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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韩蔚文答应沈舒怡在韩宅待到十二日再回家,两人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窃窃私语。

    “哎,在三姨家里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惠民表哥的那个……相好对象?”

    “见过呀。”

    “长得怎么样?好看吗?”沈舒怡赶紧把耳朵贴过去了点,“告诉我,是不是有好事情了啊?”

    “长得……我想想……身形匀称,长得很古典。”

    “哦,那应该就跟电影明星一样吧,又要有好事情喽,群表弟,是不是也要有好事情啊?”

    “差不多了,对方大他四岁,长得……成熟吧。”

    “五姨也是可怜的呀,五姨夫都走了十几年了,妞妞也病死了,群表弟的他身体也不太好。”换了一个姿势,“哎,我姆妈最近也不太高兴,我三哥跟一个裁缝家的女儿好上了,我觉得还好吧,但也觉得他们不太并合适,我阿爸姆妈都不太喜欢她,我三哥也不太高兴。”

    两人聊着聊着到半夜才睡着。

    正月初五迎财神,正月初六开市大吉,大家都认为这两日开始必定会招财进宝,财源滚滚,财滚四方来,大年初一关上的店铺在一夕之间全部打开,这热闹程度绝对不亚于除夕日。

    大街,弄堂,河流,桥头都开始有买卖了,河埠头停靠着船只,上面载着各种土特产日用品货物,本地的商船撑到外地去卖,外地的也到本地来卖,运河时而顺流,时而湍急,却挡不住大家要招财进宝的心,期待来年能百无禁忌,富贵吉祥。

    邹弘甫来韩宅拜年串门,邹树荣当然是跟着过来。

    “淑云,新一期的〈浙江潮〉里有没有?能不能借我看看?”

    “可以呀,但是你要把你的那本〈新青年〉借我看看。”

    十三到十八为上灯节,整个白潭镇的夜晚,大街小巷被河中的花灯映的灯花摇坠,五光十色。闹花灯,放烟花,好不热闹与繁华。

    镇上的妇女,在家做着汤圆,前期工作,在初一前已经完工了,把糯米泡上了七天以后淘尽加水在石墨中磨成“水磨粉”,水分滤干以后在太阳下晒成硬块,再继续磨成细粉,做出来就是汤圆皮子的料,再用芝麻,白糖,桂花搅在一起,做成馅料,揉进汤圆皮子中,一起下锅煮。

    杨素玲终于是不再吐了,于是想把以前吐出来的东西都吃回去,韩耀亭就去给杨素玲弄了点她喜欢的菜。

    “谢谢了,二爷。”杨素玲大口的吃了起来,胃口大好,来者不拒。

    “慢慢吃,这样我囝儿才能长得好看。”

    “哟。”杨素玲听了以后立刻放下了筷子,“原来你是心疼你囝子啊,哼,不知道你捞娘辛苦。”

    “不是,没有没有。”韩耀亭赶紧说:“你们两个是一道的,都要紧,等过完了年,还有的是你吃的,尤其是在你生完孩子之后,我丈母娘肯定会给你烧一大桌爱吃的。”

    “快去东大街上有舞龙灯!”门外,一群年轻人向东大街的方向奔去。

    “惜萍,把五儿带过去,看好啦。”杨素玲把碗放到厨房里去。

    “五儿让惜萍带去干什么?你不去啦?”韩耀亭拽着杨素玲的胳膊,“走了,看舞龙灯去了,五儿,走了。”

    “慢点,孩子。”杨素玲指了指自己的大肚子。

    韩耀亭盯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想看,你知道你怕出意外,那我们远远的看一下,惜萍,你还是把五儿带上吧。”

    韩骏文早让人到嫁妆店去定做了几梓嫁妆,马桶,脸盆,脚盆,而且都是红木的。

    韩惜萍的心中是又喜又紧张,毕竟出嫁的人是自己,心中特别感谢程靖远等了自己这么久,于是不由再生好感。

    到了那一天,程家派了几艘大船来接亲,大船上早早的装满了韩惜萍的嫁妆,全部都是用红木大箱子装着的,队伍走过了太平桥,随着敲锣打鼓,鞭炮连天的声音,踏上了嫁船。

    汪氏在后面跟着,感觉是自己女儿出嫁了一样。

    “我没有囡囡,惜萍就像我的妞妞一样啊。”终于是哭出来了。

    韩惜萍带着吴妈和几个小丫头,随着锣鼓喧天的声音驶向了自己未来的夫家,也驶向了自己后半生的生活。

    邱师父在自己生日的那天又收了个徒弟,他叫虎子,十来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似乎有些胆怯。

    “师叔们好,师哥们好。”一身藕白色的长衫,愣愣地点头鞠躬,叫了几声。

    “这不是你在惠香阁看到的那个小子吗?”

    邱小奇低声问韩耀亭。

    那日韩耀亭在惠香阁茶楼喝茶,茶到嘴边,就被抬上那一声少年音给吸引了,在看台上,因为粉面玉琢的少年,持三弦琴,一段《珍珠塔》,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刚键,如晨曦般温柔,又不失内敛。仿佛让人置身于江南水墨画之间。

    “有韵味,是个好苗子。”

    韩耀亭茶也不想喝了,直到那位少年走下了台,才把茶杯拿起来。

    “哎,伙计,刚才台上的那个,是你们这儿的吗?”

    “哦,不是他跟他阿爸每个茶馆茶楼都去唱的。”

    “他阿爸也是唱这个的?”

    “对呀,也是,但很久不唱了,说是唱不动了。”

    “哦。”韩耀亭终于把茶喝了。

    随后韩耀亭观察了几天,打听到了那个少年的住址。

    少年的父亲是嘉兴人,老年在苏,沪,嘉,湖等地跑码头,立志成为大响档,尤其是想在苏州地区站住脚跟,可惜现实无情,多进多出,如今早已没有年少时的志气,四处漂泊,如今每月都泡在茶会里面,接一些场子,勉强能养家糊口。

    “赵荫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原来是‘一品春’的,但技艺并不精,出来以后就只能苦守看茶会了,他囝儿,我是可以考虑收他为徒,还好他有个爸,要不然他一个人闯荡,这么年轻,是要被拒之门外的。”

    邱师父给虎子起了个新名字,叫赵丰年。

    “过不了两三年,我就能让你‘叫了座’。”

    赵丰年特别激动,但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他本来就喜欢听韩耀亭唱书,一直视他为偶像。如今能与韩耀亭成为师兄弟,那真是莫大的荣幸。

    那边赵霜菱,过年之时“叫了座”,接下来三到五年都不愁吃穿。

    “我那有几个忘恩负义的师兄弟,他们要是再敢来我这余善坊闹事,在外人眼里也是显得他们眼红。”望着余善坊的那块正楷牌匾,“苦尽甘来啊。”

    杨树林一直想问韩耀亭,他到了韩家以后为什么还想着弹词唱书?

    韩耀亭说,是报答他师傅的养育之恩,如果自己后来没有那一层关系,怕是要天天跑码头,天天坐在茶会的角落里等着业务。有那么一些人是看在韩家的面子上才去碧云园听书的,一开始的确有那么些人议论,不过后来时间长了就平息了。

    师父说技艺他不错,但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水分,毕竟自己是进了韩家以后才开始有些‘叫座”的。

    “陶贵金才是真正的大响档,他跑苏州,常熟多一点。”

    “都说子承父业,咱的囝儿,以后你打不打算让他跟着你唱书?”杨素玲问。

    韩耀亭并没有马上回答,就想了一阵说道:“他以后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他,但他不能拿这个去吃饭,学这个东西很苦的,做生意,读书都比这个好,说书唱戏在一些旁人眼里都是下九流,说书也被说是穿着长衫的叫花子,而且吃的是‘开口饭’,老天不赏饭也没有办法。”

    “我也希望他能先读书。”杨素玲说。

    韩耀亭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不止这些,书场,戏院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里面有很大的危险。有的人他不是来听书的,他是来看人的,看‘行头’。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男人也看男人,女人也看女人,视作优伶。初出道的那些艺人,不经世事,是很容易掉进他们的手掌之中。如此危险,怎能叫我的孩儿去呢?”

    韩耀亭想起自己“叫座”之前也是饱受歧视,心中感慨万千。幸亏韩骏文支持赞成,没有觉得辱没门庭。又叹:还好白潭没有妓院,否则可能还要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