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曲花街的风和唐人街的云吞（3）
旧金山的唐人街非常繁华。据说这是除了纽约之外最大的华埠。在唐人街上漫步，就能够看到泛美金字塔的轮廓。而一进入唐人街，各种食物的香气遍飞奔而来，迅速地包围了薛小美他们几个。薛小美他们还是选择吃广东菜，因为口味能算上正宗。其他的中餐，都莫名地变了味道。
宫保鸡丁是最常见的中餐，即便是薛小美他们住的小镇上也有。那家餐馆的名字叫做：“四川”。可是那里的菜，应该是不知道被哪个自以为美国人吃不了辣的厨师改良过的。就算不辣也好，因为薛小美并没有吃辣的本领，但每个菜都感觉是糖醋口味，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中国有那么了不起的八大菜系，就算没有蓑衣黄瓜和文思豆腐的刀工，起码的味道怎么也能跑偏了这么多？糖醋肉是薛小美唯一认可的糖醋菜，糖醋鱼就不好吃，松鹤楼的松鼠桂鱼都不好吃，美国的中餐师傅做的就接近有点可怕了。
好在，旧金山华埠的广东菜师傅是比较执着的。薛小美闻到那一碗云吞纯粹的香味儿时，乡愁已是满满。薛小美确实想家了。大家各地点了一两样，然后交换着一起吃。都说中国人有中国胃，薛小美以前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各种菜都应该尝一尝，应该都有可取之处。但是，现在她百分百同意中国胃这个理论，没办法，喝冰水生出来的小孩和喝热水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当然，这些是后话。在美国的医院里生娃，只有一种水给产妇喝，冰水混合物。中医要是看见了，可能得大呼小叫。）
薛小美每天早上都在FOX家的早餐中喝一杯冰橙汁，并没有不舒服过。但是，好像还是热水更好一点，暖人暖心。其实英国人以前得下午茶都是喝热茶的，日本人也是明治维新之后才开始吃牛肉、喝冷水。薛小美的姥姥说，人年纪大起来，阳气就弱了，如果一直喝冰冷的东西，阳气会更弱。阳气弱了，人就要生病。
薛小美可不想生病，高考前那次急性肠胃炎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那是离高考前还有一周，薛小美和她的发小一起复习，白天家里没大人，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大瓶冰可乐还吃掉一桶冰。傍晚，薛小美的爸爸回家来，带着两个人去下馆子。吃完饭回家，薛小美就肚子痛，躺在沙发上不能动。再过了半小时，就开始上吐下泻。等到了医院急诊室，已经连黄胆水都吐光了。
到了医院之后的记忆是模糊的，薛小美只记得有一个老头很不满意医生要先给薛小美看病。医生说：“你要是也要高考，就先给你看。”然后那个老头就不说话了。可见，高考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第一天晚上在医院挂水挂到半夜，中间突然进来一大群人，有个女人，穿了一身大红花的裙子，薛小美还跟她妈妈说：“你瞧她的裙子怎么那么多红花，真是花哨。”“不要评价别人。”妈妈严厉地说，但薛小美没注意的是妈妈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也是到了很多天之后，可能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吧，妈妈才告诉薛小美，那个女人穿的裙子是灰色的。她们因为出了车祸，被送来急诊室。那个女人并没受太多伤，所以才到急诊室来休息，挂镇定剂，但她身上溅满了别人的血，薛小美以为的红花，全是鲜血。
第二天上午，薛小美的爸爸继续带她去挂水。她一边挂，一边复习世界历史。过了不多久，就开始全身发抖，医生说是身体太虚，出现了盐水反应。这下书看不成了，薛小美被推进抢救室，打了一针激素。人是不抖了，但体温一下子窜到40度，医生让爸爸去住院部借了两条棉被，给薛小美盖住。鸡飞狗跳地折腾到下午四点多，薛小美的情况才稳定下来。然后住院留观。后面五天，直到高考前的早餐，薛小美才吃了一点点东西，就这样上了考场。
这可怕的记忆，让薛小美彻底地远离了冷饮。在吃了这么久半冷不凉的饭菜之后，久别重逢的一碗热乎乎的云吞，实在让人五内欢畅。薛小美自认为非常理解那些老华侨们的心情，她觉得自己也像一条鱼，游在不属于自己的海洋里。可以游泳、可以生活，但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味儿。
一个老导游曾经跟薛小美说，按照年代分，远的不说，留学生可以分成三批。首都国际机场只有第一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哪里都不错；有了第二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跟国内差不多；到有了第三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这，怎么是乡下？怎么回事，电线怎么挂在半空中，咦？电线杆居然是木头的。
老导游说的形象又生动，撇开硬件条件，薛小美虽然不受语言的困扰，但还是觉得文化的差异实在不小。有一次薛小美在给FOX一家讲白蛇传的故事，FOX爸爸突然插嘴：“我前妻就是妖精。看着挺像个人，其实是妖精。”薛小美突然觉得无比尴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白蛇是好人啊，是个好妖精。额，中国人好像更愿意按照好和坏，或者善和恶进行分类，对于种族或者物种好像要求并不严格。
在唐人街吃饱喝足，薛小美和朋友们坐火车回小镇。胃肠都心满意足的时候，薛小美也忘记自己白天为什么生大卫的气。但是这家伙这会儿正坐在她旁边，又看着她微笑呢。
“你这么奇奇怪怪地笑了一天了，有什么事啊？”薛小美问大卫。
奇怪的家伙突然不笑了，行动局促了起来，声音又轻又急：“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想了很久了。”
“嗯？”
“嗯，嗯，嗯…………”
“啥？”薛小美看向大卫涨红的脖子。
“你，你，你是不是喜欢胖胖？”大卫完全没办法看着薛小美，目光越过她，投向了窗外的一片漆黑。
“哈哈哈”薛小美的笑声惊扰了整个车厢。有人投来不满的目光，她才收了笑声。
大卫完全不知所措。
“我怎么会喜欢胖胖呢？”
“你们俩老在聊天，讲些完全无厘头的奇怪知识。”
“胖胖这一点确实很有趣，我也很喜欢无用的知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胖胖啊。”薛小美心里感到十分无语。
“那就好。”大卫开心地笑了，然后呢？薛小美想，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结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就那么傻笑着一直坐了一个小时。
宫保鸡丁是最常见的中餐，即便是薛小美他们住的小镇上也有。那家餐馆的名字叫做：“四川”。可是那里的菜，应该是不知道被哪个自以为美国人吃不了辣的厨师改良过的。就算不辣也好，因为薛小美并没有吃辣的本领，但每个菜都感觉是糖醋口味，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中国有那么了不起的八大菜系，就算没有蓑衣黄瓜和文思豆腐的刀工，起码的味道怎么也能跑偏了这么多？糖醋肉是薛小美唯一认可的糖醋菜，糖醋鱼就不好吃，松鹤楼的松鼠桂鱼都不好吃，美国的中餐师傅做的就接近有点可怕了。
好在，旧金山华埠的广东菜师傅是比较执着的。薛小美闻到那一碗云吞纯粹的香味儿时，乡愁已是满满。薛小美确实想家了。大家各地点了一两样，然后交换着一起吃。都说中国人有中国胃，薛小美以前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各种菜都应该尝一尝，应该都有可取之处。但是，现在她百分百同意中国胃这个理论，没办法，喝冰水生出来的小孩和喝热水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当然，这些是后话。在美国的医院里生娃，只有一种水给产妇喝，冰水混合物。中医要是看见了，可能得大呼小叫。）
薛小美每天早上都在FOX家的早餐中喝一杯冰橙汁，并没有不舒服过。但是，好像还是热水更好一点，暖人暖心。其实英国人以前得下午茶都是喝热茶的，日本人也是明治维新之后才开始吃牛肉、喝冷水。薛小美的姥姥说，人年纪大起来，阳气就弱了，如果一直喝冰冷的东西，阳气会更弱。阳气弱了，人就要生病。
薛小美可不想生病，高考前那次急性肠胃炎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那是离高考前还有一周，薛小美和她的发小一起复习，白天家里没大人，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大瓶冰可乐还吃掉一桶冰。傍晚，薛小美的爸爸回家来，带着两个人去下馆子。吃完饭回家，薛小美就肚子痛，躺在沙发上不能动。再过了半小时，就开始上吐下泻。等到了医院急诊室，已经连黄胆水都吐光了。
到了医院之后的记忆是模糊的，薛小美只记得有一个老头很不满意医生要先给薛小美看病。医生说：“你要是也要高考，就先给你看。”然后那个老头就不说话了。可见，高考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第一天晚上在医院挂水挂到半夜，中间突然进来一大群人，有个女人，穿了一身大红花的裙子，薛小美还跟她妈妈说：“你瞧她的裙子怎么那么多红花，真是花哨。”“不要评价别人。”妈妈严厉地说，但薛小美没注意的是妈妈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也是到了很多天之后，可能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吧，妈妈才告诉薛小美，那个女人穿的裙子是灰色的。她们因为出了车祸，被送来急诊室。那个女人并没受太多伤，所以才到急诊室来休息，挂镇定剂，但她身上溅满了别人的血，薛小美以为的红花，全是鲜血。
第二天上午，薛小美的爸爸继续带她去挂水。她一边挂，一边复习世界历史。过了不多久，就开始全身发抖，医生说是身体太虚，出现了盐水反应。这下书看不成了，薛小美被推进抢救室，打了一针激素。人是不抖了，但体温一下子窜到40度，医生让爸爸去住院部借了两条棉被，给薛小美盖住。鸡飞狗跳地折腾到下午四点多，薛小美的情况才稳定下来。然后住院留观。后面五天，直到高考前的早餐，薛小美才吃了一点点东西，就这样上了考场。
这可怕的记忆，让薛小美彻底地远离了冷饮。在吃了这么久半冷不凉的饭菜之后，久别重逢的一碗热乎乎的云吞，实在让人五内欢畅。薛小美自认为非常理解那些老华侨们的心情，她觉得自己也像一条鱼，游在不属于自己的海洋里。可以游泳、可以生活，但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味儿。
一个老导游曾经跟薛小美说，按照年代分，远的不说，留学生可以分成三批。首都国际机场只有第一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哪里都不错；有了第二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跟国内差不多；到有了第三航站楼的时候，留学生到了美国，觉得这，怎么是乡下？怎么回事，电线怎么挂在半空中，咦？电线杆居然是木头的。
老导游说的形象又生动，撇开硬件条件，薛小美虽然不受语言的困扰，但还是觉得文化的差异实在不小。有一次薛小美在给FOX一家讲白蛇传的故事，FOX爸爸突然插嘴：“我前妻就是妖精。看着挺像个人，其实是妖精。”薛小美突然觉得无比尴尬，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白蛇是好人啊，是个好妖精。额，中国人好像更愿意按照好和坏，或者善和恶进行分类，对于种族或者物种好像要求并不严格。
在唐人街吃饱喝足，薛小美和朋友们坐火车回小镇。胃肠都心满意足的时候，薛小美也忘记自己白天为什么生大卫的气。但是这家伙这会儿正坐在她旁边，又看着她微笑呢。
“你这么奇奇怪怪地笑了一天了，有什么事啊？”薛小美问大卫。
奇怪的家伙突然不笑了，行动局促了起来，声音又轻又急：“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想了很久了。”
“嗯？”
“嗯，嗯，嗯…………”
“啥？”薛小美看向大卫涨红的脖子。
“你，你，你是不是喜欢胖胖？”大卫完全没办法看着薛小美，目光越过她，投向了窗外的一片漆黑。
“哈哈哈”薛小美的笑声惊扰了整个车厢。有人投来不满的目光，她才收了笑声。
大卫完全不知所措。
“我怎么会喜欢胖胖呢？”
“你们俩老在聊天，讲些完全无厘头的奇怪知识。”
“胖胖这一点确实很有趣，我也很喜欢无用的知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胖胖啊。”薛小美心里感到十分无语。
“那就好。”大卫开心地笑了，然后呢？薛小美想，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结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就那么傻笑着一直坐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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