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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城篇——木鱼

    殿外,树影斑驳,流声婉转,李璟疏紧盯门口,神情十分紧张。

    “殿下这是在担心女公子?”朗直站在一旁笑着问道。

    李璟疏眉头一舒,转身狠狠回道:“不担心她难道我还担心你不成。”

    郎直把目光投向门里,随后淡淡说道:“这您大可不必呀!进去的是谁?是九重阙的褚元星呀!小小年纪就能统领九重阙的人那不是一般人。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吧!昨个儿明彻师父那脸拉得老长了。”

    听到明彻两字,李璟疏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一会就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褚元星一踏出大门,李璟疏差点哭出来,拉过她的胳膊转着圈的把浑身上下看了又看:“怎么样怎么样!父君他没有为难你吧!打手心了没?”

    她摇了摇头莞尔说道:“没有。”

    此时一个侍者弓着身子趋步而来向李璟疏行礼道:“小襄王殿下,君主传您进去。”

    听到要进去,李璟疏立刻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定在了那里:“元星,我先进去,你别走,等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我很快的。听话,等我啊!”

    褚元星只觉得如果不向李璟疏挥手应下,他那依依不舍马上就会变成生离死别继而便会吵着闹着让她答应自己。

    见李璟疏完全进去,褚元星转向郎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小襄王出来之后让他直接回襄王府。”

    朗直一改与李璟疏那般玩笑的模样,立刻规规矩矩地应道:“是。属下已在殿外为女公子安排好了车架,女公子请。”

    离了皇宫,褚元星还未到九重阙便被近身侍女金羽拦了下来:“主人,沐府的人带走了白鲒和白欹。”

    褚元星将车帘猛地掀开。

    她似乎是有些等不及,跳下马车毫不停留地向沐府走去。边走边吩咐道:“传书给颜和,长师的事速战速决,如果那些人执意要跟我九重阙过不去,就不用再留了。”

    金羽道:“是!不过主人,纵使飞梭公子前去传信,从长师到曜城最快也要两天,沐府这次来势汹汹,像是有备而来。”

    此话一出,褚元星倒慢了下来。君主执意让九重阙退步忍让怎么会想不到沐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既是挑衅又何必太过认真,不过就是一个服软,跟谁没服过似的

    褚元星步伐渐缓,冷笑一声:“想激本公子出手?哼!早一天也不能让那老东西这般得意。想想白翼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拉九重阙下水。他们着急带走她的下属不就是想让本公子出面么,那本公子还真不想这么快就成全他。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匹夫要如何把九重阙变成他沐家的。”

    回到九重阙,褚元星一连三天未出,更不见召见任何一重下属。就是颜和大老远的飞奔回来,也没见到她的面。

    而另一边的沐府也并非只是等着。

    韩彰一边为沐兰亭递上茶水一边讨好般的说着:“义父,褚元星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三重的死活,像是铁了心不保了。我们要不要.....”

    沐兰亭细细品了一口手中茶水,不紧不慢地摇头道:“接手九重阙没那么简单,每一重的忠心程度都是你我想象不到的。这事,急不得。还有那个白翼老夫还真没想过能从她那里询出个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跟那死丫头正面对话的由头罢了。”

    韩彰自然是知道木兰亭喜欢听什么,于是阴阳怪气道:“忠心?义父怕是忘了九重瞻礼,还不是不服那个褚元星,在她接手的第一年就毅然脱离了九重阙。说不定那些人只是敢怒不敢言,外人看着主仆和睦,其实内里早就分崩离析了。”

    沐兰亭含着茶水,不知是在品里面的香醇,还是在品刚才这位好义子说的话。

    须臾,“彰儿说得有理。老夫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把九重阙攥到手里,时间可不多了。帧儿这步棋倘若走对了,老夫便可联合群臣施压,到时候制裁九重阙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君主不傻,自知轻重。还有你父亲那里,也该见句话了。”

    韩彰拱手连连称是。

    屋里,禅香缭绕。庭外的花枝向里面投着斑驳的影子。二人的恶毒谋算,一阵刺耳的笑声里心照不宣。

    出了沐府,韩彰一路都在琢磨如何讨好这个手握重权的义父,想着哪怕是诓来几句有关于九重阙的闲谈,也算是为他尽了心了。

    此时说来也巧,只闻一阵胭脂芳香,韩彰抬头一看,过一弯青石拱桥,再走不过几步就是城中有名的艺坊,说是艺坊,大多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间艺坊名曰:千音馆

    其音有千,但不在艺台丝弦,只在香阁。

    “彰公子,这边这边。”听到叫喊,韩彰便看到两个女子向他走来,轻衣浅纱,色有绝艳,流云飞髻佩环琅琅,眉目间似有诉不尽的酥骨媚言,却也有一层抹不去的铜臭味。

    这样的场景,一个男人自然有些把不住。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他想要接近的人。

    “彰公子好久不来,是不是把我们姐妹给忘了!”

    而此时的韩彰也无心消受怀中美人的娇声嗔怪:“楚怜姑娘…今天不在吗?”

    “什么?彰公子可真是不一样了。做了沐府的义子,看来还真是瞧不上咱们了。”姑娘说着就要从韩彰怀里挣开

    “唉……别呀!本公子就是随口一问。我这身份,还真不敢……”

    “公子知道就好。能让楚怜迎候的都是咱们不敢想的人物。”姑娘圆溜溜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低声接着说道:“听说还有皇室的人,你就别想了。”

    皇室的人?虽说九重阙这个名字世间无人不知,但是真正了解九重阙的人却没有几个。就连九重阙的每重阙主也都神秘得很,九重阙的势力范围更是一个迷

    韩彰也算是运气好的,出门之时什么也没带,就带钱了,所以可想而知此行也并非是无功而返。

    一番金钱压制之后,终是有机会见到楚怜。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人间幻想,世间尤物却资质平平,毫无情趣。见了面只是一味地对起了诗。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也不记得了。出了千音馆,韩彰的后背竟湿了一大片。

    心里想着:对个诗可真是累人。六重楚怜也不过如此。

    见识到楚怜的无用,更确定了韩彰心中所想:九重阙也只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实质平平无奇。得了这个讯息,第二天韩彰便急匆匆地入了沐府。

    “孩儿拜见义父。”

    沐兰亭闭目不语,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韩彰兴兴站起,迫不及待道:“义父,您不知道。那个九重阙八成就是被人传的太邪门了。什么九重阙主,都是唬人的。”

    “哦?怎么说。”沐兰亭依然闭目

    他凑过去:“昨日,孩儿得了机会见了六重楚怜,她……她分明就是资色平庸的女人,而且脑子似乎也不太好,疯疯癫癫的。”

    “姿色平庸、疯疯癫癫?”沐兰亭深吁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看着门外喊了一声:“来啊!”

    只见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弓着身子趋步至二人身前行了一个礼,等候吩咐。

    沐兰亭摆摆手:“你告诉他。”

    下人稍稍拱手欠身道:“是。昨日彰公子于千音馆内大跳艳舞约有一刻。之前与六重楚怜单独相处约有一盏茶的功夫。”

    听到下人如此精确的回报,韩彰心里是有一百个不信,但是沐府的眼线势力又让他不得不信。

    韩彰眼神飘忽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越是不敢确定浑身便抖得就越是厉害:“义父,我……”

    “混帐东西!就凭你也敢接近六重楚怜?丢人现眼不说,你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她能把你挖个底儿朝天!”

    “不……不可能的义父。我保证,她……”韩彰愣住了,因为他无法确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亦如缥缈烟霞一般,人像确有虚晃,五彩绸光下的漫舞,女子的阵阵欢笑……

    他确实中了六重楚怜的幻术

    韩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两下,恳求道:“义父,彰儿知错了。彰儿真的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青烟缭绕之下,沐兰亭眉目肃然,似是有所盘算。

    韩彰扶着膝盖依旧跪在沐兰亭面前,坚硬的地板让他双膝有一股刺痛,但他不敢有丝毫移动。想到自己可能闯下大祸,心里虽有自责但更多的是恐惧

    沐兰亭看着那草包,想想若不是看他韩家还有些用处,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罢了。让她知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挑明了才能加快速度。你先退下吧!”

    听到可以走了,韩彰急忙忍着酸痛站起身,弯下腰向着沐兰亭拜了一拜,便匆匆退了出去。

    另一边,楚怜在得知沐府阴谋之后便连夜回到九重阙,面见褚元星,赶巧的是,颜和也在里面。

    褚元星瞧了二人良久,微怒道:“你们二人若要赌气外面地方大得很。”

    颜和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低头摆弄起自己的剑穗。

    楚怜微微有些失落,岔开话题道:“真是不明白,沐兰亭为何要收韩彰那个饭桶为义子。”

    褚元星将头一弯,似是洞明了一切:“饭桶?他是饭桶。但是他确有做饭桶的资本。你可知,韩彰从一出生便被冠于威德公爵位。只要他的父亲韩觉一死,威德公的头衔便会立刻落到他的头上。”

    “借父辈功德作威作福,徒有虚名。”楚怜一脸不屑地说。

    “虚名也好,实名也罢。韩觉一生征战朝凉,就是保这个儿子日后无虞,只盼他当得起。”

    颜和虽是神色自若,但语气中隐有忧虑地说道:“沐府呢?对于白翼他们还是没有要行动的打算,如此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褚元星伸伸腰:“放心。这等小事还真不必多费心神,你们就等着看沐兰亭那个老东西是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他用亲生儿子对付九重阙,是险招,不过也受用,近来借探病出入沐府的官僚不少,所以楚怜,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一份名单。”

    楚怜玩弄着手里的暮色丝绢,香肩一耸:“这个简单。”

    颜和身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次的事,或许与我调查长师有关,不知道是不是那边给了沐府好处,借由刺杀事件限制我们调查。”

    褚元星指抵眉尖,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的白月:“求之不得!”

    盛夏的风总带一丝焦躁,但见庭前一塘青莲却又能让杂念沉下一些,二人看着对烛而望的女子,脸上的色彩亦如那不染纤尘的莲花一般,而圣洁之下的深渊却是他们谁也看不透的。

    夜晚,突然一阵木鱼的清响缭绕于九重阙的上空。那声音清楚响亮好像不受一切阻挡直入天灵。

    褚元星秉着杂念本来就无法安眠,这无疑也算是玩火的行为了。

    随着木鱼的声响越来越急促,褚元星的火气也越来越大了。

    “阿逸多——”随着一声叫喊,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跟着一个青色的身影如烟一般划至褚元星的床边:“元星你唤我?”

    一个稚嫩的童声传出,似高山泉涌,若夏日凉风。

    褚元星翻身下来居高临下:“每次回来都要如此吗?”

    阿逸多丝毫不改若水一般的灵声:“元星,杂念亦如微尘,若是清扫不去,便是无尽疾苦。”

    褚元星逼近:“你想说什么?”

    阿逸多稍退一步:“想得多,死的早。”

    褚元星忍着,但是没有忍住。

    她摸起一朵白色珠花朝小和尚用力扔了过去。

    说是一朵珠花,飘起之后却突然迸裂出无数花瓣,然后如初雪一般纷纷向小和尚绕去。

    置身于那些锋利如刀般的花瓣中,小和尚步若流光,不但能一一避开,还不停的用手指轻轻点着,竟认真地数了起来。

    数到差不多之后,只见他双脚一并,盘腿端坐,手中木鱼一响,花瓣纷纷飘落下来,它们轻柔地落于他的青衫,待花瓣落尽,竟又在小和尚的手里凝成了一朵完整的珠花。

    阿逸多将那精巧的花朵拿在手里上下瞧瞧:“元星,你没长进,这样好用的暗器到你手里竟然毫无威力,若是被秽知道,他定会伤心。”

    褚元星走上一步,抬手抢过那支珠花插入发髻,“你知道上一个敢如此戏耍我的人是谁吗?”

    阿逸多一脸好奇:“是谁?”

    “颜和”褚元星眼神略有狡黠。

    阿逸多斜着脑瓜:“后来呢?”

    褚元星双目一觑:“我派他去了长师”

    听到长师,阿逸多全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从头到脚麻了一遍:“呃。长师诡异,去一次也便够了。阿逸多这几日需回南山,恐不能保护九重阙,元星可多加小心,我说完了,我走了。”

    褚元星见小家伙转身要逃,立刻喊道:“等等。放下!”

    阿逸多收回刚刚抬起的脚,转过身,一脸无辜地将木鱼放下,然后如风一般消失在了褚元星的面前。

    看着桌上的木鱼,褚元星用手指轻轻叩了两下,那清澈的回响仿佛真的震碎了心中的杂乱,她一时竟也不知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