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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艳丽与卑鄙

    同一时间。

    城郊,艺术中心,一栋雪白的三层小楼里。

    一楼,四面白墙,只朝北的那面墙上悬挂了一幅小小的素描画。

    画中的小竹楼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沉闷而灰暗。

    “美吗?”吴旻问。

    盛驰耸耸肩,“比较抽象。”

    “是我爱人的遗作。”

    盛驰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顾晚秋。

    他面上不动声色,吴旻继续说:“这是她回国前,让看守她的保镖给缅甸警方送去的,来,坐吧。”

    一层全部打通,只临窗摆了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盛驰看出来,他坐的这把椅子是今天临时放进来的。

    “据我所知,这二十六年里,你父亲给你母亲和你的生活费超过十亿,如今你为了三百万为我去做警方的间谍,又是为什么呢?”

    盛驰看着这个东南亚最大的毒枭,代号冥王的男人。

    “为了刺激,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一个私生子的阴暗心理,过去,钱对我而言来得太容易了,反而让我失去了对它的兴趣。”盛驰点了一根雪茄,“可人生在世,若是毫无奔头岂非太无趣了。情绪如果没有波动那和死人有什么区别,总要找点什么来填补空虚。有的人靠爱情,有的人靠毒品,而我,靠这个。”

    吴旻的眼睛里露出点笑意,他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酒杯和盛驰碰了一下,冰块磕碰在杯壁上发出幽微的声响。

    盛驰的心脏也跟着晃了一下。

    他猜不到吴旻在想什么。

    吴旻喝着酒,姿态放松而闲适,但你不能因为他此刻的懒散无害而忘记他食肉动物的嗜杀本能。

    他看盛驰的眼神就像在说:瞧瞧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毛头小子。

    吴旻说:“我知道你这样的私生子习惯了随心所欲,不受承诺所缚,随时可能反水。我尊重你的性格特征,不过,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你的小女朋友着想,她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公务员?”

    盛驰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他没说话。

    吴旻问:“你很爱她。”

    “很有好感。”盛驰没有否认,

    “她了解你吗?知道你交过多少女朋友,睡过多少女人吗?反过来说,你又了解她吗?”

    “玩玩而已,何必了解太多。”

    吴旻哈哈大笑,这个表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年轻了一些,他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摇了摇头,继续说:“你在撒谎,在紧张。但你要知道,最高明的撒谎者往往要先骗过自己。其实我自己,也常常会产生深爱过顾晚秋的错觉。但仅仅是错觉而已。活人血祭这件事,我们内部知道的人并不多,谢谢警察帮我拔出钉子。”

    盛驰心里划过一丝不详。

    “你刚才说,警方查出顾晚秋回国后有过生育?”

    盛驰转变思路,“因为钉子向警方传递你用活人血祭的消息,警方认为,你对顾晚秋余情未了,所以想用这个内部消息干扰你,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因此来到这里了,也说明,你安插在警方的卧底,不止我一个。”

    吴旻摇了摇头,“你知道,其实一开始和顾晚秋谈恋爱的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吗?”

    盛驰克制着自己不要把这种不祥浮现在面部表情上。

    “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对家族在东南亚的生意一无所知,他成功把顾晚秋骗来缅甸后,又以死相逼让我们放走她。可惜,顾晚秋临走前的那副画害死了他,缅甸的武警冲到那栋竹楼时,我弟弟正坐在里面对着顾晚秋的照片发呆。”

    “顾晚秋到死都不知道,他的恋爱对象,其实是我们兄弟两个。”

    吴旻生性残忍强势,善于主宰,这或许继承至他的父亲。而他的弟弟,阳光纯良,气质里的东西不会骗人,这也是一开始能迷惑住顾晚秋父母的原因。

    “不过嘛,顾晚秋如果真的有过孩子,那一定是我的,如果她真的有过生育,那么这个孩子,现在一定还活着。”吴旻站起身,系上西装的纽扣,他对着盛驰点了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盛驰也站起身,他收起少年人的神态,看着吴旻的背影,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而深刻起来,“我也是。”

    吴旻走出画室,十几个保镖训练有素的跟在他身后,走在最后的那个保镖顺手拿走了吴旻刚才喝酒的那只酒杯。

    几分钟后,一辆一辆路虎从地下车库鱼贯而出。

    装扮成清洁工的外线侦查员立即向队长汇报:“出来了,但不确定在哪一辆车。”

    蓝牙耳机里传出清晰的指令:“不要打草惊蛇。”

    二十辆路虎连成一条线,在一个又一个的分岔路口各自分散,不动声色的没入这座繁华都市的各个方向。

    盛驰独自坐在那幅素描前,头顶无数的监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一动不动的看了将近一分钟,才站起身,离开小楼。

    “盛驰,我们分手吧。”

    当言思隐柔和平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时候,盛驰刚回酒店。

    他原本是瘫在沙发上的,听到这句话后慢慢坐起身,在窗外的霓虹碎影里睁开眼,低声问:“为什么?”

    言思隐咬住唇,咽回眼泪也咽下颤抖,“我发现我好像没有很喜欢你。”

    盛驰没说话。

    “今天见了你的家人......我没想到你是私生子。”

    盛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找出车钥匙,“你在哪儿?在学校吗?”

    言思隐的心脏被一把叫“过去”的大手奋力捏揉,痛苦使她几乎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她仰面慢慢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常。

    她带着点调侃的笑着说:“分手吧,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盛驰语气不善的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言思隐没说话。

    盛驰忽然问:“你哭了吗?”

    言思隐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灯光大亮的客厅里,慢慢的垂下了头。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梦想中的古老橡木地板,被一滩泪水浸得发亮。

    人生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她无法像修改一条连衣裙那样修改自己的历史,她骗了盛驰,现在是该说再见的时候。

    夜色浓重,这片还未完全建成的奢华小区像是睡着了。

    言思隐慢慢往外走。

    公寓大门前停着一辆别克GL8,言思隐在与这辆商务车擦身而过时,电动车门忽然打开,一双手如魔鬼一般伸出来,将她拖入车内,一块浸泡过迷药的手帕捂上她的口鼻,她刚要张嘴呼喊,大量的迷药冲入鼻腔,她没有一丝知觉的晕过去。

    昏暗的废弃仓库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只有一扇窗户。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晦暗的仓库里投射出一支暖黄色的光束。

    言思隐被绑在椅子上,坐在光束之中。

    眼前灰尘浮动。

    当她迷药的药性中缓过来,杀手绑绳才捆到一半,他看了一眼慢慢恢复神智的言思隐,笑道:“哟,醒了,身体素质不错啊。”

    言思隐被他温和到变态的声音吓得又清醒了几分。

    她转了转脖子,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绑匪又开始说话了:“我给你扎了蝴蝶结,这样死得漂亮一点。”随着话音一落,手腕上的绳子猛的收紧,简直要勒进皮肉里。

    言思隐疼得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一只枪对准在她的脑袋上。

    冰凉的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随即缓缓下移,像情人爱抚的手指,温柔而缱绻的沿着她侧脸的线条划到她的下巴上。

    枪身将她的下巴稍稍托起。

    她背脊冰凉,微微发着抖,在极度的恐惧中,她感受到黑暗里那两束打量她的目光。

    这不是一个绑匪,而是一个杀手,他的眼睛像狼一样又冷又亮,说话的声音非常温文尔雅,如果他不做这个职业,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我已经收了两百万现金,并且承诺过,一旦被警方发现,必须立即自毙。这么多钱……你说,我的雇主该多恨你啊?”

    言思隐说:“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中国人。”

    “我出生在中国,六岁之后一直生活在缅甸。”说完这两句,杀手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生病了?”

    “是啊,肺癌晚期。”

    两人平静的聊起天来,杀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长得很美。”

    言思隐叹了一口气,“你开枪吧。”

    “不。”杀手摇了摇头,“那样不能使你痛苦。我的雇主说了,要我在你活着的时候,你身上的肉割下来,一片肉十万。所以说,这肉割得越精细,我到手的钱就越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对了,我的雇主还说,她想亲眼看着你慢慢死去。”

    他平静的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通话,电话接通了,绑匪将手机放进支架,从短靴里摸出一把军用匕首,一步一步朝着言思隐走过来。

    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一刀刺入,言思隐本能的发出一声尖叫,很疼,她无助的颤抖起来。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

    汽车猛的撞向车库大门,但第一下没有撞开,随即就听到倒车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巨大的引擎轰鸣,车库大门直接被一辆漆黑的巴博斯撞得飞崩出去,尖锐的刹车声响过,车还没停稳,驾驶室的车门打开,盛驰从车里跨出来。

    车灯直射,杀手用手微微遮了一下眼睛,随即迎面走向闯入者。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杀手手里的匕首准备无误的划向盛驰的喉管,盛驰敏捷的后退半步,躲过这致命一击的同时转身踢向杀手的手腕。

    大约是没想到来人身手不凡,亦或者杀手本身生命垂危。

    匕首被踹飞,掉在言思隐脚边的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

    没有一句多余的谈话,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拳头砸在皮肉上发出扎实的闷响。

    盛驰像一只被激怒的雄狮,每一拳都用尽全力,他的卧底身份之外还有杀手身份——只要时机成熟,可以立即杀掉吴旻。

    因此他一天都没懈怠的训练。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和这个来自缅甸的亡命之徒打成平手而已。

    而杀手似乎很意外,他在缅甸的地下拳场从未遇到对手,现在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打得没有还手的空隙

    是老了吗?他可笑的想。

    言思隐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她用脚蹬了一下地面,整个人斜摔在地上,摸索到匕首后,开始费力的割绑住手腕的绳子。

    这只匕首非常锋利,只两下就将绳子划开了,连手心都被弄伤了,她三两下割掉自己身上的绳子。

    言思隐又抬头去看那两个赤拳搏击的男人,而杀手也在看向她。

    他两指并拢,点了下自己的额头,对言思隐行了个礼后,他掏出了枪,枪口正对盛驰。

    言思隐将手中匕首狠狠掷向杀手,杀手一枪将匕首打成三截。

    车库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火药味。

    趁此空隙,言思隐像一只绝望的飞鸟,她展开双臂,扑到盛驰身上。

    枪又响了。

    三颗子弹,一颗掠过她的脸颊,一颗擦开她的腹部,一颗贯穿她的右肩。疼痛在一瞬间里直驱大脑,她身子一晃,在倒下去前一秒,被盛驰接住抱紧在怀里。

    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痉挛颤抖,鲜血瞬间染红了盛驰的半个身子。

    盛驰在叫她的名字。

    但是她听不见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嘴,问:“你……没事吧?”

    言思隐在昏迷前的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盛驰捧着她的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