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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裴章走在樟木桥上双腿有些发抖,身后几个金甲军毫不客气的扛着昏厥的同僚们。

    他有些羡慕那些昏厥的大人,不用饱受精神摧残。

    泥沼中的血色蛇身不断翻腾,明黄色的竖瞳时不时的探出盯着他看上那么一会儿,他避开蛇目,口中念念有词的开始背圣贤书。

    一行人走出雷狱时停云已经离开了,李裴章四处张望,被金甲军训斥后,便老实底下了头。

    金甲军领着他们去了黑狱,那里还关着崔晔。

    “王后吩咐,十日后看不到大奚的赔礼车队就处理了,现在先给他们清理清理,放口饭吃。”

    金甲军首领将一块玉牌递到了黑狱看守狱卒手里,睨了李裴章他们一眼。

    李裴章看着黑狱感慨,崔晔命真好啊,没去这雷狱遭罪,待见到崔晔后他更是感慨,相比他们这幅惨样,崔晔一日三餐,单人间,甚至还有一张书案,上头还有几卷被翻看过的书。

    黑狱是寻常牢狱,里头没有毒物巨蟒,偶尔窜出来几只老鼠也无伤大雅。

    崔晔见到他们时,震惊的说不出话。

    李裴章将雷狱的情况同他讲后,崔晔不住摇头叹气。

    ******

    停云回了寝宫,将婢女谴退,只剩风鸢在身侧。

    “王室肃清,王后是否考虑不回中原?在南疆登基自立为王,岂不逍遥?”风鸢站在她身后,替她把银冠摘下,小声问道。

    她真的很不想王后离开南疆,南疆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这么好的当权者,若是王后回了中原,保不齐南疆大权旁落,那些个大臣也不是省油的灯。

    停云半垂着眼帘,将眸底的精光匿在薄薄的眼皮里:“要回,南疆王我也要当。”

    话毕,她闭上了酸涩的眼眸,奔波一天一夜,她浑身要散架了,现在迫切需要休养一番。

    风鸢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停云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疲倦,便将话咽了回去,手下轻柔了几分替她梳顺墨发后便退了出去。

    停云沾床就失去了意识,她太累了。

    一夜转瞬即逝,天光自青冥中乍现,云雾间金乌遥遥升起。

    寝殿里燃着温润清雅的鹅梨香,紫金兽炉鼎上飘出了袅袅香烟,温软缱绻的落在薄纱雾帐上,殿中一张华美的帐床帷幔紧闭,将晨光遮挡在外,帐床上的珠玉卷帘在香雾中逐渐迷离。

    忽然一双白润的手破开帷幔,将珠帘撞出玉碎声。

    停云于梦中惊坐起,苍白的脸上血色顿消,她双手紧紧抓着两侧的帷幔,原本白润的手被勒得惨白,身上的寝衣被冷汗浸湿,额发湿哒哒的沾在脸上,显得她狼狈极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葳蕤宫和记忆里一样萧瑟孤寂,一具苍白腐烂的尸体倒在杂草丛生的院中,黑发残挂在破碎的脸颊上,她走近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残破不堪的尸体,她就这样沉寂在这无人问津处,在腐朽中被遗忘,在溃烂中逐渐消亡。

    她的母妃。

    停云闭上双眸,整个人脱力一般直向后倒去,后背砸在床上,发出了闷响,她浑然不觉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梦中那张干枯残碎的脸。

    她伸手捂住了脸,眼眶发酸发烫,她的母妃若是真像梦中那般枯烂在那里,她定要将大奚搅得天翻地覆,将大奚皇室诛杀殆尽方才消心头恨,慰母亡魂。

    停云埋在床里许久,直到风鸢在门外问她是否起身她才将自己从愁绪哀恨的梦境中抽离。

    她恹恹的任由风鸢她们把她收拾干净。

    味同嚼蜡的草草吃了几口早膳后,停云便往觐月殿去了。

    南疆王朝颠覆改名换姓,朝中重臣定然有几个坐不住的要来找她麻烦,果不其然,停云人还在长街底下耳边就传来了怒骂声。

    他们骂她牝鸡司晨,杀光了明氏全族,暴虐成性。

    停云勾着唇角也不急着上前,她倒要听听,这群老东西还能说出什么罪名摁在她头上。

    他们声情并茂的控诉着她诛杀王室三百四十二人,停云安静的听着,唇边的笑愈发深。

    只要他们好好作死她就能送他们下去见王上。

    可惜,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出造反的话,老狐狸还是很懂隔墙有耳的。

    再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停云抬脚缓缓走上了白玉长阶,拾阶而上银冠于风中叮铃作响,她的面容逐渐出现在觐月殿前,殿中原本吵闹骂声一片,见到她的那刻全部停歇。

    她眼角眉梢都挂着浅笑,那笑容幽然森森,惊得四边皆静。

    “接着说啊,本宫好定罪。”

    停云曳着长裙,墨发纠缠着银饰流转飞扬在她身后,隐匿在发间的银片随着她的步子晃出了锋锐的流光。

    原本说的起劲的老东西们齐齐噤声,只敢低着头悄悄的你瞧我我瞧你。

    “大局已定,尔等再愤愤不平也无用。”停云于首座前停下脚步,转身勾着凤眸看着他们,“你们都是忠臣,本宫舍不得动,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她目光如发间银片一般锐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生路,推翻旧王朝立我为王,死路,尔等就地诛杀,本宫自立为王。选吧。”

    几个老臣面面相觑,眉头紧蹙。

    停云也不急,端坐在首座上看着他们在生死局中挣扎选择。

    尚有两个拎得清的当即表明愿意匡扶她为新王,做出决定的统统站到了一旁,剩下几个也开始犹豫,最终还是被停云幽深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叹着气走到了一旁,现下唯一还在原地的只有首辅大人,黎苏。

    停云在高位垂眸看着殿中站的挺拔的花甲老人,他也刚毅的抬头看着停云,一时间双方皆不退让,场面逐渐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黎苏的学生今日也在场,他见到老师这般耿拗忍不住小声喊道:“黎老,你就应了吧。”

    黎苏听见了,转头瞪着他骂道:“竖子!老夫绝不于离经叛道之人同流合污。”

    他学生被他这么一吼,当即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停云忽然笑了起来,她起身走到黎苏身边,问道:“我掌权十年,南疆可有比明氏掌权时衰败?”

    黎苏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停云又问:“我废除人祀,主张农桑,开拓商路打通南疆中原贸易,可是错事?”

    黎苏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停云治国方面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她的每个决策都让南疆逐渐强大富裕。

    他记得当初开通商路时,所有人都反对,他们立主南疆可以自给自足,不必冒风险和大奚有货通往来,白白在固若金汤的边疆切开一条商路,这不是自开家门请人来打吗?可停云力挽狂澜,将反对她的人都押进了黑狱,震慑住了许多大臣,后来她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了边疆,选定了商路定址,一封国信直至大奚京都,将利弊点透,商路大开南疆国库顷刻充盈,百姓也从吃不起饭逐渐走向富足。

    商路有了起色后,她才把那些大臣放了出来,于高座上看着他们心悦诚服。

    不得不说,她的魄力才识,黎苏很是喜爱,可偏偏是个女人。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方才那句牝鸡司晨我可听得真切。”

    她目光幽幽飘了黎苏一眼。

    不知为何,黎苏竟被那一眼看的有些心虚,避开了她的眼神。

    停云:“本宫虽是女儿身,却不比男儿差,你信奉的明氏王朝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成就,我做到了,这还不够吗?”

    她曳着长裙缓慢绕着黎苏走了一圈,边走边道:“南疆在我手里活了过来,光凭这点,我就该是王!”

    她的声线猛然拔高,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一凛。

    身前的黎苏面色沉重,一对白眉结得死紧。

    停云知晓他此刻正天人交战,纠结的不可自拔,所以她不在说话,只定然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殿中沉寂了许久,久到站在一旁的大人们冷汗直流,生怕停云因黎苏迁怒他们,一个个焦急的盯着他,盼着他赶紧同意才好。

    终于,黎苏开口了。

    “臣老了,全凭王上做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停云,说实在的,她还挺舍不得杀了这个老头,毕竟这老头是真有本事,有本事的人稍微放肆一些,她也不是不能忍。

    她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黎苏的肩又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几个大臣:“三日后我要昭告整个南疆,你们好好操办。”

    “臣遵命!定不负王上所托。”众口齐齐发声。

    ******

    南疆王宫倚着十万大山而建,停云站在王宫最高处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朝事忙完后,她常常在这里发呆。

    过了今日,她将以停云的名字号令南疆,不在需要借明氏之名颁发任何指令,她将正式接管南疆,成为南域之主。

    她坐在护栏上,垂眸看着脚下的王城,人们缩影成蚂蚁般大小来来往往,他们在红尘中挣扎求生,她也是。

    “王上!可算找到您了!吉时就要到了,黎老找不着您都快急死了。”风鸢抱着一袭玄红相间的朝服气喘吁吁。

    她起身,从护栏上跳了下来,墨发轻舞飞扬。

    风鸢将朝服妥帖的替她穿戴好后,后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顶冕冠,她原本飞扬的发丝在风鸢手中挽成一团被塞进了冠中。

    她从王后蜕变成了王。

    停云伸手,山间凉风在她指尖卷过,将不知哪处的繁花带到她的掌心中,她垂眸道:“走吧。”

    一场浩大的盛宴于王城中缓缓拉开帷幕,停云站在受封台前,接受臣民跪拜。

    停云下令,开国库,取白银三十三万两,以分于南疆三十三万子民。

    她耳边是我王万岁,脚下是万民朝拜,眼前是大好河山。

    她是南域之主,从此这世间也有了一方属于她的天地。

    还不够,她要大奚也臣服在她脚下,她要尽她所能扩大版图,她将活在史书之中,供后世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