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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广宗城内

    卢植回到营帐中后众人又吵了起来。不过与此前不同,之前众人为卢植该不该去与张梁会面持几派意见争论不休。

    如今的帐中诸位则是全都不同意刘正去广宗去向张角劝降,而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刘正为什么不能去。

    “刘正区区一个六百石县令,还未加冠的年纪,如何能代表我冀州军马向张角劝降?“

    ”什么投降献城给广宗令,那为何不献城给巨鹿太守!”

    “刘少君乃是宗亲,又是甘陵相之子,若是进到广宗,黄巾背信弃义,张角突然扣人,届时如何是好。若是刘县君遭遇不测,又如何向伯安公交代,如何向天子交代!”

    “刘仲兴决不能进广宗,黄巾蛾贼根本未有投降之意,此番作为无非是拖延时日苟延性命!无须与黄巾贼人多费口舌。”

    总之帐中乱成了一锅粥,当事人刘正反而立在大帐的一角,低头沉思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卢植与张梁不欢而散,带回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张梁坚决要让广宗令,也就是刘正进到广宗城内,与大贼首张角亲晤,商量投降事宜。

    这算什么事情?张梁是怎么知道有自己这号人的,为何要让自己去见张角,他刘正何德何能能代表大汉与黄巾商谈,又怎么有胆子敢进去广宗。

    就在刘正深思苦索之际,关羽过来对刘正讲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是关羽告诉张梁有刘正这人,而据关羽所言,是追杀张宝那日,张梁在广宗城上看见了刘正,所以才想让刘正去和张角亲晤。真是唑唑怪事!

    而就在其他人还在争吵时,刘正已经冷汗直冒。难道?不会是这张角或者张梁真的修行了什么《南华经》,有什么法力,能看出他穿越者的身份!

    “仲兴,你如何想?”

    卢植看着刘正正在沉思,便问了当事人如何想。而其余众人也一起停住了争论,数十道目光望向了刘正。

    “禀中郎将,学生认为要去广宗。”这事太过诡异,再三斟酌后,刘正还是决定要去广宗一趟,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敢去见识的。

    “为何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下愿意进到广宗城劝降张角,城中有被贼人裹挟的十万百姓,其虽然从贼,但毕竟也是我大汉子民。大军攻城之时,必然随着贼首灰飞烟灭。在下忝为广宗县令,有安民之责,是以愿去劝降黄巾,救生民性命,保冀州元气!”

    刘正义正词严说罢,对着卢植拜下。

    “贤侄,此事不妥。黄巾贼人狼子野心,如何能够听信他们的承诺。“卢植还没答话,郭典先是急了。

    若刘正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卢植位高权重,且人高马大的不怕刘虞,但他郭典未能为刘虞看护好儿子,刘伯安可能是要和自己拼命的。又对卢植说道,”中郎将,皇甫义真大军将至,现在又何须多此一举!”

    “君业,少年人便不能为国尽力了吗?”卢植虽然也觉得怪异,见刘正没有推迟,认为还是要去试一下。况且他见过张梁,感觉张梁并无要害刘正之心,只是不知为何非要刘正不可。

    而且刘正是他学生,他自然知道刘正虽然为人叛逆,不尊礼乐教化,但也不能算无君无父之人,因其出身绝对忠于大汉。

    郭典见劝不动卢植,只得说:“既然要去,便多带两个人护卫吧。”心道:刘伯安啊刘伯安,我可是说尽了好话了,万一出事,全是卢子干的过错。做老师的想让弟子送死,那能有什么办法!

    “末将愿往!”

    只见帐中张郃、关羽出列,向卢植请命。刘正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此次帐中只有六百石以上者才得列席,张郃为从六百石,而关羽因为护卫卢植回来,所以也在帐中。

    但刘正知道,愿意陪他赴汤蹈火的绝不是仅有这两人,现在还在营帐外的巩简、张飞应该也愿豁出性命陪自己深入虎穴。

    “中郎将,此番去广宗,在下只一人前往便好。”他一个人进去要是死了,那一群人进去,饶是你关羽、张郃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也是一个死。

    卢植看出刘正想法,确实没有护卫的必要。“既然如此,那便修书一封射入城内。明日一早,刘正进广宗,劝降张角!”

    ……

    次日清晨,刘正穿戴完毕,头戴进贤冠,身配六百石的铜印黑绶,换上了他当时来广宗宣旨时候的那一套天使的衣服,身披蓑衣,在卢植等人的目送下朝广宗城走去。只见广宗城门大开,张梁已经亲自在城门处等候。

    张梁见到了刘正,此人年纪轻轻,面白无须,应该就是兄长所言的那人了。“可是刘县君?”

    刘正见到张梁,此人四十年纪,身形消瘦面色黝黑,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头裹黄巾,穿的一身简单的皮甲,但依旧有着上位者的威严。

    “正是,小子刘正,见过张将军。”刘正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张梁,自己是来谈判的,又不能骂他逆贼,只能称呼一声将军。

    “刘君请!”

    张梁将刘正请进了广宗城,身后的那扇阻挡汉军半年的厚重城门缓缓地关上。

    刘正好奇地看着广宗城内的情形,说来惭愧,他虽然是广宗县令且上任了三个多月,但从未进过广宗县城。便笑着对张梁说道:

    “在下忝为一县主君,此次却是第一次进到广宗城内。”

    张梁却被刘正逗笑了。此人虽然年轻,但面对自己不卑不亢,而且此等年纪已经是六百石县令,可谓是青年才俊。不过他姓刘,张梁想来应是宗室子弟,要不然如何能够得授铜印。

    刘正对张梁很好奇,张梁同样也想探明刘正底细,大兄为何想见此人。是以两人从广宗南门向张角所住的房舍一路走去,彼此之间聊了很多。

    “刘少君原来是卢公高徒,失敬失敬。”

    张梁已经知道刘正是刘虞儿子,而且是卢植弟子。那老儿昨日为何不说,俗话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像刘正此等身世,可谓是千金之子了,但依旧敢进到广宗,此番胆略也让张梁佩服。

    刘正看了一路广宗城内情形。小小一座广宗挤了十万多人,每日吃喝拉撒,城中已经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不过此时阴雨连绵秋风萧瑟,倒也压住了些许难闻的气味。

    不过刘正也是钦佩张角兄弟的,在此等恶劣条件下,城中秩序没有崩坏,依旧能够率众抵抗半年有余。张角等人不习军务,但还算有些治才。

    走在城中的泥路上,两侧房屋破烂不堪,可以看出大部分砖石都被拆下送到城墙上当做武器去了,仅有的几扇断壁残垣上用石灰写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等语,但这甲子年即将过去,这天下依然没有太平的迹象。

    城中百姓所住的大都是简易的窝棚,遮遮秋雨还可以,等再过几个月冬天来了,寒风暴雪下广宗城内不知要冻毙多少。

    妇孺老弱们破衣烂衫,两眼无神如行尸走肉般,在刘正看来,他们活着便已经是一件奢侈之事。而青壮的士兵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都和张梁一张瘦骨嶙峋的,刘正知道眼下已经没有任何攻城的必要,仅需等一场北风来,汉军便能大获全胜。

    因为刘正所带的铜印黑绶,一路之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刘正怒目而视。在刘正不远的前方有位老人一手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手正抱着一包东西走着,那东西沉重,似乎是粮食之类的。

    老人佝偻着低头看着泥地,但依旧站立不稳踩在泥地上摔倒了,溅了刘正一身泥。刘正连忙上前扶起他,老人先看了眼孙子无事,又看了自己怀中粮食也无事,才在刘正搀扶下慢慢站起,对着刘正连声道谢。

    不过,正当老人站起之时,却又猛然退后几步,再度跌落在了泥地之上,伸出手来指着刘正腰间的黑色绶带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在看见刘正身边站着张梁后,才平缓了下来,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对张梁行礼。

    刘正愕然摇头,看来自己在广宗城里真的不受待见。但见到老者身边那男孩在深秋里只披着一张破布,连下身都遮不住,冻得小脸绀紫。

    刘正心中不忍,先是解了蓑衣,脱下自己深衣,想给那孩子披上。但发现自己深衣太长,那孩子穿不下,而且刘正是作为使节来的广宗,不穿深衣也太不像话,便又脱下内里的一件皮质短袍想要递给那老者。

    “老者,且给孩子披上吧。”

    那老人却不敢拿,只是看着张梁。但见张梁点头示意让他接下,才将袍子接住裹挟在腋下,领着孙子慌张走了。

    张梁看着匆忙的老人,又看着刘正。只觉得这位家世两千石的少君与其他人不同。不过据他听闻刘正的父亲甘陵相刘虞是有大德之人,想来刘正也善体下情,心系百姓之人。

    “张将军可是真心请降的?”

    刘正突然问张梁道。他已经看了一路广宗城内的情形,知晓了黄巾对汉军的敌意,他们是不会投降的。

    可这城中大多只是普通百姓,如果皇甫嵩大军到来,广宗必然守不住,而若是继续负隅顽抗,等在广宗黄巾面前的只是一场屠杀。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无法对这种屠杀视而不见。

    “刘县君为何如此问?”

    “广宗守不住了,张将军还是投降吧。这些百姓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跟着你造反,所以你们更不应该带着他们去死。吾师卢公仁慈,将军现在投降还能保下这满城性命,若是等皇甫义真来了,他在汝南杀得人头滚滚,届时这广宗城只会玉石俱焚!”

    听到刘正如是说,张梁有些动容,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张梁看着已经到了张角所在,便先引着刘正进去。

    “大贤良师在内,刘县君有什么话不如直接与我大兄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