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

    在同龄人之中，她从不知晓“爱”或者“喜欢”具体是一类怎样的情感。但她却竭力地欣赏每一个帮助过她的人，她不知道这样是否算作花心泛滥，而且她那隐秘的感激也从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还记得是小学的时候，她得了一次还算严重的胃病，诊断结果记不太清了，可能是食物中毒吧。她在课间已经呕吐了一次，止不住地呕吐在了自己的桌上，地上也溅了一些。她觉得很丢脸，是好心的同学递来纸巾才让她擦干净了桌子和地面。

    数学课上，她认真地听着讲，却还是有着止不住呕吐的痛感。她是捂着嘴跑出教室，躲进厕所的。

    她不想把呕吐物残留在洗手池和蹲厕令他人不适，便躬着身子一直站在腥臭的垃圾桶前直到把早餐呕吐干净。

    她是多么的狼狈，从厕所回到班级坎坎几步路，又干呕了几次。

    她甚至为自己的狼狈感到羞愧，不敢再进入班级，而是待在教室外的椅子上，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干呕，却再没有什么能吐出来的东西了。

    她不记得是怎么联系上家中长辈的，但是深刻记着是借给她纸巾的那位同桌帮她把书包整理好并带了出来。

    最后是在家里借住的表哥背着她去医院的，因为她实在呕吐到没有什么体力行走了。

    只是很小很小，微弱到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一件事，也许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只是帮助她整理了书包，她就感激了那位与她并无深刻关联的男生整整三年。她不知道这种感情能否归入“喜欢”这件事，在还算幼小的年龄，她想应该是不算的，说是欣赏，但最后还是觉得感激二字最确切。

    她不会让任何人，包括那个帮助过他的男生知道她那轻贱的感情。

    在短短的三年里，她在午休期间，也是同学们朝着一个方向趴着休息的时候，都会偷偷望向不远处座位的他。

    她知道，这种孩童间的感情，很快就会消散。过了三年，也就是顺利升学以后，即使是再和男生分到一个班级，她的感情也如期地消散了。她很惊讶，但更多的是庆幸。

    至她工作后，每当回想起小学时加了那名男生的联系方式，还发了很多表情包，说了许多稚嫩的话语，却只为加深二人那微弱的联系。她感到无奈，在那时男生作为“被感激”的一方，一定会认为她是一个与现实反差过大，喜欢骚扰自己，实在有些烦人的人。甚至，这或许会成为他谈笑的资本……

    后来也有些类似的事。一个是竟然记得她名字的男生，一个是军训时帮她搬了一会儿重物的男生。她感激却不敢同他们再说那些不必要的话。

    她很奇怪，记忆力总用在他人记不清的地方。她曾和军训帮她的男生上过同一个社团，坐在一起看电影《海洋*缘》。她还记得，他肯定已经忘却了吧。

    直到初中毕业后，她也只是和他们说过个位数、必要的话语。

    她习惯被一次次遗忘，更何况可能从未被记住呢。

    她知道，她的感情是盲目而轻的，像漫天散开的鸿毛，但她还是忍不住在某个时段付出她那奇怪的情谊，即使是滴水之恩。

    她的眼睛好疼，原来自己本身就轻如鸿毛。她想起父亲说的那句“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1千克的羽毛和1千克的水，哪个重？”当然是一样的轻。

    多傻啊，可惜她改变不了自己。

    “如水的女孩，盲眼的姑娘啊，你要这样活着吗？”

    “我只能这样活着啦。”

    ***

    ——如果可以，下辈子不想做人啦。做石头吧，心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