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蜂和晾衣杆

    这两天薛小美在重读汪曾祺先生的文集。小时候只记得汪先生的那篇《故乡的野菜》，里面说到的蒌蒿大概就是薛小美那时候很不喜欢的芦蒿。芦蒿有股子怪味道，但是在薛小美的家乡，它是春节时必定上桌的一道年菜。大人们说这怪味道是清香，薛小美只是撇嘴，脆是脆的，嫩也是嫩的，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味道，当然没有香菜那么讨厌，没那么冲鼻子，也不至于恶心。所以薛小美总是应付差事似的夹一筷子，放在碗里，再慢慢地消灭它们。说来人也是很奇怪地，薛小美上了高中之后，突然爱吃芦蒿了，而且百吃不厌，要一直吃到芦蒿老得嚼不动，才能放弃。

    等到她上学离开家，到了BJ，又突然开始惦记河蟹和河虾。这两位都是多么麻烦的食物阿！薛小美从来没觉得自己喜欢吃这些。尤其是河蟹，在家的时候总觉得没有梭子蟹过瘾，有时候还有一股子土腥味儿。可是在BJ的超市里突然看见这几个月不见的朋友，再看看身价，嚯，88一斤，看样子也就是个二三两的品级。薛小美咂了咂嘴吧，有点流口水。

    重读汪先生的文集，又看见许多小时候没注意的细节。比如写土蜂的一段，薛小美看得哈哈大笑。汪先生小时候竟然也和我一样！他居然去堵了土蜂的洞，然后看那个毛绒绒的蠢东西找不到回家的门是多么可笑！薛小美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但不是土蜂在地上挖的洞，而是晾衣杆。那时候薛小美家的阳台上有好几根晾衣杆，都是竹子，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指头粗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只土蜂，在上面打了圆圆的黑洞，钻进去做窝。薛小美盯着看，妈妈说让她小心，被蛰了可是不好玩的，还叫爸爸尽快把这些晾衣杆扔了。爸爸答应着，然后就忘记了。于是薛小美坐在阳台上看书，就常有这些黑黑圆圆的家伙在周围嗡嗡着。

    有一天，薛小美本来就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恼了，于是拿了口香糖，打算把土蜂制造的洞都给堵上。成功地堵住两个，也没有发生任何事，薛小美得意起来，哼！让你们嗡嗡嗡！嘴里又使劲地嚼了嚼，把一团再没有一点甜味的口香糖放在右手无名指上，对准一个黑洞洞就塞了过去。“哎呦！”薛小美大叫了一声，“疼疼疼疼……”再看这无名指的时候，它正在迅速膨胀，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到了大拇指粗细。薛小美的叫唤引来了妈妈，妈妈看了看，“该！”回屋拿了冰袋来给薛小美敷上。

    薛小美已经疼得冒了汗，嘴上还犟：“这该死的土蜂！”爸爸笑了：“谁让你自己找的？你没事干拆人家屋子，不蛰你蛰谁？这土蜂是拿命跟你拼了！蛰了你，它只怕也活不成呢！”薛小美的心里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很不该做这样没意思的事情。

    妈妈在厨房里突然说话了：“爸爸，你还不去把那些晾衣杆丢掉吗？”爸爸不笑了，吐了吐舌头，去找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