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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停云忙了数日,总算把三十三万两白银的全数分下,为了防止贪官污吏,她将雷狱的七条相对幼小的血蟒派出,跟着押送银两的车马分走于南疆各地。

    她将血蟒召回雷狱后,就接到了守卫军的汇报,称大奚的军队离王城还有十里远,即刻便到。

    停云淡淡的嗯了一声,唇边挂着浅笑。

    也不知大奚这次派来的人会不会被她的见面礼吓坏。

    ******

    陆野的八百黑骑卷着飞沙尘土奔策而来,车马在尘烟中破风而出,带着急切势如破竹。

    停云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瞧见了那队泛着凌厉寒光的铁甲军皱了皱眉。

    十年里,她在大奚安插了许多眼线暗桩,对百官多少有些了解,眼下这阵仗,除了镇北侯怕是没有旁人了。

    她一手放在城墙上,指尖轻轻敲打着冷硬的墙砖,心里暗自懊恼,早知是他,这见面礼应当更大些才好。

    停云垂眸看着逐渐靠近王城的黑骑,对着一旁的风鸢道:“让黑狱放人。”

    她的银子到了,那几个倒霉蛋再关着也没用了。

    风鸢领命后退了下去。

    尘土飞扬间,黑骑转瞬即至,他们于离城门一里处停下。

    陆野眯起眼眸看着不远处排列诡异的棺材,下令停止行军。

    他粗略看了一眼,大约有三百多口,棺材上还刻着古老繁复的南疆字,那些妖异的字在阳光折射下泛出隐隐金辉,像封印恶鬼的经咒。

    它们分两列竖排立在城门前不远处,中间之余三尺宽的通道供人行走,错落相扣间隐隐尸臭从沾有干涸血迹的棺身里透出,诡怖又恶心。

    “侯爷......这是什么鬼东西?”陈平凑到他身边指着那些棺材问道。

    陆野撇着薄唇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停云帝姬当真是威风,这架势随便换个文官来指定吓得不像样了,什么脸都丢尽了。

    陈平在一旁嘀咕了一声邪门,陆野没理会,只是喊人绑了两个火把,他翻身下马伸手接过,一手一个往棺材走去。

    “侯爷小心有诈!”陈平在后面喊了一句。

    陆野举着火把点燃了第一排对立的棺材,他边走边燃,棺身上的金字似乎有助燃的成分,火光一沾染边焚烧了起来。

    他走得很快,火海在他身后熊熊燃烧,棺材中发出了骨肉焦响的滋滋声,焦黑的浓烟窜起,最先点燃的那对棺材轰然炸裂,破碎的白骨混着棺木在烈火中煎熬。

    他立于火光白骨之前,桀骜如野鹰,看着高墙上的停云,森然笑道:“镇北侯陆野,拜上。”

    停云眸底映着滔天的火海,火色在她眼中跃动,将墙下之人的容貌掩去几分真切,她勾唇笑着,葱白指尖轻挥,悬着重铁的大门缓缓打开。

    她原先预计的是这些棺材上都涂了白磷,等日头再大些,只要人经过发生摩擦便能自燃,保证叫那些个人吓得屁滚尿流,可她没有想到陆野竟然主动烧了这些棺材,倒是可惜了她这番谋划。

    陆野挑眉看了一眼她,隔着浓烟火海他看不清,但这个女人,够疯。

    ******

    觐月殿中停云端坐于大殿之上,看着陆野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停云见过许多俊俏儿郎,但在真切瞧见陆野后,她觉得她从前见到的那些都是胭脂俗粉,眼前这位才是天人之姿。

    “久仰侯爷大名。”停云挑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陆野抬眸对上了她那双轻轻勾起的凤眸:“彼此彼此。”

    他目光落在了她的眉眼唇颈间,比停云更加放肆的看着她。

    不得不说,这女人虽是疯了些,但生得极美,天地造化之功似乎格外偏爱她,将世间赋予人的美全刻画在她身上,她像天地间的瑰宝,千秋绝色。

    硬要挑出些什么毛病,那就是她那双眼睛,太过锐利深沉,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海,盯久了幽然窒息。

    停云笑着起身,走到了陆野身边不到半尺,她仰起头,露出了白润脖颈,嫣红的唇几乎要贴到他耳边:“这份见面礼,侯爷可还喜欢?”

    陆野只觉得鼻尖香气袅袅,耳上温软热意。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高高仰起的纤细脖颈,不着痕迹的往后一步,避开了那叫人心猿意马的软玉温香。

    “殿下觉得我该喜欢?”他张扬着眉眼看向停云。

    “南疆三百四十二位王室子都来迎接你了,你该喜欢。”她眉眼冷冽带着幽幽的笑回望着他。

    陆野对上了她的双眸,轻笑一声:“多谢殿下厚爱。”

    听到他的话后停云笑了起来,她笑得放肆又爽朗。

    “陆野,你很有趣。”

    “臣对殿下,有兴趣的很。”陆野眉眼舒展,黑曜眼瞳中映着她的模样。

    停云敛了笑,回到了首座,纤细素白的手向上摊开:“银子,税赋文书。”

    陆野挑眉:“臣只带了银子,文书一概不知。”

    听到这话,停云蹙起了黛眉:“罢了,既如此我吃些亏,三城便三城吧。”

    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见状,陆野笑道:“殿下不如现在就同我回去,问问陛下?”

    停云哼笑道:“急什么,你安心在南疆住上十天半月的再说吧。”

    “臣还有仗没打完呢。”陆野半垂着眼帘,看着她。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停云笑着绕开了他往殿外走去。

    好巧不巧,遇上了刚从黑狱里头出来的几位大人。

    郑有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蹿上台阶,看到停云后惊悚的惨叫了一声。

    陆野转身,刚好看到尚书大人毫无脸面的瘫坐在地上。

    “郑大人怎么吓成了这样?”停云笑得温柔,却叫人莫名心慌。

    郑有成连滚带爬的逃到了陆野身侧,揪着他的衣袖小声哆嗦道:“她就是个妖女!她把我们关在妖物横行的地方,她存心要我们的命啊!此等毒妇万万不可让她回大奚!”

    长阶上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大人,李裴章站在为首,离停云最近,他望着风华绝代的帝姬不知再想什么,秦晭连叫他好几声,他都不应。

    最后还是停云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才回神,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方才侯爷不信我说的话,你快说,那雷狱里是不是有一条三尺粗的大蛇!”秦晭有些后怕,说话的声线都在颤抖。

    李裴章看了一眼停云又看了看陆野,最终点了点头。

    “侯爷当时臣就是被那条大蛇吓晕的!李大人年轻扛得住事,他全瞧见了!”秦晭说的生动,脸上好不容易结痂的血泡隐约有崩裂之相,疼得他龇牙咧嘴。

    停云始终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向陆野诉说这些日子受的苦。

    “侯爷,你说话啊!”郑有成急得冷汗直流,见陆野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觉得不妙,又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你可千万别被她的美貌勾走了魂,她可不是好人!”

    陆野咧着薄唇森然笑道:“怕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郑有成一愣,还欲开口时被一旁的崔晔拉住了,崔晔朝他使了使眼色,让他别说话了。

    “诸位大人辛苦,接下来的事全由本候接手,你们自可回驿站收整物资,以待出发。”陆野伸出两指,夹着衣袖轻轻一抽,把袖口从郑大人手里抽走。

    郑有成巴不得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见陆野这么一说,他自乐得干净,只是隐隐担忧停云回朝后会不会也这般肆无忌惮的欺辱朝臣,但愿陛下圣威,能压得住帝姬才好。

    “有劳侯爷了,还请侯爷万事小心。”郑有成后怕的看了一眼停云,又看了看陆野,这一眼包含了太多语重心长。

    可以,陆侯爷压根没有看他。

    李裴章扶着秦晭,崔晔拉着苦口婆心未果的郑有成身后跟着一个张昭,五人面色颓唐饱受摧折的被金甲军带着离开了。

    停云挑眉看着陆野:“本王尚有诸多政务未处理,先失陪了,还请陆侯爷莫要乱走,南疆不比大奚太平,小心些才是。”

    她眸中闪着狡黠的笑,对他眨了眨眼睛。

    陆野低头看着离他仅有两步远的停云笑道:“那臣便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了,免得在这步步危机中吃苦头。”

    停云淡淡哼了一声,凤眸轻勾将眼底的傲慢顷数展露:“本王觉得侯爷跟着我,会吃很多苦头。”

    “臣皮糙肉厚,吃得起苦。”陆野半眯起眼眸。

    他话方说完,停云就上前两步,一双软玉温香的手毫无预兆的揪住了陆野衣襟,将他猛得向下一拉。

    陆野原本以为她又要像方才殿中一样,防备全无被她拉动了。

    他微微俯着腰身眸底错愕一闪而过。

    停云半张脸隐在他肩窝,一双凤眸中藏匿着胜利的笑意。

    “侯爷不知道吗?整个南疆最危险的就是我。”她侧过头红唇轻启,像鬼魅低语一般浮在他耳下轻声笑道。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上,又将他激的心猿意马。

    可顷刻间,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停云松开了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唇边勾着浅笑。

    她说:“侯爷暂且安心躺上十日。”

    陆野眉眼阴鸷的盯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手脚隐隐发麻,眼前也愈发模糊。

    停云目光幽幽,轻声软语的笑道:“下了蛊啊。”

    陆野眼前开始发黑,脚下浮虚的往前撞了两步,他伸手撑住了扶栏,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刚想开口说话时,停云踱步悠闲的走上前,葱白指尖轻轻抚上他那双梅骨修长的手,指尖用力,将他的手从扶栏上掰了下来。

    失去支撑点的陆野跄踉了几步,手脚全麻之下终究没撑住,倒在了地上。

    陆野意识逐渐涣散,彻底昏迷之前,他看到了停云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千秋绝色的脸上谱满了毫不遮掩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