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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刚发生的事儿许波很快就知晓了,司机一下车就把白邙嫂子述说的场面,有声有色叙说给了他。

    许波听得心惊胆战,就埋怨白邙:“你格老子,啷个冲啊!钱没赚几个,搞出人命来,我本来是帮你,结果反而害哒你。”

    白邙却轻松地笑道:“你以为我没长脑壳?长短轻重,我各有把管嘛。”

    许波见白邙不以为意,有些生气地说:“锤子把管,你这次没出事儿,才恁个说,万一呢?一旦失手,你喊天叫地的也没哪个帮得了你。”说罢,就安排临时工开始卸车装车。

    白邙便紧挨许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连同自己和芈璐的关系,也一股脑地告诉了他。

    许波听了,惊讶不已,说:“姓芈,这个姓?怪扯扯的耶。”

    白邙道:“听老人讲,他们是湖广填四川的时候迁来的,一直都在那个院子住,本地其它地方没得同姓的。”

    许波点头道:“嗯,差不多。格老子,这下你可是结下孽债哒哟。吴小霞啷个标致你看不上,你那个璐妹子不会是仙女儿吧!”

    白邙承认道:“吴小霞是家庭条件好,我攀不上,芈璐嘛,确实比吴小霞要好看些,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我跟她从小有感情。”

    许波睄了他一眼,边从兜里摸烟边好奇地问:“哎,你把她摆平哒没得?”

    白邙笑道:“哪像你哟,生就做种的,见面就往身上骑。”

    许波不信,斜嘴歪唇地说:“你哄鬼去,要不你裆里家伙肯定有问题。”

    白邙拍了许波一掌,道:“有问题要不让你媳妇来试试?说真的你还不信。”

    许波又举拳要捶,白邙一闪,忙道:“说错哒,好不?”

    许波哈哈大笑,接着一本正经地问了些白邙跟芈璐的其它八卦,白邙也不隐瞒,末了,许波又问:“你下一步啷个弄,她站在中间,两头都扯,啷个把吴家那头扯脱呢?”

    白邙摸了摸脑袋,又咝了一声,说:“这弄得我也是脑壳痛哎,目前没得办法,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她心是向着我的。”

    许波说:“恁个拖怕是不行,搞不好哪天那个姓吴的硬把她啷个哒呢?”说着伸手拍向白邙的裆部。

    白邙一伸手臂挡开,说:“格老子,说归说,莫动手脚嘛。我量他不敢,恁个长时间他都没得逞,往后他更得不着。”

    许波收回手,哼了一声,说:“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前是那吴姓的心里有准儿,早晚是他各人的媳妇,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但现在不同啊,心痒痒儿的美人眼看被别个抢走了,吃不到肉还不先咬一口唛?”

    白邙想想许波说的不无道理,也有些担心起来,道:“也是哈,那个家伙做事不过脑子,这倒是得想个辙出来。”

    许波道:“所以嘛,你得早点把她办哒,先将肉叼到嘴巴里再说。”

    白邙道:“我怕真那样哒,反而伤了她的心,毕竟我们从小都在一起。”

    这时,司机已经装完货,过来跟他俩打招呼,两人客气地道别,许波又扔给他一包烟,叫他路上开慢点。回头对白邙道:“走,去野猫洞饭馆。”

    两人各自骑着摩托,到饭馆二楼包间,要了一盘煎豆腐、一盘炸花生米、一碗糖炒肉、一笼羊肉蒸格格儿,撬开两瓶山城啤酒,边喝边聊起来。

    许波喝一大口啤酒,又张嘴喀了一声,说:“刚才我们日白(聊侃)到哪哈儿哒?”

    白邙也喝了一口酒,又拿筷子夹起一颗花生,丢进嘴里,道:“我跟芈璐。”

    许波嚼着嘴里的东西,道:“哦,我叫你把她办哒,你格老子的不干,恁个下去,迟早得整出事儿来,不信我赌起。”

    白邙咬动着腮,道:“晓得,不是目前没想出辙来嘛。”

    许波道:“我也是服哒,你跟个美女又搂又抱又亲的,你那家伙没反应,你硬是忍得住?”

    白邙拿筷子敲了敲酒杯,道:“摆正事,说着说着又跑歪哒。”

    许波往自己碗里夹了两砣羊肉,笑道:“好好好,正事儿正事儿,正事儿你也没得办法,那还啷个扯嘛?恁个,你看行不?”

    白邙端着杯子,问:“啷个?”

    许波道:“一不做二不休,你两个格老子,跑出去私奔算哒,让吴家那个俅毛都摸不到。”

    白邙以为许波又拿他开玩笑,正想敲他,又忽然转念,想到说起李玥的事儿来,倒觉得这还真是个万不得已的办法,于是就问:“你跟李玥还有联系不?”

    许波不解,问:“啷个,你找她?”

    白邙道:“是,也不是,主要是想知道深圳那边的情况,要不然,我跟芈璐也去那边算哒。”

    许波道:“联系有是有,但不是直接联系,她跟我妹妹关系比较好,她们信来信往的,我倒是知道一些,对哒,她今年过年要回来,到时我做个东,叫区上的几个同学一起打个团和,你也一起,啷个样?”

    白邙道:“你们区上的,我掺和不好吧,你先问一问,我也没下定决心。”

    许波道:“好嘛。”

    两人碰了碰杯,把里边的啤酒喝完,又各自倒上,吃了几口菜,许波就问:“我们收购快半个月哒吧?”

    白邙说:“有哒,要不我先把账跟你算一算?”

    许波制止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听人说,罐头厂的货有些销不动,银行也不再给他们贷款,我怕到时不好拿钱。”

    白邙心里一紧,问:“那你结账的时候看出啥子名堂没得?”

    许波刚要回答,只听楼下嘭嗙直响,两人停住嘴,立起耳朵细听,原来是个喝醉酒的人站立不稳,碰倒了桌子和椅子,于是又回神吃喝起来。

    许波直接用手从盘里抓了几粒花生,送进嘴里,道:“目前看似没动静,但我前天偶然听他们自己的人在说,从下星期开始,送去的桔子要隔天结钱。我跟我们主任也讲了,他找人打听说,我反映的情况基本准确,让我时刻关注,千万不能拖账,到时候不好要。”

    白邙沉吟一会儿,道:“要不,我那里就停了吧,反正跟吴家那玩意儿也闹毛了。”

    许波想了想,道:“这个星期还是收,反正就那三四天,你那点钱好结,星期天我两个再碰一碰,到时再做个定夺。对吴家那里,你也得防着点,不怕当面锣,就怕背面鼓。”

    白邙嗯声应了,两人喝完吃完,也聊得差不多了,白邙结了账,两人同了一段路,就骑车分开走了。

    回到家,已经夜深了,嫂子程福群早把下午的事告知了父母,两个老人耽心耽肠的坐立不安,见到白邙才放下心来。

    母亲要给白邙热饭,他说刚吃完才回来的,让她先歇一歇,又问缸里还用不用挑水,母亲说晚上父亲已经挑满。见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编织竹筐,白邙也喊他歇下,明天再说。

    三人就开始洗脸洗脚,白邙刚把脚泡进脚盆里,哥哥白成敲开门,进来又关上,背靠着门,说他媳妇晚上突然肚子痛起来,明天怕是去不了。

    母亲关心地问:“痛得狠唛,要不去请个医生?”

    白成道:“不用,喝了点红糖开水,现在好些哒。”

    白邙开始信以为真,再看哥哥目光闪烁,心里马上就明白,嫂子肚子痛是假,害怕他明天跟吴家再打起来是真,也不好说明,便道:“那她就歇着噻。”

    父亲穿上拖鞋,问:“她不去,那哪个去来?”

    母亲擦着脚道:“格外还哪个去,当然是我去噻。”

    白邙想了想,说道:“妈也不用去,我一个人奈得何。”

    母亲不同意,她怕白邙一个人,吴家真要再来,连个帮手都没有,儿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别人不疼她心疼。

    父亲坐在板凳上,反手往后背挠痒痒,说:“干脆明天都歇一天,地里的活路耽搁恁个久,也该要照管照管哒。”

    白邙把脚搁在盆沿上,手里拿着擦脚布,说:“到时请几个人打突击算哒,明天还跟往常一样,妈要愿去,把家里的活路忙哒,去也行,忙不过来不去也行。”

    哥哥好象烟瘾上来,满身摸索找烟,白邙看着,心里不舒服,就道:“没带烟你各回去抽嘛,明天嫂嫂不去,工钱还是照旧给她。”

    白成答应声要得,拉开门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白邙照常到收购点,出门前,他在腰上围了根犁田用的铁链子,这比摩托车的链子锁要牢固而且长得多,因为链子是一个个粗短的环扣连起来的,所以用起来也比链子锁灵活,为防止链子握不住,他还在链子的一端用尼龙绳做了个跟自己手腕大小的套子,要用的时候,就可以把链子牢牢地固定住,不至于被打落。

    到了收购点,他就把扁担放在身边不远处,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方便地抄在手里。

    母亲喂过牲畜,把早晨吃饭的碗往锅里一梭,洗也不洗就匆匆穿上衣服往收购点赶来,白邙一个人在那里,当母亲的哪里能放心得下。

    母亲到时,白邙正分拣刚收到的二百多斤桔子,把实在看不上眼的往一个竹筐里挑。昨天跟吴新两人闹翻之前,他和嫂子一般都背对公路,就着桔堆分拣,不用搬来搬去,省力省时,现在他想着要防备被人从后面袭击,就背靠桔堆,面向公路分拣,所以老远就看见母亲一边朝他走来,一边紧张兮兮地往四下直瞄,既好笑她那滑稽的神态,又感动她对自己从内心里透出的关爱。

    白邙看着走近的母亲,把一个桔子扔进筐里,道:“妈,你来恁个早做麽子?”

    母亲一走拢,也跟着白邙挑选,道:“不来恁个早,我哪放得下心,那两个猴儿子没来?”

    白邙摇摇头道:“估计他们不会来。”

    母亲嗔道:“你是八字先生,会算?”

    白邙嘻笑道:“还用算?要来的话早就来哒。”

    母亲其实也想到他们可能会一早来惹事,所以才连碗也不洗,急急忙忙往这儿赶,一见没事,心里也放下了很多,但还是担心地说:“那可能是人家一早忙,不得空儿,得住空儿再来啷个做?”

    白邙掀开衣服下摆,让母亲看,又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扁担,道:“你以为我没得防备哟?”

    母亲面带愠色,用指头摁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呀!光知道动刀动枪的,你要把他们打到哪哈儿哒,你赔不赔,他们要把你打成啷个样哒,你受痛不受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白邙被母亲摁得偏了下头,道:“那按你的意思,就让他们想啷个就啷个唛,吐泡口水在脸上,我就当雪花膏擦?”

    母亲又睕了他一眼,道:“那他们啷个不找别个拌皮(找事儿),偏偏找你,你不拌(招惹)他,他有病啊,找你?”

    白邙急道:“唉,妈,你啷个光挑我的毛病哦,你问嫂嫂,我在这哈儿好好的,哪去惹他们哒?是他们故意要来整我好不好?得亏那石头没打到我,打到脑壳上,不出血也得鼓个包。”

    母亲打断白邙,压低声音道:“你不跟那个璐娃子勾勾扯扯的,他会整你?”

    白邙皱拧着眉头道:“我跟她又啷个嘛?不就是偶尔碰到哒,说了些话,又不是........”

    母亲插嘴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做,你们两个岂止是说说话,你以为我不晓得?”

    白邙歪着头看母亲,问:“晓得麽子?”

    母亲撇着嘴道:“你两个是不是晚上往山上一起呆过?”

    白邙拧着眉往着远处,想了想,觉得有点懵,问:“哪天晚上?”

    母亲很笃定地道:“我们花生被偷的那天晚上!”

    白邙略一回想,愰然明白,脱口就问:“你啷个晓得的?”说完就恼自己不镇定,肯定是母亲在套话,这就给套出来了。

    母亲哼声道:“我啷个又不晓得,你们被别个看到哒,才跟我说的!你说你!”

    白邙大吃一惊,看着母亲,问:“哪个跟你说的?”

    母亲也脱口而出:“她芈幺婶。”接着就说出了来拢去脉。

    原来,那天晚上,两口子回去的路上,一直奇怪白邙咋那么巧,深更半夜别人家早就睡了,偏偏他就去了那里,两人边走边猜。

    路过芈璐家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芈璐开门出来倒水,就问她这么晚倒水做啥子,芈璐说刚洗了些衣服,两人前后一合,就推断,说不定当天晚上她跟白邙约会了,地点应该就在那片花生地附近,但并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任何凭证,只是猜测,一直闷在心里没跟人说。

    可是芈幺婶又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有事儿不说出来憋得难受,恰好有一天她去找白邙嫂子借毛衣针,打算给男人强一件毛衣,嫂子没在家,跟白邙一起在下边收桔子,他父亲和哥哥在地坝外边编竹筐,母亲帮嫂子家喂完猪出来,准备给自家的猪倒食,芈幺婶见到母亲,就一起跟到猪圈,两人就扯起家常来,没多久,芈幺婶就一五一十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连同怎么偷花生,过后白邙怎么对待他们,全都倒了出来。

    末了还告诉母亲,其实白邙跟芈璐很般配的,说白邙人高马大,长相也不错,为人又仗义,尤其是特别能干,左乡右邻的没得哪个比得了,将来谁要跟他一起过,日子肯定好过得很。芈璐不但高挑细长,模样俊的,十里八村挑不出第二个来,而且脾气又好,操持家里又勤快又麻利,不比别家哪个妇女差。

    母亲听了,心里直咯噔,知道芈幺婶是个管不住嘴的人,便不掺言搭语,只说那啷个可能,那我可不晓得,把芈幺婶打发走了,疑虑重重地想了好久。

    白邙听完,随口骂道:“这个背时(倒霉)婆娘,嘴巴恁个长哦,真是白对他们好哒!”说完就眼睛盯着地,想起心事来。

    母亲没答话,拍了拍白邙的臂膀,迎向从公路上来卖桔子的四五个人。

    随后,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批人,一直也没怎么闲着。

    好不容易得了会儿空,见周围没人,母亲问白邙:“你到底啷个打算的?”

    她从白邙的言谈话语中,基本上已经断定,他跟芈璐肯定在暗中来往,她看着芈璐长大,一直怀有好感,只要看见她,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欣赏喜欢,要不是跟吴家订了婚,她完全乐意他们两个结合在一起,但现在芈璐被吴家那边不丢不放,这边又跟白邙不清不楚,早晚要酿出大祸来。

    白邙心思沉重,也不看母亲,道:“格外麽子打算,边走边看呗,水来再掏沟。”

    母亲恨声道:“都火燎眉毛哒,你竟没个主意!你没看吴家那边都已经行动起来哒,你说说,你跟璐娃子究竟啷个做嘛?”

    白邙看着母亲,低声道:“我们两个都愿意,想在一起。”

    母亲追问道:“那吴家那边啷个掰扯清楚呢?你不是不晓得,那个鬼儿子的爆脾气。”

    白邙道:“脾气又啷个来?都啥子年代哒,法律早就规定婚姻自由,女方不愿意,该退婚就退呗!”

    母亲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说的轻巧,有啷个简单?”

    白邙白赤着脸道:“那还啷个做?”

    母亲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却见芈幺爸送竹筐来,两人便哑了声,白邙正恨着芈幺婶,也没给他好脸色,芈幺爸几次跟他搭讪,白邙都爱搭不理。

    好在母亲沉住了气,东拉西扯地敷衍了过去。

    最后芈幺爸还是满腹狐疑地走了,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回家跟老婆说起,芈幺婶便提到跟白邙母亲聊家常的事儿,气得芈幺爸把她大了骂一顿,随后,再三问她还跟哪个说过,芈幺婶吱唔半天,怕芈幺爸真的打她,只说再没跟别人说起。

    芈幺爸看出她没说实话,却又拿她没辙,心说,这下可把一圈儿的人都得罪了。

    临近中午,白邙和母亲把上午收购的桔子连同竹筐装上去供销社的车,白邙却忘了在身上带烟,母亲说到那边商店去买,可司机要赶时间,商店距离又远,就说不用,便拉开驾驶台的门钻进去。

    白邙连连对司机直道抱歉,并说好下次一定加倍补上,司机倒也没有介意,笑着探出身子拍了拍白邙的头顶,说了声莫想啷个多,就按了声喇叭,一轰油门开走了。

    白邙看着车影从公路上卷尘而去,衣服突然被猛的一拽,本来就没留意,差点被拽了个趔趄,吓了一跳,转头看时,母亲正紧张地斜眼瞄着桥头,脸却假装转到另一边。

    只见吴新一个人骑着摩托往这边驰来。

    白邙连忙把母亲往后一拉,顺手就要抄扁担,却不知扁担去了哪里,四处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