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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眠之夜

    我们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小王跳下乱石堆中,两个女人惊叫过后,空气就此凝结。

    他躺在乱石堆里已经一动不动了,他那瘦弱的身子根本经不起那种骨头与石头的碰撞,从他刚才自白里大概已经说明,他早有求死之心,你根本救不起一个一心向死的人。

    但目睹这一些,我心里却无比的悲伤,所谓兔死狐悲,灵长类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万物之灵,他虽然偏激、燥动,还有暴力倾向,然而这一切都是作为一个人才具有复杂心理反应,现在他就躺在乱石堆中,徒有血肉之躯,却永远不会象有生命的人一样,有着爱恨情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越强烈的情绪反应不正说明他有鲜活的灵性与生命力吗?他一这跳丢失了不仅是生命,更多的是丢失了爱恨情仇,这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误判。

    最悲伤的莫过于他妹妹,她趴在岸边的草地上,张开一只手伸向空中,似乎要抓什么,嘴中呜呜呜的发出奇怪的音节,她已不能正常说话了,她的思维也大概停顿了,她什么都没有抓到,却一直伸手向前,半个身子已过了岸边,丽丽过去把拉住她的后腿,我才意识到杨丽刚做手术,赶紧过去从小王妹妹的腋下抱住她,从岸边拖回到树下,她还在挣扎着涵洞方向爬,如此挣扎几番,她昏死过去,杨丽让我翻过她的身子,探探她鼻息,翻开她的眼皮,说是昏过去了,她伤口疼,让我母指掐她人中,我笨手笨脚地也不知道如何用力,一时也没弄醒。

    这时小王妹妹的手机响起,我赶紧拿起来接听,心理希望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打来,我也好通知他们,毕竟出了这么大事,唯有亲人朋友才可以拿主意,我们说到底是非亲非故。

    “你是王乐妹妹吗?我是滨江派出所,有人举报王乐殴打母亲,现在通知你们马上到派出所到案做笔录。”

    “我不是王乐也不是他妹妹。”

    “那你是谁?这是王乐妹妹的手机吧?”

    “她现在昏迷状态。”

    “什么情况,他哥哥王乐在哪里?请你通知他来做笔录,他可能涉及刑事,逃避是推脱不了责任的。”

    “王乐已死,她妹妹现在昏迷中,情况很糟,我现在报警,要你们派人过来看一下吧。”

    “事发地在哪里?旁边都有谁?周围什么情况?你作为目击者,请你不要离开现场,请保护好现场。”

    警员说话一直平淡如水,后边听到我说出人命,也显得有点焦急,说话节奏也快了许多。我向警方如实回答,并请他们尽快派人到现象。刚挂了电话,一辆车在公园路边停下,李医生到了。

    这里的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多多少少带着一种探险猎奇的心态而来,未曾想到面对的是这种场面,还好他是经事之人,三两下把小王妹妹弄醒过来,又下到涵洞底部乱石堆里查看一番,他到底还是要下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

    上岸后,他对我和杨丽摇了摇头,脸色阴郁,心情异常沉重,我心想小王毕竟曾经是他的病人,这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醒后的小王妹妹“哇哇哇”地放声嚎陶大哭,她性格直爽,哭声也是震天响地,这么安静的夜晚,这哭声,大半个城市都能听到吧。杨丽反而松了一口气,拍着小王妹妹的后背安慰她,让她尽量大声哭,说哭出来就舒服了,千万不要弊着。

    我也不明白其中究竟,李医生却点头赞同,说这人不管是高兴也好悲伤也罢,情绪都要释放出来,特别是碰到不幸的事,如果哭不出来,可能弊出内伤。

    这哭声,小红听得见吗?听到了,会来现场吗?我的眼睛搜索四周,空空荡荡,她显然已经远去,我相信如果她得知此事,应该会来现场,我甚至在小王跃身跳起的那一瞬间,有个幻想,小红会在洞口托住他,让他安然落地。然后小红没有托住他,出事后也没来到现象,她的去意和小王的求死之心一样坚决。

    几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派出所的人也到了,现场简单问话后,初步判断不是刑事案件,事情就简单的多,但是必要的笔录还是要做的,是所有在场的人都要做笔录。

    小王妹妹这时情绪稍好一些,电话通知她的家人后,我、杨丽和李医生就被两个警员带到派出所,另外还有两个警员陪着杨丽留在现象,等侯家属到来。

    路上,发现杨丽一直发抖,就跟其中一个警员简单交流一下,大意是杨丽刚刚手术后,身体虚弱,又受了惊吓,应该先回去休息,事情也很简单,如果实在需要,明天可以找她笔录,警察也很通融,先把杨丽送到家,再把我和李医生拉去派出所。

    时间已是两点多,我和李医生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

    “你说一会,警察要问小王为什么自杀,应该怎么说?”我问他。

    “自杀的动机有很多,你又不是他的谁,你不用回答。”

    “可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他们一定会问你。”

    “我这个责任看来是跑不掉了,今天刚出的院,当天就自杀了,处分是免不了的。”

    原来李医生一子心事重重,想的是这一层。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他原来是不需要冒险把小王放出来,只要家属认定小王是疯子,不去接出来,什么事都不关他事,他只是同情小王才有这一出,再说小王其实一心求死,谁也拉不住。

    “李医生,我们可以不可以说小王是失恋后寻的短见。”

    “也说不通,他是跟谁谈的恋爱,警察会相信鬼吗?我们拿不出证据,如果说他跟一个名叫小红的女鬼恋爱,这明显就是疯了,还不是我们医生的责任。”

    “李医生,我觉得一会警察应该不会问这个,他们只是要确定人是自杀还是他杀,派出所只要确定人非他杀,事情就完了。”

    李医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说的没错,从表面上看,我们只是旁观者,但我还是有一定责任,特别是我多事,把你也给带进来。”

    听他的口气,他想的倒不是在推责,而是在自责。

    我和李医生分别做了笔录,问话很简单,十来分钟,按了手印,警员还跟跟我们道谢,根本不涉及我们责任问题,也没有提及那个难以回答的跟谁恋爱问题,看来是我想多了。

    回到家后,丽丽昏昏沉睡,说梦话,摸了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赶紧送到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急诊处,又是点滴又是验血,折腾到天亮,坐诊医生又要求我去办入院手术,说是伤口撕裂发炎,起码要观察四十八小时,病情稳定后才可出院。

    又是一宿折腾,待办完入院手续,我就在杨丽病床边过道上架起小木床沉沉睡去。

    我进入了一个梦境,梦境中,我站在宽阔的江面上,江面上有很多漂亮的女鬼,飘来飘去,就象走秀的大舞台,我在寻找小红,她在人群中向我走来,目光自信腿步洒脱,我问道:

    “小红,知道小王走了吗?”

    “早就知道?”

    “你不伤心吗?”

    “为何要伤心,早死早投胎。”

    “你们毕竟相爱一场。”

    “我爱的是以前的他,他现在只是一个尸体,难道让爱一具尸首吗?”

    说着,象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我,从我身边飘过,身后响起一阵银铃般地笑声。

    这时,我又看到小王走了过来,我问他:

    “我刚才和小红讲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呀?”他抓着头发,露着大板牙很无聊的笑。

    “你后悔吗?”

    “死都死了,还跟我说这个,你不无聊吗?”他给我一个白眼,又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又过来一个男人,白白的脸上戴着眼镜,看样象是李医生。

    “你在这里干嘛?”那男人问道。

    “我在等小红和小王,想跟他们说句话,你是李医生吧?”

    “这是一桩命案,好死心害死猫,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

    心里郁闷,今天这是怎么了,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时,小王妹妹走了过来,她对我可热情,急急切切地对我说道:

    “小哥哥,小哥哥,你快点逃,逃得越远越好,我家那个骚婆娘到处在找你们,你们被赖上了。”

    “林凡,林凡”一阵温柔地叫唤声把我从梦境拉回,杨丽看着我醒了过来,说道:“你是不是做梦了,说梦话呢。”

    “我没事,你好点没有。”我迷迷糊糊醒来,张口就问。

    “我也没事,昨晚不小心弄到伤口,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刚刚你手机一直响。”

    我起身,拿出手机,四个未接电话,两个是李医生的,两个是小王妹妹的。又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