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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落石出(中)

    在叶岚森看来,舒雨缦这里还是安全的,整个晚上,两人轮流守夜,没有发现反常。

    将近凌晨五点的时候,后楼的房客一如既往的早起,在楼下简单的洗漱过后,天井里便传来“嘿嘿、嚯嚯”的声音,这是他在练武,练的是72路谭腿,不过正不正宗不清楚,毕竟是马路边的旧书摊上一角钱买来的拳谱。

    这样“嘿嘿、嚯嚯”了几分钟后,楼下客堂隔出的房间里传出幼儿惊醒的哭闹声,接着、房门开开来,伴随着哭闹声传出一个女人指东骂西的声音,从屋里骂到走廊,从走廊又骂到了灶披间,直叫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醒了,于是指桑骂槐的声音在走廊和楼道此起彼伏,原本宁静的早晨又如平日一般热闹了起来。

    叶岚森躺在沙发上,枕着一只胳膊,说了句,“你这些邻居什么毛病?”

    “楼下两家是短租客。”舒雨缦在梳妆台前一面盘着头发,一面说,“要不是住了这些聒噪的人,我在这里还住不安稳呢。只要他们吵吵闹闹,外边就一切正常。”

    正说着,外边的声音像是小了些,似乎只剩了楼上的声音。楼下女人的叫骂声停了,外边天井里也没了“嘿嘿、嚯嚯”的声音,就连小孩子的哭闹声也变得时断时续,声音小了许多,像是正被大人哄着。

    舒雨缦敏感的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走去窗边,朝着楼下的天井望了一眼,后楼的邻居还站在天井中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但即便如此,舒雨缦还是抽出小猎刀,走去了门侧,一面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一面用左手捏着一只U型发卡放在嘴边,门牙将它咬开,又拿拇指的指甲从中塞住,利索的别向耳后的头发。

    叶岚森也早已掏出一只韦伯利左轮手枪,蹲在沙发的扶手后边,枪口对准了房门。

    这时楼下又传来说话声,“囡囡好像是生毛病了,身上烫得不得了。”

    “那快去看医生,我去外边寻黄包车来。”

    “我认得一个朋友在圣玛利亚医院,我现在就去电话亭挂电话。”

    “我送你一道去。”

    舒雨缦听着外边几个人你一声我一语,这才舒了一口气,背靠着墙说道:“虚惊一场。”

    叶岚森却是不放心的走去窗边,从窗帘的夹缝向下望去,见着邻居陆陆续续出了墙门,心有怀疑的说:“这些邻居平日里相互吵吵闹闹,一下子又好得不得了,不太正常。”

    就在他说话时,房门忽然被踢开。

    舒雨缦猝不及防的被猛然踢开的门撞了额头,晕了过去。

    叶岚森转过身,本能的举起枪,可还不及寻着目标,门外侧身靠墙的两人已然瞄准了他。

    另一个人随即从两人中间冲进房里,利索的扫视了一眼,又迅速的检查了床下和衣柜,随后将舒雨缦和叶岚森反手绑了起来。又拉开窗帘,推开窗子,朝着下边喊了一声,“都抓住了。”

    不多时,楼道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先一后。

    先进门的是陈淮书,他先是看了一眼被绑在书桌椅上的叶岚森,又转过头望去沙发上晕过去的舒雨缦,“她还活着吗?”

    “活着,我们踢开门的时候,她正巧站在门后,被撞晕了。”

    陈淮书又走去叶岚森的面前,隔着一张书桌,低头望着他,“是你们绑架了谢承庭,又把他扔在平安大戏院的门前,然后通知日本人把他抓了去?”

    叶岚森一双眼睛盯着陈淮书,什么也没说。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伴随着脚步声传来谢振堂的声音,“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岚森依旧没有回答。

    谢振堂没有走进来,站在门外向陈淮书提醒道:“这里是法租界,我们不宜久留,万一巡捕房的人到了,这两个人我们就带不走了。”

    陈淮书点头道:“马上离开这里。”

    谢振堂向手下的人吩咐道:“你把那个女人扛去车上,动作快些,刚才出去的那些人说不定已经往巡捕房挂了电话。”

    几个人各有分工,迅速离开源泰里,在弄堂口不远的路边上了车,随即驶离了这一带。

    谢振堂舒了一口气,说道:“好在说服俞泰来先回去我父亲面前请功,不然他带上一帮人兴师动众的过来,整个源泰里都要被搅得鸡犬不宁,到时候,事情越发难办。”

    陈淮书说:“眼下也要尽快离开法租界,金神父路的谢公馆不能去。”

    谢振堂说:“我在公共租界有一处别院。”

    谢振堂说的这处别院坐落在惠安坊最里厢,是他母亲孟淑湄生前置下的,院门的门套和拱顶石都是汉白玉石砌的,一侧隐隐约约刻着“忘春园”三个字。进了院门,整个庭院亦是铺满了大块的汉白玉石,铺得严丝合缝,不留一寸草木生长的地方。庭院尽头一幢灰瓦青砖的洋房,楼门、窗框一色的栗棕,看上去冷清得叫人觉不出一丝生气。

    两辆轿车先后驶进了庭院,缓慢的一左一右勉强停下。

    一行人进了楼门,谢振堂留了一个人在庭院里守着,吩咐剩余的四个人把叶岚森和舒雨缦带去了偏厅。

    这里已然许久没有人住过,空气中弥漫着老红木的家具散发的淡淡的酸味。

    谢振堂在一张软椅上坐下来,正要开口,陈淮书也寻了一张沙发坐了下来,随着弹簧几声断断续续的咯嘣响,腾起一片灰尘,弥漫在空气中,俨然久旱过后雨水落在水门汀上的气味。

    谢振堂捏着一块手绢,轻轻遮住鼻子,轻咳了两声,朝着对面椅子上的叶岚森说道:“罗斯福码头3号仓库的火是你们放的,加藤英一也是你们杀的,你们一开始绑架谢承庭,就是为了嫁祸给他。是你们从谢承庭的衣服上扯下了一颗纽扣,又在杀死加藤英一之后,把那颗纽扣放在了他的手里,伪造出死前从凶手身上扯下纽扣的假象。”

    叶岚森听完,回了句,“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谢振堂一笑,又向已然醒了的舒雨缦说道,“你就是缇娜舞厅的那个米娜,你凭着姿色周旋在谢承庭和加藤英一之间,伺机下手。”

    舒雨缦像是在笑,又似乎是在极力的忍着不笑出来。

    “你笑什么?”陈淮书问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吗?”

    “没什么可笑的。”舒雨缦猛吸了一口气,一面呼气一面说,“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凭我的姿色。”

    “这么说,你承认绑架谢承庭了?”

    “反正我在你们手里,承不承认,生死不都是你们说了算吗?”舒雨缦向后靠了靠,叠起一双腿,从旗袍的开叉露出一道细腻如脂的雪白,“不过你若是肯放过我,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你还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陈淮书掏出一支勃朗宁手枪。

    谢振堂见了,一旁提醒道:“淮书,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审他们。”

    “学长,”陈淮书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这还要由家父来定夺。”

    “我想你不会猜不到,令尊多半会把他们交给日本人。”陈淮书说着,将手中的枪指向了谢振堂。

    几个打手立时朝着陈淮书举起枪,房子里顿时一片嘈杂声。

    谢振堂淡定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那些打手说道:“把枪给我放下,你们先出去。”

    打手费解的面面相觑。

    谢振堂又加重了语气,“你们都去外边等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这里的事,我来解决。”

    几个打手这才陆陆续续倒退着出了偏厅,相互悉悉索索的议论着去了庭院。

    谢振堂听着那些声音远了,方才问道:“淮书,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淮书反问了一句,“学长,你心里明明清楚,又何必心存侥幸多此一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