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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鬼阿姝

    我从小生性腼腆,酒、谎言还有美丽的女生都会催红剂,因此没有女生缘,大一之前,也没和女生有什么交际,如果一定算的话,就只有阿株了,她是女的,但不是人,是个小女鬼。

    她是我的邻居,就住在老屋西厢房的墙角附近。

    小时侯住的古厝是一个传统四合院,夏天时季,傍晚时分,太阳落了山,地面的热气还未散去,院里的住户们便早早吃过晚饭,搬了凳子椅子竹床等放在院中间,大人小孩子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攀谈,直到樊星铺满天空,热气完全褪去,村子四周能听到虫鸣蛙叫时,人们这才各回各屋梦周公。

    就是那个时侯,我常常在西厢房墙角下看到阿姝,那时我们没有说过话,这是不被父母允许的,甚至我多看几眼,父母马会以眼神制止,她怕村里人起疑心,对我们家不利。

    但大人也总不能一直把心放在我这里,等他们顾不上我时,我便偷偷观赏阿姝们的游戏,这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他们的玩法,实在比人类小孩子精彩的多。

    比如,他们会玩穿墙术,视墙如无物,在墙壁往穿行,他们上到屋顶,再轻轻降落地面,如果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在地面上玩消失,然后在地上任何一个点,聚而成形,他们抓迷藏游戏,也比人类小孩的玩法新鲜的多,变蚊子变爬虫变小草变树叶,一时半刻也很难发现,即使象我这种带天眼的人,有时侯也看得迷糊了。

    也不知道西厢房下住着几家鬼人家,小鬼倒是很多,跟人一样,看头发大致能分辩性别,还有是他们的游戏角色,也基本分男女的,比如男小鬼们,会变蚊子,飞虫、懒蛤蟆,女小鬼,大多都会变小花小草小飞蛾。

    在爱美这件事上,凡是女的,两个世界并无分别。

    抓迷藏,阿姝是最容易被找到的,因为她就会变草,草上总有一层浓重的影子,因此总第一个被发现,一被发现,她就哭,输了不认帐,很是可爱,后来才知道,在小鬼中,她最小,鬼气最弱。

    她的鬼名不叫阿姝,阿姝是我给他取的人名,就象我们给一个老外取中文名一样,是为了叫着方便亲切。

    初一时,我们村纳入城市规划,老屋拆迁,全村都租住外头,上高一前的八月底还迁时,村子已和城市连成一片,还迁的第一个晚上,自然是满心欢喜,熬到很晚还没睡觉,我终于拥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私人空间,父母把套房里最大的房间——主卧让给我,二十几个平米,室内带卫生间,书桌,大床,书柜,一个真皮椅子,最重要的隔音非常好,灯光明亮,落地窗帘,大玻璃窗户。

    那一晚,心情美,夜色更美,美到舍不得睡觉。

    午夜时分,我终于困了,去关窗时,发现窗台上了一根草,这不合逻辑,这是新房,怎么会长草,再说印象中,白天晚上都呆在窗前不少时间,也没看到这根草,一时便开窗就近看一眼,不要看不要紧,一看发现草上边笼罩着一团影子,分明是个鬼嘛。

    这情形小时侯看了千百遍,一定不会看错,哪个小鬼在跟谁在玩抓迷藏吧,再探头看看边上,也没鬼影,难道是跟我抓迷藏,还是要逗我玩呢,一时也不点破,他抓弄我,我也抓弄他一下,便装作自言自语道;

    “唉哟,新房子怎么就长出草来,我去拿个铲刀铲了吧。”我就假装去找了工具,回头看那影子纹丝不动,

    “坏了,铲子找不到,先用打火机烧了吧。”小鬼还真会装,一声不吭。

    “打火机也找不到,先留着吧,我先给尿泡尿在上面。”我的恶作剧升级,果然。

    “卟吃!”,那影子笑了,还是女声,然后现出原形来。

    “怎么是你?”她就是阿姝。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她笑着道,三年多没见着,身形长大不少,那双哭笑瞬间转换的眼睛在扑闪扑闪,与小时侯没有两样。

    “我说,都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只能变一根草呢?太不长进了。”以前从没跟她说过话,但对她熟感还是非常强的,所以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

    “才不是,我现在可以变出好多东西来,刚刚只是随便变一下,要不我给你变变其它东西。”她也不觉得生份,马上要给我表演。

    “算了,我对你们变来变去的,也没啥兴趣,就想问老房子拆迁了,你们这几年住哪呢?”这是我一直关心的问题。

    “还是原来地方呀,他们是拆你们的房子,又拆不了我们的房子。”听她这口气,好象觉得我傻子一样,倒真是,虽然以前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他们,我对他们的了解是非常少的,接道她换一种口气又问道:“之前你们怎么都不跟我们一起玩呢?”

    “我们?你们?”我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能是这村子唯一能看到你们的人。”

    “原来这样,怪不得只有你常常会看着我笑,其他人都不理我们。”她好象明白些什么,续而又笑道:“这么说你是我唯一可以交朋友的人,对吧?”

    “我可没说要做你朋友,事实上,我们属于两个世界,你在那边,我在这边,我们最好互不打扰。”

    “我们现在不站在同一世界吗?”她这话没毛病。

    “我是说,我是说,嗯,嗯,嗯,你属于晚上,我属于白天。”

    “现在不就是晚上吗?”更没毛病。

    “这个,倒是啊,说了你也不懂啦?我们人类讲阴阳,鬼是天地间极阴,人属天地间极阳,极阳和极阴是不能调和的。”

    “谁要和你调和了?臭不要脸。”她的话音刚落,我左脸似乎刮过一阵迳风,脸先是感觉有被按摩时的麻麻痒痒,接着就有有点隐然作痛,玻璃窗响起风刮沙子声音,她消失在窗台上。

    她这是用鬼手刮了我一巴掌吧,也不知道自己做错说错什么,第一次跟鬼说话,就被鬼刮巴掌,怪不得说小鬼难缠,这三年老屋被拆,我们搬了出来,很是当心这些鬼人没地方去,好心问一下,竟然是这样的回报,算了,也不算痛,此生也并不想跟他们有什么交往,得罪就得罪了吧,随他去,反正敬鬼神而远之肯定没错。

    第三日刚刚入夜,窗台边上,就挂着一根草,先是很不起眼很小一根,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我故意装作没发现,看她会不会自已没趣了走掉。

    看了一会书,偷偷瞄一眼窗台,那草却渐渐长大,我也不理她,让她闹去,又一会,草不见了,窗台玻璃窗明晃晃趴着只大蝴蝶,上面的影子明显就是她的,我就忍俊不禁的笑了:

    “大晚上的哪来的蝴蝶,要变,也要有逻辑,你这么变,任谁看到也会喊见鬼了”

    她也不回复,只蝴蝶变成一只飞蛾。

    “行了,知道你能,下来说话。”

    “噗吃!”她笑了一声,身影就进了房间。

    “前晚你为什么打我。”

    “你耍流氓。”

    “我说什么做什么了”

    “你说我要和你调那个……”

    原来,那边调合就是耍流氓,这倒稀奇。

    “那以后就不说那个词了,在我们人间,这个词只是形容普通的人际关系。所以我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最好不交往。”

    “哥哥,那是我误会你了,要不,你也打我一巴掌吧。”认错的态度挺诚肯的。

    “你的那些鬼朋友呢?你怎么不找他们玩,你老来找我干嘛。”我有些好奇地问道,从心理还是有点排斥跟鬼讲那么多话。

    “他们长大了都去了堂口,我还小,过些年我也会去堂口,只是现在我实在无聊的很,哥哥以后我可以找你玩吗?”她的声音越说越细,可怜兮兮的叭眨着求助的眼神,看起来是怪可怜的。谁说不是呢,如果有事可做,谁愿意变根草在人家窗台边上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

    我问她,什么是堂口,她没去过,也说不清楚,也就罢了。

    “要是你实在无聊呢,倒可以跟我做朋友,只是人有人的规矩,你既然要跟人做朋友,你就得遵守人的规矩,你看咋样”

    “哥哥愿意做我朋友,什么规矩都可以的。”她头点成蚀米鸡一般,好似找到救星。

    “那我们先来约法三章吧。”

    “什么是约法三章啊?”

    “简单的很,就三条,一旦违背了其中任何一条,我可先说好了,我们友谊的小船就得翻篇,约法三章这个说法,是当初汉高祖攻进秦都咸阳城后,给手下将士立的规矩,当初就是因为大家都守着这规矩,才得天下民心,最终得了天下……”

    “哥哥,等等,我有点听不懂,什么是友谊的小船,什么是翻篇,汉高祖是谁呀,天下又是什么宝贝?吃了可以增加元气吗?咸阳城在哪里,我只听过丰都和酆都。”她满脸疑惑。

    本来想卖弄一下我的课外知识的,却不知道对牛弹琴呢,她说的丰都和酆都,我也是没听说的,百度了一下,原来确是鬼界的都城,看来这世上确实有人和我一样,能通行人间与鬼界,并纪录下鬼界的事物,但是他们在哪里呢?这辈子我能碰他们吗?我手持手机,一时进入无限臆想循环。

    “哥哥,你说三条是哪三条?”她怯生生的问道。

    “哦,暂时忘了,想起来告诉你,我先给你取个名字吧。”

    “哥哥,我有名字。”她声音大了一些。

    “我是说给你取个人间的名字,包你满意的。”身边就是个大书架,各种名著杂书,看过不少,取名字可难不倒我。

    “那你说说看?要我喜欢才行。”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就叫阿姝吧。”我的口气不容易质疑。

    “不好。听起来象小猪一样。”她把头摇成拔浪鼓,你一个小鬼,倒挺讲究。

    “我说这个姝啊,是美好的意思,女生取名姝,就是形象容女生容颜美好性情温良的意思。”还没等我说完,她的头又点成蚀米鸡了,眼神里满是喜欢悦。我接着说道:“同时呢,姝跟株同音,你不是喜欢变株草吗?跟你这习性也是相关的,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来我房间做客,要象草一样安静,再过几天我就要上高中了,可不能影响我的学习。”

    “哥哥,你说的应该就是约定的其中一条吧?”她还是真机灵。

    “我说是啊,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学习,考上大学,才会做个有用的人。你不希望你的朋友是个没用的人吧?”她似懂非懂点点点。我接着说道:

    “第二条,想来找我玩,就在窗户上敲玻璃几下,我没回应,你就走,以后不可以在窗户上变小花小草小虫子,还懒那么久……。”

    “我不变小虫的,我只变美丽的蝴蝶。”

    “以后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要插话。”

    “哦,就这三点吗?容易容易,答应你便是。”

    “不插话不算一点,我第二点还没说完呢,你耐心听下去。”真有点哭笑不得,难怪都说鬼急鬼急的。

    我又向重复了第二条约定,解释道,如果整天变个小玩艺贴在我窗户上,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有被偷窥的感觉你懂吗?阿姝说不懂,不过我说了她便答应。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这书架上都是人类的知识,想跟人类交朋友,就必须看看,礼仪规则都要懂,才能和人类做好朋友,阿姝说好,说她师傅也是每日五更时分教她修练,功力强了,以后也会去堂口,读书什么的她绝对可以帮我,我哪相信她的鬼话,只是现在我有了独立空间,没人管着,就出于收留宠物的心态交个鬼朋友,谁让我心善呢,这是其一,另一方面也聊以满足一下小时侯被压抑好奇心。只要她安静,不打扰我就行了。

    此后三年,无论寒暑,阿姝上半夜都会来玩,说来玩,不如说陪读,最让人意外的是,阿姝天份极高,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又能举一反三,从识字到高中九科科目,三年下来没她不会的,

    更让人称奇的是,她竟然也读起我书架上的那些课外书,小说,历史,文学、甚至哲学。说话也变得文谄谄的,有时侯还喜欢咬文嚼字,我是没见过一个人,比这个鬼更优秀的了。

    有鬼如此,我也跟着粘光。

    在外人看来,我一天到晚捧着书本,性格也算安静,实际上心里野的很,好胡思乱想,又喜欢看课外书,也有各种青春期的阵阵燥动。自从阿妹来陪读,情况大大改观,学习成绩从中等一点点往上提高,最后竟考了个985,其中奥秘就我清楚,居大功者,非阿姝莫属。

    这倒不是说,阿株在学习上帮了我多少,而是有她在,可以让浮燥的心平静下来,这可能跟阿姝极阴的体质有关,就算她在你面前,跳着玩着嬉笑着,各种人类无法理解地古怪精灵地玩法想法说法,都不足以让人浮燥。她象小时看过山上的鬼火,燃烧着,照亮着,但没有温度,既是火,也让象水一样的安静。她的形体总是让觉抓摸不透,她就在你眼前,视觉是真实的声音也是真实的情感也是真实的,可是你却无法触及,就象空气一样虚无飘渺的,不对,空气也是一种物质,她甚至算不上一种物质的存在。

    我也不能用人类间外貌协会的某个标准评判她是美还是丑,那时的她大约也处于类似人的少女时期,形体已初具规模,动作也舒展轻盈,姿态也算是阿挪多姿,可是这些形容又都不准确,还是因为她是非物质的,灵动的。就象时间轴线,分分秒秒能感觉到她的变化,相比现在,我更喜欢小时侯的她,胖胖墩墩,动作笨拙,更为真实。

    人类的爱恨情仇,都建立个体或群体的真实之上,而阿株似乎是不真实的存在,因此也就没有爱恨情仇,起码,我是这么理解的,我相信如果把我与阿姝之间的关系称为友谊,这个友谊也不是真实。过两年,要嘛我去上大学,要嘛,阿株去了她口中的堂口,一切船过水无痕。我仍然生活在人类世界时,阿姝继续生活在她的鬼世界里,我们毫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