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院子里的山茶花开了，你要过来一起看看吗？”
邹树荣的小院中，东北角太湖石假山旁栽了一棵山茶树。
“这是我五六岁时候和我阿爸一起亲手摘下的。”
如今这棵山茶花树，已经高过了房檐上，树枝上都是整朵浓郁的山茶红，根本目测不清枝上有几朵，山茶花从墙头倾泻而下，放眼望去似乎是条山茶花瀑布，在春天的滋润下，真是美得一点也不收敛。
“一朵山茶花只能够开一两个星期，再过两天可就没那么多了，你就会看见一地的红色了。”
“真是惊艳呢。”
韩淑云形容不出来山茶花的惊艳，这一簇簇山茶红，早已全部印入自己的脑海中。
“明天我就要回上海去了，我给你我们学校的地址，有什么事情写信接着聊吧。”
“好的。”
韩淑云拿出了宣纸毛笔，蘸了墨水，她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那样急，两三下在纸上勾勒出了那棵山茶花树。
“送给你，是没有上色，上色的话就更好看了。”韩淑云紧张的将刚刚勾勒好的画递给了邹树荣。
“谢谢，没想到你也会画画，而且画的很好。”
“没有，我只会临摹一下。”
“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淑云。”
邹树荣去了上海，韩淑云刚刚考上了省立女师范，也把学校的地址给了他，然后就天天盼着他写来的信。
韩乐云点着脚将木柜台上把零食罐头给拿了下来，抓了一把饼干，然后盖好盖子，放回原处。
一厅的后花园，五儿掰着手里的饼干，一边往嘴里放，扔进水缸里，她个子太小了，根本够不到水缸，韩乐云搬来了一个小板凳让她站在上面，五儿双手捏着饼干，饼干已经被捏了粉屑，双手一张开都是饼干去粘着，就把手伸进水缸里，里面的金鱼一下子像四处游窜。
“小鱼游游～小鱼游游～”
两个女孩子在水缸里抓金鱼玩，杂役宋大娘过来问:“四小姐，看见你二哥了吗？”
“我二哥跟三哥跟他们的朋友去外面玩了。”韩乐云把手往自己的衣服旁擦了擦。
“去哪里你知道吗？”
“马跃山，到马跃山上郊游啦。”
“哦哦哦。”宋大娘口中道，“又是不说就走了。”
此时，韩逸然跟韩逸维还有谢如斯等五六个小伙伴在马跃山个小丘山上疯跑。
杨素玲正在用戴春林的首乌桂花头油擦头发，六六才刚刚断奶不久，杨素玲这次奶水特别足，足足喂了一年才断，月子里掉了头发，把她难受了很久。
她胖了，以前的衣服穿了有点紧，该做新衣服了。这几个月大鱼大肉似乎补的有点多，自己的奶水太油，使六六吃了以后消化不好，大夫看了以后便对她说:“多吃点素。”
杨素玲就开始减少吃荤菜了，如今不喂奶了，才渐渐地多吃了些。
六六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福喜一边靠着摇篮，一边做着针线活。
韩乐云两人不喂金鱼了，坐在韩宅后门的台阶上，望着洋洋的运河，船只在水面上经过。
两人望着水面往来的商客船快过了一个钟头了，五儿到底是坐不住了，起身要到天井内玩去。
天井内有韩骏文开辟了几小块土地农田，自己种上了蔬菜耕种。这些蔬菜韩乐云都叫不出来，除了那个长条的她知道叫韭菜，其余大致统称为青菜。
五儿蹲下身子，想要扒菜地里的烂泥玩，韩乐云把她抱走了，这菜可是还有半个多月才能长好，怕五儿把菜给连根拔起，就把她抱到了天井右侧的香樟树下。
“看，五儿，有蚂蚁。”
五儿手上捡了块石头，在香樟树树根旁碰蚂蚁玩。
邹树荣暑假之后就回来了，韩淑云也放假回来了，两人又聊了好一阵，大约过了七八周的时间，又得回去上学了，好不容易盼到放了假，这会儿又要走，两人都十分舍不得。
韩淑云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舍不得人家走呢？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在想时，心中似乎又如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邹树荣给韩淑云写信的时候还讲到，有几个女同学一开始剪短发了，还讲到那些守旧的遗老，认为女子剪发是有伤风化，并且问到韩淑云怎么看待。
韩淑云当然也知道，因为他的同学中也有一姐已经剪了短发的，还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她当然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道理。但那可是旧社会的，现在是新时代的，前几天在沿河的街道上就看见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剪了短发，一下子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当时沈舒怡在他身边说道:“你看看，哎，这男人的辫子都剪了，女人的也该剪掉了。”
“你会去剪吗？”韩淑云问她。
沈舒怡把自己的长辫子甩到了胸前，瞧了瞧:“我原来也想剪，但是之之说，我长辫子好看。”
“之之是谁？”
沈舒怡把辫子甩到后面，说道:“何行之啊。”
韩淑云自己觉得如果剪短发的话，洗好头之后刚起来的时间肯定会更快一些，就这么跟邹树荣回信了，并附加了一句:“你觉得我剪了短发之后会好看吗？”
这么想下去，剪发的念头在韩淑云的脑子里是越来越强烈了，但是想要剪头发就必须先打通韩骏文那一关。
韩淑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韩骏文的书房，他正在读报，胡惠君也在里面，坐在窗边拆裤脚，她左右思量了一下，紧张地张开口:
“阿爸，我想去剪头发。”
“嗯？”韩骏文怔住了，胡惠君急的叫起来:“干嘛去剪了？剪了长头发不是很好看的吗？弄的小姐不像小姐男人不像男人的。”
韩骏文什么话都没讲，韩淑云原先还紧张呢，被胡惠君这么一说，忽然有了勇气似的:“妈，时代不同了，剪了头发会方便很多……”
想胡惠君说剪发的好处被胡惠君给打断了。
“这几天在大街上看见了几个剪了头的女孩，可是我们是有家教的，人家走在大街上不怕人笑话，你要是剪了，以后怎么嫁出去？”
“那，那我不嫁了！”韩淑云这话说的好像有点赌气似的。
胡惠君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似的，不敢相信的望着韩淑云，站了起来。
“这两年隔三差五的有人来说亲，都被我跟你阿爸拒绝了，想你一定不愿意，现在看来你都十九了，应该把你早早的嫁出去，省的你再玩出花样来。”
这些话韩淑云特别不愿意听，刚才还在犹豫剪头呢，现在完全坚定了心。
“妈，你不懂。”
胡惠君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读书没你多，真是讲不过你。”就不去开口辩解争论了。
韩骏文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两角钱，放在桌上:“驾仙桥旁边有个理发楼，自己去。”
韩淑云十分惊喜，想想怎么突然容易了呢？拿过了钱，蹦蹦跳跳地朝韩骏文去鞠了一躬，道:“谢谢爸。”
“别高兴的太早了，那理头发的人还不一定敢给你剪呢，他不敢给你剪你就给我马上回来。”胡惠君说。
“知道了。”韩淑云已经很高兴了，随后就到了理发楼前。
答不答应是一回事，答应了敢不敢剪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定要有人勇敢的踏出去的，对吧？”
韩淑云在心中默默给自己鼓励，进了理发楼，理发楼的伙计听说她要剪辫子，就不敢给她剪了。
“有生意还不做吗？”韩淑云坐在椅子上，伙计没办法，也就答应了剪。
“留神，我可要下剪子了。”
“剪吧。”
修修剪剪地一会儿就剪好了，韩淑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脑袋脖子后面空空凉凉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左右端详了一阵，觉得还挺好看的，还好还好，然后飞快的跑回了家。
“挺干净，挺精神的。”韩骏文说道，“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拍照，到时候单独给你照一张。”
胡惠君并没有什么反应，大约是正在适应韩淑云换了新发型。
韩淑云的心情完全如负释重了，这下她大可以放宽心了，走到镜子面前，在镜子里面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新发型，心中无比愉悦。
邹树荣的小院中，东北角太湖石假山旁栽了一棵山茶树。
“这是我五六岁时候和我阿爸一起亲手摘下的。”
如今这棵山茶花树，已经高过了房檐上，树枝上都是整朵浓郁的山茶红，根本目测不清枝上有几朵，山茶花从墙头倾泻而下，放眼望去似乎是条山茶花瀑布，在春天的滋润下，真是美得一点也不收敛。
“一朵山茶花只能够开一两个星期，再过两天可就没那么多了，你就会看见一地的红色了。”
“真是惊艳呢。”
韩淑云形容不出来山茶花的惊艳，这一簇簇山茶红，早已全部印入自己的脑海中。
“明天我就要回上海去了，我给你我们学校的地址，有什么事情写信接着聊吧。”
“好的。”
韩淑云拿出了宣纸毛笔，蘸了墨水，她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那样急，两三下在纸上勾勒出了那棵山茶花树。
“送给你，是没有上色，上色的话就更好看了。”韩淑云紧张的将刚刚勾勒好的画递给了邹树荣。
“谢谢，没想到你也会画画，而且画的很好。”
“没有，我只会临摹一下。”
“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淑云。”
邹树荣去了上海，韩淑云刚刚考上了省立女师范，也把学校的地址给了他，然后就天天盼着他写来的信。
韩乐云点着脚将木柜台上把零食罐头给拿了下来，抓了一把饼干，然后盖好盖子，放回原处。
一厅的后花园，五儿掰着手里的饼干，一边往嘴里放，扔进水缸里，她个子太小了，根本够不到水缸，韩乐云搬来了一个小板凳让她站在上面，五儿双手捏着饼干，饼干已经被捏了粉屑，双手一张开都是饼干去粘着，就把手伸进水缸里，里面的金鱼一下子像四处游窜。
“小鱼游游～小鱼游游～”
两个女孩子在水缸里抓金鱼玩，杂役宋大娘过来问:“四小姐，看见你二哥了吗？”
“我二哥跟三哥跟他们的朋友去外面玩了。”韩乐云把手往自己的衣服旁擦了擦。
“去哪里你知道吗？”
“马跃山，到马跃山上郊游啦。”
“哦哦哦。”宋大娘口中道，“又是不说就走了。”
此时，韩逸然跟韩逸维还有谢如斯等五六个小伙伴在马跃山个小丘山上疯跑。
杨素玲正在用戴春林的首乌桂花头油擦头发，六六才刚刚断奶不久，杨素玲这次奶水特别足，足足喂了一年才断，月子里掉了头发，把她难受了很久。
她胖了，以前的衣服穿了有点紧，该做新衣服了。这几个月大鱼大肉似乎补的有点多，自己的奶水太油，使六六吃了以后消化不好，大夫看了以后便对她说:“多吃点素。”
杨素玲就开始减少吃荤菜了，如今不喂奶了，才渐渐地多吃了些。
六六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福喜一边靠着摇篮，一边做着针线活。
韩乐云两人不喂金鱼了，坐在韩宅后门的台阶上，望着洋洋的运河，船只在水面上经过。
两人望着水面往来的商客船快过了一个钟头了，五儿到底是坐不住了，起身要到天井内玩去。
天井内有韩骏文开辟了几小块土地农田，自己种上了蔬菜耕种。这些蔬菜韩乐云都叫不出来，除了那个长条的她知道叫韭菜，其余大致统称为青菜。
五儿蹲下身子，想要扒菜地里的烂泥玩，韩乐云把她抱走了，这菜可是还有半个多月才能长好，怕五儿把菜给连根拔起，就把她抱到了天井右侧的香樟树下。
“看，五儿，有蚂蚁。”
五儿手上捡了块石头，在香樟树树根旁碰蚂蚁玩。
邹树荣暑假之后就回来了，韩淑云也放假回来了，两人又聊了好一阵，大约过了七八周的时间，又得回去上学了，好不容易盼到放了假，这会儿又要走，两人都十分舍不得。
韩淑云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舍不得人家走呢？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在想时，心中似乎又如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邹树荣给韩淑云写信的时候还讲到，有几个女同学一开始剪短发了，还讲到那些守旧的遗老，认为女子剪发是有伤风化，并且问到韩淑云怎么看待。
韩淑云当然也知道，因为他的同学中也有一姐已经剪了短发的，还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她当然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道理。但那可是旧社会的，现在是新时代的，前几天在沿河的街道上就看见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剪了短发，一下子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当时沈舒怡在他身边说道:“你看看，哎，这男人的辫子都剪了，女人的也该剪掉了。”
“你会去剪吗？”韩淑云问她。
沈舒怡把自己的长辫子甩到了胸前，瞧了瞧:“我原来也想剪，但是之之说，我长辫子好看。”
“之之是谁？”
沈舒怡把辫子甩到后面，说道:“何行之啊。”
韩淑云自己觉得如果剪短发的话，洗好头之后刚起来的时间肯定会更快一些，就这么跟邹树荣回信了，并附加了一句:“你觉得我剪了短发之后会好看吗？”
这么想下去，剪发的念头在韩淑云的脑子里是越来越强烈了，但是想要剪头发就必须先打通韩骏文那一关。
韩淑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韩骏文的书房，他正在读报，胡惠君也在里面，坐在窗边拆裤脚，她左右思量了一下，紧张地张开口:
“阿爸，我想去剪头发。”
“嗯？”韩骏文怔住了，胡惠君急的叫起来:“干嘛去剪了？剪了长头发不是很好看的吗？弄的小姐不像小姐男人不像男人的。”
韩骏文什么话都没讲，韩淑云原先还紧张呢，被胡惠君这么一说，忽然有了勇气似的:“妈，时代不同了，剪了头发会方便很多……”
想胡惠君说剪发的好处被胡惠君给打断了。
“这几天在大街上看见了几个剪了头的女孩，可是我们是有家教的，人家走在大街上不怕人笑话，你要是剪了，以后怎么嫁出去？”
“那，那我不嫁了！”韩淑云这话说的好像有点赌气似的。
胡惠君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似的，不敢相信的望着韩淑云，站了起来。
“这两年隔三差五的有人来说亲，都被我跟你阿爸拒绝了，想你一定不愿意，现在看来你都十九了，应该把你早早的嫁出去，省的你再玩出花样来。”
这些话韩淑云特别不愿意听，刚才还在犹豫剪头呢，现在完全坚定了心。
“妈，你不懂。”
胡惠君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读书没你多，真是讲不过你。”就不去开口辩解争论了。
韩骏文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两角钱，放在桌上:“驾仙桥旁边有个理发楼，自己去。”
韩淑云十分惊喜，想想怎么突然容易了呢？拿过了钱，蹦蹦跳跳地朝韩骏文去鞠了一躬，道:“谢谢爸。”
“别高兴的太早了，那理头发的人还不一定敢给你剪呢，他不敢给你剪你就给我马上回来。”胡惠君说。
“知道了。”韩淑云已经很高兴了，随后就到了理发楼前。
答不答应是一回事，答应了敢不敢剪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定要有人勇敢的踏出去的，对吧？”
韩淑云在心中默默给自己鼓励，进了理发楼，理发楼的伙计听说她要剪辫子，就不敢给她剪了。
“有生意还不做吗？”韩淑云坐在椅子上，伙计没办法，也就答应了剪。
“留神，我可要下剪子了。”
“剪吧。”
修修剪剪地一会儿就剪好了，韩淑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脑袋脖子后面空空凉凉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左右端详了一阵，觉得还挺好看的，还好还好，然后飞快的跑回了家。
“挺干净，挺精神的。”韩骏文说道，“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拍照，到时候单独给你照一张。”
胡惠君并没有什么反应，大约是正在适应韩淑云换了新发型。
韩淑云的心情完全如负释重了，这下她大可以放宽心了，走到镜子面前，在镜子里面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新发型，心中无比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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