中,耿源听见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像被丢进了一个磨盘里面。

    这个磨盘旋转不休,在碾碎他的血肉之后,甚至还在一寸寸地磨灭着他的记忆情绪,以及灵魂。

    死亡的后面是什么呢?

    有的书中说,人在死后是有有轮回的,灵魂不会消亡。

    这种说法满足了部分人的幻想,为那些即将离世的人进行一定程度的安慰。

    可耿源源是进入过灵界的,他在那里看到所有的光点,都是这个世界上死亡之后破碎的意识灵魂,强者的灵魂除了坚持的时间更久一点,并没有任何优待。

    在这里死亡即是一切的终结,是虚无。

    能够对抗虚无的,只有存在。

    可是对于个人,对于灵魂来说,他独一无二的存在,他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是过往的记忆吗?

    他近30年的生活,虽然相对平庸,却依然充满了爱恨情仇,喜怒哀乐。

    可是无论是那些深刻铭记的记忆,还是被遗忘在脑后的记忆,在磨盘面前都不堪一击,很快被磨灭的一丝不剩。

    还是大脑的思考,对知识的领悟。

    现实世界里,“我思故我在”的说法一直被广泛认可。

    思考不过是大脑无意识的狂飙,就像没有停止键的机器,没有装刹车的赛车,已经启动不到精疲力尽,便不会窒息。

    而那些学习的真理,心中的感悟,更像灵魂上的装饰,而并非灵魂的根源本身。

    它们也没能坚持多久,被碾得粉碎。

    接着就是灵魂的外壳,那次在灵界中见过的怪物形象,也在磨盘中破碎成光点。

    直到此刻,失去所以的一切,他才意识到,在虚无之中,独立存在的不是思维,不是感情,而是自我的觉知。

    初生的婴儿是一片混沌,凭着身体的本能吃喝拉撒,与世界产生互动交流。

    随后在时间的孕育催化之下,觉知诞生,接着意识凝聚,最后才是随之而来的喜怒哀乐。

    也就是在这一刻,耿源那些破碎的灵魂碎屑不再开始逸散,他们仿佛时光倒流一样,重新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颗明珠在黑暗里浮浮沉沉,虽然被无形磨盘打磨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晶莹透亮。

    即使这片黑暗的深渊,也无法掩盖它微弱的光芒。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磨盘产生一丝卡顿,时间似乎也停止在了这一刻。

    梦境世界,即将吞并世界的妖魔一动不动,倒灌的狂风也瞬息止息。

    接着是第二声雷鸣般的轰响,整个梦境世界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崩碎,破碎的世界碎片向着要妖魔汇聚,全部涌进妖魔的深渊巨口之中。

    最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虚无,只剩下人形妖魔孤零零的伫立在中央,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样一动不动。

    但这依然不是终结,第三声轰鸣在人形妖魔内部响起。

    这一次,妖魔的身躯也开始破碎,并且不停地向内部坍缩,它的身高很快从遮天蔽日,回归到原本的百米高,这不是尽头,几十米,十米,它在加速缩小,似乎有个吞噬存在的黑洞,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虚无之中。

    随着人形妖魔的躯体越来越小,它已经彻底失去原本的形状,变成了直径一米大小的黑色圆球。

    这颗黑色的圆球不停地颤抖着,内部轰响声音此起彼伏。

    它就像是卡壳的机器,在齿轮被消磨殆尽之后,黑球终于再也无法坚持,外壳片片破碎,整个球体崩裂成无数碎屑。

    在这片碎屑之中,一点几乎熄灭荧的光缓缓渗了出来。

    他开始吸收那些分裂的黑色碎片,体积随之越来越大,散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清澈明亮。

    很快这片空间中只剩下一颗米粒大小的明珠,在虚空中浮浮沉沉,散发着永恒不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