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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母亲被白邙拉着后退了两步,又迈到前边,嘘嘘地低声告诉白邙:“莫找哒,我藏起来哒。要打就让他打我,我还怕他不打呢!”

    白邙哪肯让母亲为自己遭罪,看到吴新越来越近,车速越来越快,便伸手拦着母亲,往远离公路的外边推。

    母亲自然没有白邙力气大,一边被推着往后退,一边直叫:“啧,莫推我,啧,听不听话,啧,你!”

    白邙看看已经离公路较远,就转身把母亲护在背后,一只手摸到衣下摆里,拉住解开铁链的扣,嘴里说道:“妈,你莫参与,我保证听话!”眼睛却瞟着吴新。

    吴新并没减速,也没看他们,依然飞快地往前骑,呼啦一下就从他们面前驶过,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娘儿俩虚惊一场,却不知他是何用意。

    白邙转身要母亲回家吃饭,顺便给自己捎一盆来。

    母亲却满脸生气,恨恨地说道:“你拦着我做麽子嘛,咹?”

    白邙强拉出笑脸,道:“哎呀,万一动起手来,哪有个轻重,你要啷个样哒,那我还啷个做人来?妈,我晓得呀,你是想保护我,你看,我都恁个大个人哒,要保护也得我保护你嘛。”说着挺了挺身子,就去拉扯母亲。

    母亲甩开儿子的手,怒容未消地说道:“我巴不得他动我,一拌到我,我立马躺地上,蹁倒在他屋头!”

    白邙听母亲这样说,感觉她像个小孩,真笑了起来,道:“哎呀,我的妈耶,哪有你想的啷个容易,你以为能唬得过他们?劳慰你哒,我的事儿你们莫操心,要不要得?”

    母亲却道:“我们都不管,哪个管?你要是有个闪失,我跟你老汉儿往后靠哪个来?”

    白邙道:“不是还有哥哥嘛!”

    母亲道:“嘁,说起他,那个没用的,只听他媳妇的,你不晓得你嫂嫂是个麽子人唛,她今天不来,你真以为她肚子痛?那是扯靶子的(找借口),有好事儿她粑得紧紧的,有点麻烦就跑得开开的。”

    白邙哼了一声,接口说道:“晓得,昨天晚上我就晓得哒,放心,妈,不会有事儿的,我自有主张,你们莫插手,一插手反而把事情弄复杂哒。”

    母亲根本不信,道:“先前你还说没拿定主意的嘛?现在又有哒,那你说来给我听听。”

    “老汉儿下来哒。”白邙没接母亲话,指了指河岸,就抬腿去接父亲。

    母亲转头看见了白老汉挑了一大挑竹筐,也快步迎了过去。

    白邙从父亲肩上接过担子的时候,父亲问:“上午没得事儿嘛?”

    白邙把担子在自己肩上移了移重心,道:“没得呀。”

    父亲说:“没得就好,我上午眼皮子一直都在跳。”

    白邙道:“那是你心理作用,妈不是在这哈儿嘛,这不好好的?”

    母亲来到一起,她护着担子,道:“莫歪哟,饭都在里头。”

    父亲拿眼向母亲探寻,母亲没理他,却问:“下午的猪食你弄好没得?”

    父亲道:“回去就煮,上午不是又要编筐子又要做饭嘛,我一个人哪有时间,你们这哈儿真没事儿?”

    母亲责怪道:“吓了一下,倒没事儿,你不会让程福群帮着弄一哈,前段时间我一直都帮他们弄。”

    三人有问有答地到了收购点,白邙放下担子,父亲从一个竹筐里取出两个反扣着的锑盆,里边盛有两个人的饭。

    白邙和母亲各接过一个,又拿了竹筐垫在屁股下吃起来,父亲则把竹筐靠墙码成两排。

    吃过饭,父亲收起饭盆,装进一个口袋里,起身就往家走,刚过河爬到坡上,芈璐就从山脚小路趟河过来了。从白邙收购点路过时,她看到白邙和母亲正看着自己,不觉满脸发烫,不知该当如何。

    白邙正要过去,被母亲扯住。母亲压住声音道:“你莫动,我去。”说着就迈步走向芈璐。

    白邙只好远远地看着,心里却如同猫抓一般。

    过了一会儿,母亲回来,芈璐就转过桥头找她哥去了。

    白邙看着母亲,问:“她来做麽子?”

    母亲叹了口气,道:“来找她哥要钱请医生,她妈胸口痛得很。嗨,他们家也真是,一个病歪歪的,还被车闯哒,一个不会管家嘛,还倔得跟头牛一样,儿子儿子不争气,女儿女儿又怄人!你们两个又牵牵搭搭的,一堆的麻烦!”

    白邙心情也不好,只听母亲一个人絮絮叼叼,闷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芈璐从桥头过来,低头快步走着,并不往这边看,也没见她请的医生跟着。

    白邙到底没有忍住,不顾母亲的拦阻,先跑到河边岸坎下边等,芈璐刚走到,就拦着问她咋没去请医生。

    芈璐红着的眼睛便掉下泪来,说她哥身上没得钱,钱在吴新那里,吴新去镇上了,让她先回去熬点糖开水给母亲喝,他回去的时候去卫生院买点止胸口痛的药,连病都没看,他就算买药,那能管用?自己又没得钱,只好回去,想到母亲躺床上痛得难受的样子,心里就急得要哭。

    白邙长叹一声,从兜里掏出钱来,数了五十递给她,她把手往后背藏,摇晃着肩膀不接。

    白邙沉声道:“这是救命,你忍心看你妈就那样痛着?快点去请医生!”

    芈璐听了,就接过钱,泪眼巴巴地看了白邙一眼,道:“你千万要留心些哈,我怕.....”

    白邙怜爱地看着她的眼睛,催促道:“快点去,你妈还痛着呢!”

    芈璐嗯了一声,擦了擦眼睛,就紧着步子往卫生院赶去。

    白邙颓坐在一块石头上,扭了扭脖子想心事,过了好久,母亲见他不来,又来了几个卖桔子的,就跑过来叫,他才浑身无力似的起身过去。

    吴新从上午路过之后,再没见他返回,直到下午拉桔子的车上来,白邙装完车,也没有心思到区供销社去,和司机交待清楚,收拾好东西寄存了,就跟母亲一起回家。

    走在路上,白邙再三叮嘱母亲,今天他俩说的那些,千万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哥哥和嫂嫂,父亲不问也不要说,免得惹出些是非来。

    母亲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道:“还是要跟你老汉儿说,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嘴巴子还严实,再说,恁个大个岁数哒,好坏能分不清?”

    白邙想想也是,自己的父亲都要瞒着,那还相信哪个?多一个靠得住的知情人,毕竟要多一个脑子出主意,真要瞒着,将来他早晚也会知道,心里还能舒服得了?再说,这样做对他也确实是不尊敬,于是就同意跟父亲讲。

    回到家,屋里冷锅冷灶的,猪食倒在桶里还没喂,锅碗都还没洗,一大群鸡屋里屋外找吃的,一只还飞到麦子口袋上叉着腿啄食,不时抬起脑袋张望,口袋已经被啄开了一个洞。

    父亲一个人坐在地坝里编织竹筐,哥哥去挖蕃苕,准备明天上午的猪食,嫂子去了她娘家。

    母亲免不了一番唠叨埋怨,父亲没好气地回敬道:“我又没耍!”

    母亲当然知道他没停脚手,但心里有气总得要找个出处,于是就把围着她转的黑狗踢了一脚,黑狗不明不白的挨了踢,呜呜地哼着跑了。

    白邙看看水缸的水快没了,担着桶就去挑水,母亲撒了半盆麦子喂了鸡,又忙着喂完猪,才开始洗刷锅碗瓢盆做晚饭。

    一家人忙了两个多钟头,天已黑尽,才开始吃晚饭。

    白成点着灯在地坝里砍猪草,也是心里有气,听到猪趴在圈墙上哼叫,起身抓根木棒要去打。

    母亲端着碗坐在门口街檐下的一个小板凳上吃饭,看大儿子犯急,就道:“你打那些畜生做啥子哦,它们饿哒可不要叫唤。你说你媳妇也是,自己屋头的活路不管,往妈屋(娘家)跑个麽子嘛。”

    白成丢下手里的木棒,嘴里不知嘟哝了句什么,又坐下来继续砍猪草。

    母亲问明他晚饭还没做,就叫他别做了,往这边吃点再说。白成不动,母亲就拿出碗筷盛好饭菜给他递了过去。

    白邙坐在地坝中间的一个小凳子上吃饭,看了哥哥和母亲一眼,没说话,心里却很是不快,并非是因为哥哥占自家的便易,而是那种明明想在这边吃,却装模作样的做派。

    白成接过碗筷,却道:“你端过来做麽子嘛,呆会我各要弄饭的。”

    母亲没答话,端起放在矮凳子上的碗,又吃起来。

    白成停下手里的活儿,呼噜呼噜地扒着碗,很快吃完,母亲让他自己去屋里添,这时,他也不再客气,起身就进了父母家的灶屋,添了一碗饭,从桌子上夹了几筷子菜,依然坐在原处吃。

    父亲在屋里点了灯,将吃完饭的碗放在脚边,一边编织着竹筐,一边算计着秋播小麦和油菜的事情。

    白邙吃完饭,走进屋里,拣了父亲的碗,一起放进锅里,母亲从门口探头让他把剩下的猪食倒一下,他提起猪食桶,走进猪圈,就着灶屋里的灯光,将猪食倒进猪槽。突然,脚踝处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擦了一下,吓得他抬脚躲闪,定睛一瞧,却是家里的花猫,嘴里刁着一只老鼠,从猪圈里窜进灶屋,钻到灶门前的椅子底下,发出呜呜的叫声,老鼠的脚还在抽搐挣扎但身子已经软耸耸的。

    白邙放下猪食桶,就着灯光看花猫逗玩那垂死的老鼠,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叫打叫杀的吼喊声。

    白邙拉开灶屋的小门,只见母亲和哥哥已经站到地坝东边,张耳搭眼听瞧,父亲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正往这边赶来。

    吼喊声从东边山梁的王家丫口传来,有几只电筒光在来回闪动,像是有几个人在来回奔跑追逐,隐隐约约听出在喊:“你敢打!”“你来!”等叫喊声,好象发生了打架。

    白邙想,山梁那边就是嫂子娘家,被山梁挡着,这边看不见,等嫂子回来,她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一边张望一边道:“怕是在打架哈?”

    父亲听得清楚一些,道:“好象有王三娃儿。”

    母亲点了下头,又道:“啷个还有女的,怕是打群架哟?”

    哥哥没说话,仔细听了一会儿,才道:“是福群她兄弟跟王三娃儿,可能是那个病又犯哒。”

    白邙和父母一听,就不再言语。

    哥哥说的福群,就是白邙的嫂子,也就是母亲刚才提说的那声音中的女子。

    嫂子程福群有两个姐姐和哥哥,以及一个弟弟,两个姐姐均已嫁到外乡。大哥程福德在公社大兴农田水利建设时期,因修建皂角坪水库,一次放炮没藏好,被飞蹦的石块砸断了腿,工地离乡卫生所几十里路,医疗条件很差,且只有赤脚医生,没有什么医疗器械,只用两只手摸索着接上断掉的骨头,再用一些草药调成膏包着伤处进行治疗,不知是没接好还是后来他自己没注意弄坏了,最终落了个残疾,腿一跛一拐的,至今也没娶上媳妇,一直跟着父母过。

    二哥程福生倒也正常,原先一直在生产队放牛,包产到户后,承包了原来那头做种用的公牛,自己又凑钱买了一头小牛喂养大了,队里谁家梨田就租他的,每到春播时节,他也跟着那两头抢手的牛整整香一个季节,如今已结婚分家,离开父母另过,日子勉强过得去。

    弟弟程福健两年高中毕生没考上大学,又不安心在家务农,借着政策放宽四处跑生意,开始还十天半月回一趟家,穿得很是光鲜,背上背一个人造革的马兰包,自己说外边的生意好做得很,只要找对路子,赚钱是件很轻松的事儿。回来也或多或少的给父母拿了几个钱,但大钱却没见着。后来一出门几个月不见音讯,直到公安局来人通知,让家里带钱去哪个省那个市哪个派出所取人,才知道他被抓了。什么原因他家里没对外人讲,大家猜测可能是偷东西被公安抓获,可能是案情不是太大,关了一段时间,就通知家里拿钱取人。不知是精神受到刺激,亦或被打得伤了神经,回来后,家里就感觉他不正常,两眼发直,四肢发僵,脑子也反应迟钝,问他什么只“啊哦”地回答,也不知道干什么,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睡觉就睡觉。周围人见了,都说他被打傻了,有的甚至当面取笑他,他也不理。家里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却突然发起疯来,见到人就指着乱骂,再后来就抄东西朝人乱打。家里实在没法,就送进医院,治疗得好些了,他就又出门做生意,又被外地一个收容所通知领回,再回来时,疯病就更重了,只得又送医院治疗。家里实在承担不起无底洞似的花销,送医院治疗一段时间,感觉好些了,就接回家来,慢慢调养。

    白邙嫂子去的时候,他刚从医院回来不久,还叫了她一声三姐,本打算等他吃完饭,洗一洗,收拾收拾就到她家来住几天,不曾想,饭还没吃完,就犯了病,把桌子掀翻,提起凳子从屋里砸出来,姐姐福群和二哥福生急忙各找了一支手电追他。

    直追到王家丫口,福健刚好碰到王三娃儿捏着手电出门,上去就撕扯起来,王三娃儿莫名其妙地被打了几拳,实在恼恨,抓起一根木棍就打反过来打他。福生和福群急忙撵来阻止,却只顾拦着王三娃儿,福健得机又往王三娃儿家里跑去。

    外边一嚷嚷,王三娃儿家里就赶紧出来,刚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福健立着眼睛跑来了,害怕被伤着,所有人都顺手抄着什么是什么,严阵以待地站成一排,一边挥舞手中的家伙,一边不停地大声唬叫:“来嘛,来嘛,你来不打死你!”

    福健虽说精神有毛病,却知道不吃眼前亏,回转身抢了姐姐福群的手电,扭身又跑,于是哥姐又在后边追,他也不朝大路直走,就在山丫口周围奔来跑去,折腾得一堆人筋疲力尽,才被王三娃儿偷偷躲在后边,壮着胆子上去,将他拦腰死死抱住,又恨刚才自己挨了他的打,趁机用头撞他的太阳穴,将他撞倒在地,摁在一条小沙沟里,差点将他压得背过气去。

    其他人纷纷赶来,七手八脚的用绳子将福健捆了,才抬着回去,捆的时候,王三娃儿又拿膝盖狠顶了福健肚子几下。

    白成给几个亲人说了个大概,母亲叹了几口气,催促着让哥哥马上去老丈人家,帮着照看照看,毕竟不是外人,正是为难之时,能出点力就出点力,母亲帮着把他家的鸡关进鸡圈,喂完了猪才睡下。

    白邙则摸黑去给他哥家挑了两挑水,趴桌子上把当天的账拢了拢,就让父亲也洗了睡觉。

    父亲编织完手中的竹筐,却不睡觉,跑到粪池里搅了半天,看着其他人家小麦陆续种下,他急得都嘴唇起泡,可眼见着一天四五十块钱又不能不挣。

    白邙过来,看着父亲,道:“要不,明天你就别编哒,到地里去看看,我也就这一两天,就不再收哒,忙完地里的活路再说。”

    父亲回头看了看白邙,把粪勺斜搁在坑口墙壁的钉子上,道:“啷个不收哒来?地头我各刨,你各收你的,只要不再编,我突击几天又误不了节气,到时你拿点钱,多卖点农药化肥。”

    白邙突然发现父亲深藏着的哀苦,心里也为他有些悲凉,看父亲走过来,就道:“你看嘛,要哪些就买哪些,要好多就买好多,钱,我来挣。”

    父亲得到莫大的安慰,心满意足似的,一脸喜色地回屋洗脚睡觉。

    白邙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边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有的忧郁,有的无助,有的愁闷,有的愤怒,却找不出一张喜悦的脸来,最后,所有的脸都汇聚在一起,定格在芈璐那张泪眼朦胧的脸上,聚焦在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里。

    不知她请的医生医术怎么样,给她的钱还够不够,母亲的病好转一些没有,她现在在忙些什么,躺下还是没躺下......所有的问题都围着她转,却又都没有答案。

    白邙被煎熬得心里烦,走出门来到地坝里。天上云层很厚,月亮不见踪迹,整个世界连同他自己全都被黑暗包裹。

    他摸黑走了几步,脚踢到一个晚上没有收回屋里的小凳子,索性用手摸着塞到屁股底下,团身坐在上边,眼睛望向远处,却仿佛从黑黢黢的夜色中,看到了他和芈璐那天看过聊过的,那座山叫尖峰寺的山。感觉它就在面前,自己稍微往前一点就会碰到,又觉得那座山从头顶压下来,他无处逃遁,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似乎又发现山的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的深处隐约透出一丝暗弱的亮光,亮光很神迷,充满着诱惑与茫然。

    “我一定得带她出去!”白邙心里不停地萦绕着这个念头,一个人默默坐了很久,才回屋睡下。

    睁眼醒来,白邙觉得头有些疼,躺着没动,听到屋子外面的鸡在咯咯地追逐,猪在圈里哼哼地要食,花猫从窗栏中间钻进来,扑地跳到地上,竖着尾巴走了出去。

    白邙坐起身子,脚插进拖鞋,双手交叉着举在头顶,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张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才起身出来。

    母亲在灶屋里忙着煮猪食和早饭,黑狗仰头张嘴绕着她直转。花猫又钻进猪圈,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脚的一个黑洞,四条腿紧贴着地面,仿佛随时准备向钻出洞口的老鼠发动袭击。

    父亲一早就上了山,回来时肩上扛着一捆竹子,手里提着一把锄头。

    哥嫂大概昨夜回来的太晚,门还倒插着没开。

    白邙浑身绵软无力,但又闲不下来,拿扫帚把屋里屋外扫了一遍。

    吃过早饭,父亲泡了一壶老叶茶,就站在地坝边上剖竹子,准备蔑条编竹筐。

    白邙帮母亲忙完家务,才到桔子收购点,那里已经等了五个卖桔子的,三个男人坐在压着箩筐的扁担上,吸着烟吹龙门阵,两个女子背对着背篓,或站或蹲,嘘嘘嘘地说些体己话。

    见白邙母子俩来了,都起身让开地势,又帮着摆放地秤和他们一块带来的竹筐,一个男的笑道:“我们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收呢,等好半天哒,再不来就打算挑到吴家面坊去呢。”

    白邙强打起精神,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说:“那啷个不挑去来?”

    另一个男的接话道:“他那边不划算。”

    白邙一边应着他们,一边麻利地秤秤算账结钱。这边还没走,又一拨人就来了,他和母亲便忙碌起来。

    一直忙到快近中午,白邙才将桔子和竹筐送到供销社,结完账后,许波对白邙使了个眼色,白邙知道他有话要私下里讲,就原地站着等他。

    许波借着帮一个临时工往肩上搬桔箱的机会,有意挨到他身边,低声道:“莫戳到这哈儿,走!”

    白邙假装拧摩托车的油盖,低头问道:“往哪哈儿?”

    许波放稳桔箱,拍了拍手,也不转身,背对着白邙,压着嗓子说:“野猫洞饭店,二楼单间。”

    白邙嗯了一声,也不再问,拧紧油箱盖,猛轰油门,突突地向许波说的那个酒店骑去,找老板要了二楼那个唯一的单间,点好菜,满怀狐疑地等着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