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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英与胡同

    秋风渐起,虽然在江南还是潮湿闷热的天气,但北方应该已经有天高云淡的感觉了吧?薛小美想起了秋英。

    在爷爷家那条胡同正对着家门的西面墙根,种着一大片的秋英。这个名字比波斯菊好,波斯菊有点怪怪的,还不如波斯猫来得亲切。还是秋英好听,从夏入秋,也无需照料,就这么一大片烂漫地开着。墙上面爬了很多牵牛花,同样也是在西面,这墙的东面是一个什么单位,薛小美也不记得了。这条胡同是南北走向的,爷爷家的院门是朝东开的,还真奇怪。这些秋英和牵牛花都是薛小美的爷爷种的,进了胡同口,远远望见一片紫粉色的花摇曳着,就是快到家了。爷爷的院子东头还有一棵两层楼高的沙果树,秋天挂满了小灯笼,多一半是红色,少一半是黄色,咬一口,沙沙的,甜里带着酸。沙果树下是两间朝南的正房,一间是堂屋,吃饭、见客都在这,里间是炕,据说最多的时候睡了7个人。可不嘛,爷爷奶奶带上薛小美爸爸这辈儿五个儿女,正好7个。

    薛小美是三个多月回到小院的。她也是在这个大炕上长大的,奶奶带到一岁半,才送回爹妈身边。那时候的产假是四个月,部队有规定,要薛小美的妈妈准时返回昆明。不得已,薛小美被送到爷爷奶奶家。薛小美的妈妈是78级的大学生,和薛小美的爸爸算是同学,只是不同届,她带孩子也是全靠看书。薛小美的妈妈跟奶奶交接了将近一个月,含着眼泪回了部队。临走前,她用漂亮极了的楷书抄了一整墙的喂养指南,按月份顺序排好,贴在奶奶家的炕围上。等她走了,这就成了胡同里的一道“奇景”。

    有了薛小美,奶奶就升级成了“全福人”,街坊邻居结婚做被子,来来往往要求薛小美的奶奶给做最后几针,讨个吉利。来往的老太太、大媳妇多了,难免有几个注意到炕围上贴满了字,再仔细一看,都哈哈大笑起来:“你家孙女的尿介子都是雪白雪白的纱布,我们还以为是屉布呢!她这个娘是真讲究!还不放心你带孩子,你数数你带大了多少个?”薛小美的奶奶笑着:“她爹她们五个,加上孙子、外孙子,到她正好第十个。她妈妈是大学生,有文化,人家写的我看了觉得很对,应该贴,我也该经常看。”

    一时间,那些个笑的没了意思,背地里说:“这老太太是真稀罕这个大儿媳妇!”

    一条胡同那里不透着风,薛小美的奶奶就是稀罕这个大儿媳妇!

    这些个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到了千里之外,薛小美的妈妈一直都记得,她总是说:“奶奶是最好的人。”

    薛小美对于秋英的记忆,肯定不是来自于一岁半的时候。应该是小学里的夏天,爷爷奶奶家多凉快,每次放了暑假,她就拼命赶作业,等她爸妈放了暑假,她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回去玩儿了。

    小院儿里的夏天,凉快又惬意。早上起来可以先去喂兔子,兔子住在西墙边,有两只,又大又白,可爱极了。兔子不喜欢离开窝,可是薛小美总幻想带着兔子出去遛弯,就像人家遛狗那样。总待在笼子里多闷得慌!薛小美总是劝说兔子们出来走走,但是兔子从不理她。

    吃过了早饭,表哥和堂哥就来了,他们带着薛小美到处跑。薛小美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像兔子,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小院,她更喜欢看爷爷种的各式各样的花,看高高的沙果树,看门外的秋英。有一年,爷爷种的昙花开了,可惜那时候薛小美早就梦了周公。第二天早上薛小美很难过,爷爷拍了照,但是也一时看不到,要等这卷胶卷用完才能去洗啊!爷爷说:“其实你也很少看到牵牛花开满墙对不对?等你起来,牵牛花都打蔫儿了。”爷爷说得对,薛小美真的起不来。既然看不到昙花,那无论如何也要早起一次,看满墙的牵牛花。薛小美让妈妈上好闹钟,五点半叫醒她。妈妈笑,说六点也来得及,反正爷爷奶奶和他们俩都是五点多就起来了。

    薛小美确实看到一整墙的牵牛花了,那样子像极了于非闇先生画的老舍先生家的牵牛花。薄薄的蓝紫色小喇叭,随着风荡漾起来,枝枝蔓蔓伸展着,那些个小喇叭有可能正在小声地合奏着什么,应该是淡淡的,悠扬的旋律。那一大片蓝紫色逐渐淡去,剩下的是欢快的秋英,是一种更明亮的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