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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舍

    北方乡村的傍晚,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象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小蠓虫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布谷鸟在河边的树林子里,用哑了的嗓子呜叫着,又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动,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

    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不偏不倚的挡在那抹斜阳上,只露出半个边,大山之前,有着几方田地,虽然还是五六月份的炎热天气,但是在这杏花村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种植水稻。杏花村内多数人一辈子也没去过几次城市,就这样依山吃山,傍水吃水的种植农业,养活几代人。

    田间穿插着几条小路,田中依稀可见有几个种稻人。小路上传出几声歌词,“玉米黄谷穗弯大豆亮又圆粒粒饱满颗颗金黄花生熟了芝麻香了”伴随着脚踏泥土的乐曲,小道上蹦蹦跳跳的少年正与将要归家的种稻人打着招呼“嘿,那不是介休家的娃子嘛?咋,练功回来来了”那位带着竹尖顶帽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笑说到。“是哩,大叔家都开始种了哇,不说了,俺就先回家了!”赵既白用着一嘴浓烈的本地口音答道,又哼着小曲渐渐远去,“晚上来大叔家吃饭吖,你大娘做好吃的哩!”“肯定勒”远去的少年会头答道,之后又朝着杏花村跳去。

    这一天,依旧是杏叶满地的院子,约莫堆的到人膝盖这么高,若是到七八月,无人打扫,怕得到人肩这么高,在这堆满杏叶的院子里头,依稀辨得是几个像模像样的石椅石凳。

    远处夕阳欲坠,隐隐约约一到人影映入眼帘,那被夕阳托得长长斜斜的略显磕磕绊绊的影子,影子越来越近,轮廓也慢慢呈现,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向着那破败不堪堆满杏叶的院子走去“吱嘎”他缓缓推开那用松木棍凑成的栅栏门,踏在了那满是杏叶的泥土上,

    缓缓的走进里屋,仅仅有着一张缺了一角而用几本被灰尘沾满而看不见书名的书录垫着的床和一张被虫咬的不成样子的桌子,说是屋子,确不过是烂砖破瓦修成的小屋子,每到多雨时节,都会这滴那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风雨送房归”每一次赵既白从山中归来,都要修缮几番。

    虽然屋子破难不堪,但是屋子里确干净整洁,连那灰色被子都是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污垢。

    屋子里不见有人,当赵既白急得到处寻找时,鼾声从院子里的石椅上穿来,若不仔细观看,真不见被杏叶覆盖的石椅上还有人。男人胡渣盖脸,黑发中常见有几处白发,虽然眼睛深陷,几处皱纹,确不显得邋遢,却有一种凌厉之势,若是在三十年前定于赵既白长的一般无二。

    半百老人姓赵名介休,是赵既白的父亲,他双手抱怀,脚搭脚就这么在石凳上睡了起来,一身深灰色的袍子上坨着许多枯黄的杏叶,就这么死沉沉的睡着。赵既白无奈叹气,从少年记事起,他的父亲便越来越糊涂,有时候连在走路时也会突然倒头就睡。

    他无奈的拿起那渺渺几根树枝绑在一起勉强算得上扫帚的扫帚,便开始将院子里的杏叶打扫。时至太阳落山,杏叶才算的上打扫过。

    打扫掉大部分杏叶的院子里露出了几个突起的石包和陷入土里的坑洼。虽然忙活了一下午,但赵既白任然脚步矫健,面不红气不喘。少年轻声放下扫帚,准备叫醒自家父亲。“嘿!小子怎么就回来了,甲子录练成啥样了”不待少年开口,老人就缓缓起身,身上的杏花“哗哗”的落在了地上,老人虽然刚醒来,但眼里确不见倦色,起来第一眼就认出了赵既白。赵既白见父亲醒来眼中略显喜色,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向前走去,一步步间展现出一种时而安稳时而凌厉的威势。“兔崽子,学成功夫忘了爹了,敢在我面前显威风吃,你爹我当年号令整个上人圈拔除邪教的时候你还你娘……”老人站起身来,将身上残余的杏叶拍下,此时他毫无波澜的眼里闪过了百感,有纠结,有惭愧,有欣喜……但都只是一闪而过,近处的少年丝毫没有察觉。

    “算了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辰,家里没什么准备的,你去你大叔家好好吃一顿吧!”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乡村里对于村民来说,丰收就是财富,只有不断劳动,才能不断丰收,所以他们劳动,为了远离穷苦而劳动,为了人们能吃上食物而劳动。村民之间没有城府,没有算计,好像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谁也不记谁占了谁的便宜。获得成果就共同分享,失败了便共同努力。赵介休带着少年来到这里便是因为这其中一观点。

    “好嘞,我回来时给您带壶烧酒”赵既白开腔却不在再是之前的一口浓郁的本地口音而是正宗地道的流利普通话。话音未落,赵既白便一溜烟跑出去十几米。一般的小乡村邻里都不会隔的太远,不过三分钟赵既白就去到了赵介休口中的大叔家。这是一座两层的小平房,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现代平房。这也源于这位大叔每天的辛苦劳作。赵既白儿时的几个伙伴也在,关系是表达不出的好,当赵既白还在水帘洞时,几位小伙伴就常常偷摸着去找儿时的少年打趣。

    时至半夜,赵既白才与这群人分别,少年便提着一瓶用矿泉水瓶装的酒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归家。从小走夜路的赵既白也不免磕磕绊绊,约莫五分钟后赵既白才回到所谓的家。

    破旧的瓦房里没有一样电器,老旧确干净的床上躺着一个灰袍老人,少年将手中的酒放在那恹恹欲碎的桌子上,看了看那连躺一人都勉强的缺角床与身材高挑确萧瑟的父亲。无奈一笑,随后走出房门。轻身一跃,便跳上了房顶。每次归家后除了屋子里,少年便常常呆在这屋顶上那些闪烁的星星是那么平静、安详,既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又像一盏盏亮晶晶的银灯,看着少年,照着少年,使少年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幻想。小时候,男人也常常带着小既白躺于屋顶遥望星空,总是有唠不完的磕。随着时间的增长赵既白就很少于父亲说话,也总能联想到自己打出生起就未曾谋面的母亲。

    那夜的风很大,很凉,眼泪总是在掉落之前就被风干。

    许久,男人的叹息声从屋子里传了,“连自己的父亲也开始嫌弃了?想着你还在我的肚子上蹦蹦跳跳,哈哈哈,你不是从小便想知道你的母亲的去处吗?去吧,我也不用你在这里碍眼了,咳咳……”说着老人咳了几声。从小就没恨过老人的少年此刻略微颤抖的说到:“不去了,守着一个糟老头,和破房子比去哪都好……”

    “放你的狗屁,你这矫情的性子随你娘,谁要你守了,看着你我还碍眼呢,古史上有哪个圣人是守着父母而成才的,有那一位上人是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那一位仙人的路不是放眼无一并肩之人,举世皆敌的,我这个糟老头只是你在仙路上的梏桎。”

    赵既白话未说完,赵介休就臭骂道。

    “圣人?上人?不敢想,仙人更不可求,但是亲人也并不是梏桎,只是自己要知道如何取舍而已”赵既白反驳,此时他们不像是一对父子,而是相处对立的敌人。

    “取舍?它不是你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因为这本身就一种领悟,或是离别,或是相逢,须知有取易有舍,若是没有自身主观,总想着别人,那你的一生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还跟我谈取舍?自古名孝不能两全,这最后一次你听爹的。”

    话音刚落,不待赵既白反驳,呼噜声便传出,赵既白无奈,眼神里多出了一种抉择。

    那一夜,赵既白一动也不敢动,怕这朽屋子承受不住,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