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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遭遇

    周围一片漆黑,她只能感到自己在快速奔跑。

    前方是他。此刻,他攥着她的手,拉着她一直向前冲刺。

    不,不是冲刺……她很快意识到……他们是在逃亡。

    为什么要逃走?这里又是哪里?

    这样的念头刚刚划过脑海,背后的破空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随后,是山铜长矛自背后刺入身体的痛感。她清晰地感到,那根长矛打碎了她半边脊椎骨,随后被骨骼弹开偏向另一边,搅碎了她的肺叶与心脏,随后继续前行……

    刺入了他的后背。

    她一下子瘫软了下来,而他只是被这根长矛打了个踉跄。他回头看向她:

    “……还是晚了啊。”

    两人被同一根长矛洞穿了。她脸色惨白,想要惨叫,但浑身的无力感让她没有力气哀嚎;想要颤抖,但颤抖会让血肉拍打长矛,带来更绝望的痛苦。

    想要……想要温暖……来遏制自长矛泛起的冰冷,来骗自己依然活着。这个念头压过了一切。

    但被长矛刺中的他不可能给她一个拥抱。

    不,是有可能的。

    她动了动腿,让自己在抽搐中勉强不会彻底倒下。

    然后,一点一点,任那长矛在体内引起剧痛——她挪向被同一根长矛刺穿的他。对他的渴望,对那温暖的渴望,压过了撕裂神经的痛楚。

    原本被长矛刺出胸膛的血肉,被她的挪动给塞回了体内,随后又被翻出了后背。

    长矛的柄部并没有开刃,这意味着她将自己的软组织按在粗糙的表面上摩擦。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正在被刮掉,但她并不在乎。

    山铜的长矛被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还有一些软组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点一点接近的她,已经快要疯了。

    然后,她终于挪到了他的背后。随后她环抱双臂,轻轻地抱住他,用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声音说道:

    “好温暖。”

    她微笑着,然后表情永远地凝固了。

    连欣平静地睁开眼,这次做梦不是突然死亡,所以她没有被惊醒,而是非常平和地从一个落叶堆中醒来。

    虽然后背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自己不久前让一群土匪掉入尖刺陷阱……也难怪会做被刺穿的梦了。

    她又想了想……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身下是落叶堆……是那个怪物给自己找的柔软铺垫?这么一想他好像也没那么坏。

    连欣低头看向脚踝,只见那里……居然完全好了?而且捕兽夹也没有了,大概是被取下来了。

    她坐起来,收腿,凑近点观察自己的脚踝,只见那里的确痊愈了,连欣捏了捏那里,也没有传来痛感,骨骼似乎也没有缺少哪块。非要说的话,就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还在那里,宣告着这只脚踝曾经被一只捕兽夹重伤过。

    不过,这是怎么治好来着?连欣看向周围,只见一个脑袋是光球,身体是骷髅的家伙,正拖着两根原木朝自己走来。

    真的是两根原木,而不是两根树枝。他每一只手都拖着一根一人粗的木头缓缓走来。

    连欣见状立刻起身,小心问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三起的头部发出迷惑的紫色光辉,“制作营火啊。”

    “有拿那么粗的木头做营火的吗!”连欣还想着这家伙想把这么大的木头劈成很多根木柴。就算是那样火过头了。

    三起的紫光更加浓郁了,“不是说,要用多个这样的木头在地上,交错搭成尖锥,然后点火吗?”

    连欣一脸震惊,随后叹了口气,“那是篝火吧!还是过节用的那种!”

    “哦,不是的。过节的篝火要用二十根原木搭成木塔……”

    连欣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你把木头扔了,来我这边。”

    “哦。”三起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将原木抛出四五十米,随后乖巧地坐到了连欣身边。

    连老师惊恐地看了看木头落地的方向,随后保持冷静挥了挥手,一块悬浮的光板出现在连欣和三起面前。“你看,”连欣的声音非常温和,“我们只有三……两个人,所以用一些树枝搭建篝火就可以了。”

    说完连欣起身,趴到地上,一边对三起讲解,一边用双手扒地上的泥土:“小型篝火的话,除了木头,还需要挖一个大约三十厘米的浅坑用于防风,也有防止火舌伤人的考量……”

    说到这里连欣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陷阱,里面还躺着六个土匪,随后看向三起道:“你准备做的那种篝火,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很危险……”

    三起挠挠头,“可是我们还没生火啊。”

    连欣叹了口气,“万一那么大的光亮吸引来了不必要的危险怎么办?”

    三起的光球忽然变成黑色。此刻光明和温暖消失无踪,他轻轻提起连欣朝米粒那边走去。

    连欣暗道不妙,这家伙果然发现米粒了!连欣正在考虑怎么挣脱三起的骨质大手,从而抱起米粒就跑时……三起低声对连欣说道:

    “已经……有危险靠近了。”

    原来舍弃光与热,是为了潜伏于阴影中。

    三起提着连欣快步移动,经过米粒所在的草丛时,他低身用臂弯托起小米粒,随后转身离去,快速又无声地穿梭于密林中。他的速度非常快,周围的树木都在飞速向后远去,连欣估计这家伙的速度是自己的十倍不止,这还是他提着自己和米粒的情况下。

    好像真的有什么危险在接近自己。连欣抬头看向自己脸旁边的漆黑球体问道,“……到底是什么?”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携带大量重武器的长身人。从骨骼判断,他大概27周岁左右。此外,他的肌肤较为粗糙,身上也有多处伤痕,应该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士。”

    “但是,他没有散发任何气场。我不明白这一点。”

    连欣闻言一惊,“……你怎么看到的?明明有这么多障碍和那么远的距离……”

    一听三起的描述,连欣就知道这是先前在山岗上看到的那个人。但她可没看出那么多细节。

    三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视线就是脑袋发出的光,光反射回头部的便是视野。听她说,是反射与漫反射让我视力超群。我还能‘看’到你们说的‘气味’与‘声音’。”

    连欣一言不发。三起这才发现,自己正在用提着连欣后衣领的手指着自己的头部……连欣快被勒窒息了。

    三起见状赶紧把连欣放到地上。少女一落地便趴在地上大口咳嗽,可想起三起描述的那个“危险”,她又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声喘气。

    “对不起对不起。”三起露出沮丧的蓝光,连忙跟连欣一起趴在地上,轻轻拍她后背,“我不是故意的。”

    连欣瞪了他一眼,“的确,你就是个……”

    她本来想说“笨比”,但作为老师的素养让她忍住了。这家伙的确有点傻傻的,但救了自己一命,还把米粒托的好好的,不跟他计较了。

    连欣刚这么想,三起便开口道:

    “如果我们要逃走的话,最好把这名白发的少女放在这里。”

    连欣闻言直接急了,“你想干什么!你不带着我带着!”

    开玩笑,把米粒交给陌生人?你脑袋里都是光所以没有脑子吗!

    我辛辛苦苦和歹徒斗智斗勇不就是为了保护米粒吗!你这太阳脑袋开口就触碰我的底线?

    看着连欣炸毛一般的神态,三起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如做错的孩子一般露出沮丧的蓝色光芒……而是露出了微弱的金色光芒。

    “那个人是冲着米粒来的。”三起轻声道,“米粒身上有某种修正,在源源不断地发送一种修正冲击。而那个人有能力追踪到这种脉冲,如果不放下她——”说到这里三起轻轻地摇了摇臂弯,看着怀里沉睡的白发少女,“我们会被那家伙一直咬着。”

    连欣闻言沉默了一会,“三起,我们能……逃走吗?我不能舍弃米粒。”

    “不能。”三起摇摇头,“那家伙和我一样,有着‘决心’。他会一直追踪我们到世界的尽头。”

    说到这里三起看向远方,“而且还有很多人同样在追踪这个小女孩。我们将面临更多的追踪者。”

    听完三起的话,连欣反而松了口气。

    “好啦,好啦。”连欣从三起怀里接过米粒,摸了摸她的脑袋,“三起先生,倒真是麻烦你带我们跑了这么远。”

    三起看着连欣:“……我是不会走的。”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吧。”连欣从三起笑了笑,“你没必要卷入这些的。”

    说到这里连欣想起先前三起冲过来时,一直说着的话:“赶上了!”三起和自己……也有关系吗?

    三起听完连欣的话,认真问道:“就算被那么多未知的家伙追逐,你也不愿意舍弃米粒吗?他们比那些歹徒要可怕数万倍。”

    周围窸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个长身人已经很靠近了。连欣摇了摇头,“对我来说,土匪和那些人都能轻松杀死我。所以没什么区别……”

    “既然我在最开始做出了选择,那么我此后都不会改变。”

    “好!说得好!”

    三起原本漆黑的头部猛地冒出璀璨的金光,他活动了一下关节,骨质的身体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我在最开始做出了选择,那么我此后都不会改变!”

    真奇怪啊。他为什么重复我说过的话呢。

    三起说完便一手抱紧了连欣和米粒,随后猛地一蹬腿,向天空奔袭而去!

    “怎么突然……”

    连欣还没说完,便发现了异常。

    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不,其中一个太阳……正在下落。

    三起在空中忽然横向一动,连欣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这才发现那个下落的太阳居然离自己不远。如果不是刚才躲开,想必刚才一定就撞上了吧。

    “那是……什么?”

    在汹涌的气流中,连欣低声道。

    而即使气流声如此之大,女孩的声音如此之小,三起依然听到了,并且回答:

    “那是至阳!”

    话音刚落,那个“太阳”便落到了地上。

    随后……便是如果太阳落地,该有的表现。

    那枚球体在接触泥土后迅速膨胀,汹涌的等离子体笼罩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连欣甚至看到那恐怖的光幕就快要蔓延到他们所在的高度……三起立刻凭空蓄力,向上空再度冲刺。但那球体的忽然出现挤开了数以百万吨计的空气,如海啸一般的气流狠狠地冲击着少女的面庞与长发,几乎改变了三起光球的形状。

    随后,下发传来树木灼烧的声音,密集的脆响仅仅持续了数秒,随后便是什么东西被蒸发的声音。

    那之后,光球忽然破了个口,那个破口迅速扩大,露出了里面暗金色的内胆。随之流出的还有令人绝望的高温,那些未被光球覆盖的树木毫无征兆地开始燃烧,连绵光球附近数公里的树木都受其影响。

    最终,光球完全破裂,包裹着的一切都暴露在空气中,它们朝着一切可能的方向冲击,横扫,破坏!金色的洪流冲击着光球外的一切,所到之处,皆是焦土!

    更加致命的是,空气正在回流!被推开的空气此刻正在涌向低密度的爆炸区!而腾空而起的扬尘,带着还未消耗殆尽的体外资源力,正在冲向连欣!

    “这……”

    连欣被这宛如核爆一般的场景震惊到了,居然看着冲击而来的危险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三起的头部变为亮紫色:

    “撕毁新世代修正合作协议。”

    随着三起说出这句话,本该冲向他们的,由那场爆炸引起的一切反应都绕过了三起等人。连欣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又看了看三起。

    “至阳裁决?这,这……”

    “百年树人”修正告诉了她,这次打击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但当连欣看向三起,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时……

    “百年树人”却突然损坏了。

    三起看向连欣,“啊……对不起。我忘了跟你说不要对我用修正……不然会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的。”

    “是因为你撕毁了什么协议吗?”连欣又怕了起来,这家伙居然精通修正,撕毁协议这一操作是闻所未闻的,就连百年树人都鲜有记载……还以为他只是四肢发达。

    三起他点点头,随后看向地面,“他们启用了非常高超的隐身修正,也只有撕毁协议的我才能看到他们……”

    连欣忽然想起了什么,“米粒身上的‘至阳诅咒’,还有‘至阳裁决’,都有‘至阳’之名,这难道是……”

    三起的光芒忽然变成了红色。

    “啊,原来和我一样都是‘怪物’啊。”

    连欣感觉有杀气在自己背后蔓延。

    “等等,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连欣忽然想起来,那个在山坡上提示自己背后有土匪的人,“他……”

    “没死。”三起看向地面:

    “并且,他正在和那些隐身的家伙厮杀。”

    随后,有破空声自穹顶响起,阳光被遮挡,愤怒的咆哮自苍穹深处响起,连欣看到数十枚航空炸弹从云层上方落下,还有云层上方,那巨大的阴影!

    航空炸弹落到地面,激起比刚才小一些的爆炸。但随后,强大的资源力在地面激起,连欣看到,在那焦土之上,有一个男人正拖着长刀,平静地走向面前那些冒着金色光辉的,修士衣装的人们。

    连欣感到一阵恶寒。因为那些修士一直都在盯着自己,即使相隔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