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路上很平静，两尊脉冲释放气机，猛兽与毒虫根本就不敢靠近，只有猿群在附近的枝条上，好奇凝望，各种呜呜的猿啼此起彼伏。
“唏律律”
马鸣伴随着嘈杂的马蹄声，车轮辗轧在平整的黄泥路上，时不时一阵颠婆，远方兽吼不绝，老树上数不清的鸟虫发出各自的声音。夏景如锦，生机洋溢，令人不自觉有些慵懒。
这个时候，苏晨的思绪更是无法遏制，他想到了一个人，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好，恩怨由来已久，最初自己被排挤，那个人便是主导者。
尤其是，曾有一场风波在两人之间产生，导致大长老直接被发配祖地。
这一刻，苏晨陷入了回忆，漫漫长夜中始终有那么一幕在心中盘亘，给己身带来一种冲击。
一处长街，热闹非凡，沸沸扬扬，货郎在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老农在吆喝，一座又一座小摊与店铺相邻，有富贵人家驻足，挑选绸缎；也有人停留在包子铺前，询问价位。
热火朝天，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苏晨漫步其中，很满足，拿着几个肉包子，一口下去，洁白的面与肉末一同混杂，汁水四溅，肉味很浓郁；另一只手是糖人等小吃。
那时，他年岁不大，也才十岁左右而已，与寻常孩子没什么区别，面对熙攘的景象，很喜悦与活泼。
街道很干净，这是一个集市，错乱中又透着井然有序，身处其中，让他忘却了烦恼，一天闲逛，无忧无虑，任何人都很向往。
然而，变故发生了，人们在哭，人们在惨叫，摩肩擦踵的人流，一下子就乱了，全都乱了。
密密麻麻的挤着人，人们都要逃走，远离这个地方。
“这是怎么了？”苏晨有些无措，原先还一副喧嚣热闹的模样，可是，现在呢？哪里还有繁荣的氛围，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踏，再也起不来，摊位被人潮冲击，各种杂物散落。
人们人仰马翻，人推搡着人，悲伤与恐惧的情绪传递。
“他怎么敢这样？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集市上肆意妄为？”苏晨无法理解，心中有愤怒涌现。
因为，一阵奔驰声飞扬，致使集市混乱的罪魁祸首出现。
那是一个少年人，威风凛凛，气质轩昂，他骑着一头似虎似豹的异兽，通体覆盖着漆黑色的鳞片，壮硕而又凶悍，肌肉若虬龙一般盘结。
那个少年，年岁并不大，穿着得体的白袍，倨傲的看着下方乱窜的人群，满满的亢奋。
他驾驭着异兽，猛烈的狂奔，横冲直撞，一点顾及都没有，不知有多少人受创、哀嚎，遍地狼藉。
“啪”鞭子抽甩，发出清脆的声响，打在一边的路人身上，顿时就皮开肉绽，痛苦的呼喊让少年十分享受，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寻常马兽不加控制的狂奔，足以导致许多人受到伤害，更遑论这是一头异兽，猛然撞入人来人往的集市中，完全就是有预计的屠杀！
有隐藏在人群中的修士看不过眼，要出手，可是却被同伴紧急拦住，最终只能憎恨的看着。
因为，那是最近名声压盖其他六家的苏家中走出的族人，甚至身份本身就不凡，名为苏坤，是此代大长老之子，名副其实的权贵子弟。
凡人无力，修士顾忌，一个个都只能任由苏坤横冲直撞。
正当苏坤打算径直冲出集市时，一道声音响起，在人群的喧哗中格外清晰。
“够了！”那一道还带着稚嫩的嗓音仿佛与集市相隔两个世界，能被所有人听闻。
这是一个半大孩子，身上发着光，肌体生辉，体内有能量涌动，一声蕴含气势的喝声传出时，他毫不停留，一个踱步消失在原地。
跨越重重人群，双手抓住异兽的脖颈，肩膀顶住异兽的冲击，“嘭”的一声，凶兽刹那停了下来，无法再往前突进，而苏晨脚下的砖石咔咔作响，陷入两个脚印。
狰狞的异兽与一个瘦弱的身影对比，简直太过震撼人心了，这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但是，很快人们就无声，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孩子，竟然硬生生将凶残的异兽给撂倒在地，在角力中胜出，简直让很多人石化当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晨质问他。
被拎着领子，苏坤先是愤怒，而后看清了苏晨的脸，他眼神有些躲闪，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苏晨，还是苏晨将自己拦下。
主要是，现在苏晨身上涌动的能量太盛烈，充满神性感，仿佛一尊幼神，他初步有无双无对的气魄，这是战胜一国天骄养成的。
但是，刚一不自觉的移开视线，苏坤顿时想起了什么，感觉到很屈辱，什么时候，曾经一个被自己孤立的孩子，竟然敢大庭广众的喝问自己，就算在天骄大比夺得头冠又如何？
自己可是大长老之子，是他的堂兄！
“什么够了？你在说什么胡话。”苏坤强迫自己直视苏晨，色厉内荏道：“难不成你是在同情这些贱民吗？有什么好在乎的！”
“弱小而又无力，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苏坤指向四周，嘴里吐出残酷的事实。
“他们现在很悲伤愤怒，可他们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吗？不要说是国主，就是城防军都不会为难我们，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特权。”
“修士比凡人贵重。”
“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我踩在脚下，在我的威压之中恐惧匍匐，让我愉悦。”
“就算死上再多人又如何？只要等上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自然遗忘，死去的人也会被新的生命所替代，没有人会记得那些人的死去，就算提前死去，对那些蝼蚁又有何不可？”
他甚至反问起了苏晨，接着，越说越有理般，底气充足了起来，简单的平复情绪后，他指责道：“还不快放手，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们苏家的人，天生的立场就与我们同一阵营，不要假惺惺的，博取他们的名声一点用都没有。”
“整个苏家，也只有你会厮混在这污浊的凡人堆里，族内碍于你的天资，由得你胡来，但我不同，作为堂兄必须教导你醒悟过来。”
苏坤说道。
醒悟……
苏晨看向四周，原本的繁华不再，空余一片狼藉，人们敢怒不敢言，甚至都不敢看向这个地方，很恐惧与仇视，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是人为而不是天灾，死伤了很多人。
而且，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堂兄。
苏晨眸光低垂，一张又一张面容闪烁脑海，作为修士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的记得今天集市里走过的人、出现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关于生活的柴米油盐。
他们，都是鲜活的人，生活在世界上已经用尽了全力，为何还要让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苏晨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苏晨沉默，让苏坤莫名有些不安，他的身边是己身新到手的坐骑，还在痛嚎，无法起身。
“你想要做什么？”苏坤问道。
苏晨依旧无声，他在发光，连发丝都透露着色泽，仿佛与这个尘世完全割裂，雄浑的能量在他手中涌动，一个秘技被他施展出来。
“啪”
手掌落在苏坤肩膀上，实在是太快了，苏坤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
那一瞬间，苏坤感受到了强烈的惊惧，苏晨竟然敢出手？他怎么就出手了？！苏坤内心狂吼。
可是，当那一只带着玉质感的手掌落下，苏坤惊恐，体内异力在沉寂，力量在丧失，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体内还有任何威能的存在。
不止是这样，他甚至发现自己无法说话，无法再对身躯发出指令，好似控制权离自己而去。
那一只手掌，稚嫩而又白皙，跟女孩子的手一样秀气，很完美，结果营造的成果却让人震撼。
一个富有名声的天骄，居然被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孩子轻而易举的击败！
“咚”
苏坤跪了，名副其实的跪在地上，苏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可是，他心中莫名有这样的处置方法，既然苏坤这么骄狂自大，那就折辱他，让他为因他而死的人们忏悔。
他这么在意优越感，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就是最好的惩罚，只有最深刻的惩罚，才能让他牢记，未来再打算做这样的事时有所顾忌。
这一刻，苏坤的意识仿佛被困在名为躯壳的容器中，但还是能眨眼，对外界有所感知。
自然能感受到，暗处一双双充满讥笑的视线，都在看笑话，仿佛围观一只可笑猴子一样。
苏坤英俊的脸上一片涨红，这是气的，感觉脸颊火烧火燎，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此般屈辱！
他很想转身就走，远离这片导致他丢脸的地带，可是他做不到，可以预见，这将是他的黑历史，伴随着他的一生，将来同龄人一旦看到他，肯定会提及此事，那是可怕的。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他眼前都在发黑。
事情闹的很大，有些难以收场，族长、各大长老都来了，是苏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话事人。
然而，苏晨没有后悔，也没有退缩，哪怕这是往死里得罪一支派系，可那又如何？没有能力的时候，他可以明哲保身，但有能力、自己也愿意，那又何必于事后懊悔？
苏晨的小身板屹立在集市前，分毫不动摇，与族长等威势极重的强者据理力争。
此刻，集市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人敢停留，至于异兽倒是还在，可是粗浅的智慧让它明白，闯祸了，并且事情也闹大了，在一众强者的威压下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声。
但是，目前没有人在意它。
“苏晨，可以了吧，毕竟是你堂兄，就算死了一些人，可让他跪一下也足够抵消了。”族长和颜悦色的劝导，希望苏晨能不再追究。
可是，苏晨意外的倔强了起来，抿着嘴，摇头道：“人命，不是草芥，还不够。”
苏晨打算让苏坤跪上一整天，这是他的底线，一步也不能让。
虽然无法诛杀苏坤，可惩罚若是不严重，如何以儆效尤？
各大长老与族长有些麻爪，感到头疼。
至于苏坤，感知未曾被封印，他的眼眸仿佛在喷火，折辱自己还不够，还要让自己跪整整一天，这是想要谋杀吗？真是好毒的心思。
他的气血被封印了，一具各种名贵药材锤炼过的肉身也遭受如此待遇，这是奇妙而又精细的封印，现在苏坤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从小在掌心中成长，真要是跪一天，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之后肯定要修养多日。
族长、各大长老们，对于苏晨小小年纪就油盐不进的性格很是为难，但是看着苏坤身上的封印，他们为难中亦有欣慰，果真是凤毛麟角的骄子，短短一段时间就将之掌控。
毫无疑问，他们任何一人出手，都能将苏晨的封印去除，毕竟苏晨尚且幼小，并未成长起来。
可是，苏晨在天骄大比上展现的价值，致使长辈们都要在意苏晨的想法，一时之间有些投鼠忌器。
“轰隆隆”
直到天边一道金色的匹练横空，气势汹汹，瞬息冲到面前，大长老因为一些原因来迟一步，但收到消息后毫不犹豫，火速赶来。
现在，一看见自家子嗣跪在地上、显得无比憋屈的模样，大长老顿时怒火中烧，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将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
“目无长幼尊卑的东西，该替你那父母教训教训你！”
下一刻，周身笼罩着炽盛神光的男子在抬手，掌心有符文交织，大长老出手了，十分蛮横霸道。
“住手！”
“你怎么敢如此猖狂！”
不过，族长等人的反应很快，联手制止，很有默契，他们在碰撞，符文交织，将风波止在小范围，甚至没有让闹市一砖一瓦毁灭。
主要是大长老太过唐突与快速了，族长他们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大长老的分寸。
这一刻，族长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心中蓦然有了决议。
可以说，大长老过来正好促进了这个结局。
不出意外，大长老很快被制止，虽然他很强，可是与他对拼的并无弱者，都是开轮之上，同一等级，族长曾经更是力压群雄。
任凭大长老如何狂吼，如何愤怒，都无济于事，这一场冲突被局限，没有闹大，不然一尊长老级数的人宣泄怒火，实在是太恐怖了，一挥手，一片街区将会尽数化作乌有。
最终，欲要对家族寄予厚望的天骄不利、管教不严等罪名安在大长老头上。其中以对苏晨出手最严重，在苏家很多掌权者看来，苏晨完全就是摇钱树，只能说大长老太过跋扈了。
毫无疑问，有敌对派系也在推波助澜。
很快，大长老便被发配至祖地，长期担任那片地界的最高主事者，相当于暂时被排斥出权利圈。
这个结果对于大长老来说，自然不美好，但他只能接受，被镇压后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犯忌讳了。一向倚老卖老的己身没能转变观念，看到有人不给面子，竟然含怒要动手。
之后，族长等人向苏晨保证，将会严厉勒令族内子弟，约束他们的行为，让今天的事不再发生。
甚至，苏坤也确实跪了整整一天，从白天跪到深夜，无人敢求情，在那里跪的欲仙欲死，这像是一种震慑，苏晨就坐在苏坤的前方，与他对峙，苏坤背后的派系因此不敢冒头。
苏晨还很幼小，却颇有让苏坤将今日发生的事深刻入骨子里的执拗，那滴水不漏的认真简直无解。
来了很多人，今天这件事闹大了，不止是苏家，七大世家与皇族都有人到来。
这片地界没有了普通凡人，生怕碍了哪个权贵的眼。
他们默默看着，暗中指指点点。
到了尾声，虽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态，可苏坤直接就晕过去了，夏季阳光简直太毒辣了。
不得不说，震慑确实有效，在族内子弟看来苏晨俨然不近人情，冷漠的可怕，那可是自己的堂兄啊，再加上勒令让族内子弟怨声载道。
他们无拘无束惯了，骤然被约束，怎能不有怨气？就是长辈都不理会这些小事。
是以，苏晨今日的行为被有些人刻意曲解了，扭曲了，并传的有声有色，败坏他的名声。大街小巷都在散播，苏晨只是在立威，让一些顽固份子认清自己的重量。
并且，天骄大比被压住风头的天骄同样传风扇火，在传言中苏晨俨然是一头狼崽子，野心勃勃，刚一展露头角就迫不及待要撕咬更多属于自己的利益，而苏坤就是他挑选的目标。
目的就是为了将大长老当做踏脚石——
谣言满天飞，苏晨只是关注着苏坤的动向，防止他向那些侥幸在闹市存活的百姓下手。
然而，那一天之后苏坤就安分了不少，堪称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也不敢这样横行无忌。
甚至，许久都不敢踏入类似集市的地带，显然有了心理阴影。
回忆很长，如今的状况已不复往日，过往自己意气风发，现在沦为阶下囚，被软禁押送。
“唏律律”
两匹马兽奔跑在罕有人迹的官道上，通体乌黑，皮毛被汗水打湿，勾勒出其下矫健的肌肉，生命气息旺盛，给人一种精力充沛感。
它们长鸣，拖动着沉重的车厢，速度竟一点也不慢。
当苏晨回神，从回忆中挣脱，太阳已然西斜，快要入夜了，昭示第三天将进入终焉。
夜晚要厮杀，但白天无事。今日该指点的修行环节，苏晨早已讲清，左右无事回忆过往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手段，而且他也需要放松心情。
苏晨感慨，当初的目的完美达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了一个生死仇敌，简直得罪死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下重手段，根本无法有效制止，再说也仅仅只是跪了一天而已。
想到最后，苏晨眼中有些漠然。
实际上，自从苏坤事件后，整个苏家就低调了很多，不，不止是苏家，其余六家的子弟都低调了，生怕有一日招摇碰见苏晨，被狠狠揍一顿，毕竟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呢。
可惜，促进这一切形成的苏晨，却被谣言歪曲了本意，风评被害的形象在无法接触苏晨的群众间，根深蒂固，有时候抹黑一个大人物，对于一些人来说完全是不遗余力的。
“知晓”大人物的小道消息，对于八卦者来说是一件很有谈资的事。
苏晨摇头，哪怕之后沉迷闭关，深居简出，也依旧有隐约的传闻进入耳中。
不过，无论做错了什么，总归是实力决定一切，哪怕大长老被发配至祖地，可关于他的一应资源，并未减少多少，与其说是发落，倒不如是换个地方修炼，让其冷静。
值得一提，来俞与户生是苏坤指定的。
曾经苏坤看见苏晨就跟耗子看见了猫一样，完全不敢与之照面了，然而苏晨失势时，他是最先跳出，也是他在借助己身那一派系的影响，带头牵连，要将苏晨流放到祖地。
苏坤的行为无可厚非。
真正致使苏晨觉得心寒的，是苏家的态度——
他们竟然同意了苏坤的提议，还小小破坏了规矩，让苏坤指派随同成员，等若将生杀大权给予苏坤。
苏坤与己身的恩怨，作为亲历者，族长与各大长老如何不知？他们默认，十分绝情。
或许，其中也有大长老的推动，堂堂长老，被一个后辈逼迫，最屈辱的是族内的人反而更倾向于选择后辈，现在苏晨失去光环，两者之间的权重，当然是大长老更重要了。
毋庸置疑，这个时间段，大长老完全可以回归苏家，之前只是为了防止大长老与苏晨对上。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想要看到自己的尸体，想要听闻自己的死讯，想要以敌对者的死亡，来为发配祖地多年的经历画上终点。
苏晨轻叹，这般万众瞩目，就算自己给出的利益再大，两个家丁不能、也不敢弄虚作假。
他们甚至不敢有保证，因为没人是傻子，以苏晨表露的性格，两个人说出的时刻只会遭遇讥讽。
路上很平静，两尊脉冲释放气机，猛兽与毒虫根本就不敢靠近，只有猿群在附近的枝条上，好奇凝望，各种呜呜的猿啼此起彼伏。
“唏律律”
马鸣伴随着嘈杂的马蹄声，车轮辗轧在平整的黄泥路上，时不时一阵颠婆，远方兽吼不绝，老树上数不清的鸟虫发出各自的声音。夏景如锦，生机洋溢，令人不自觉有些慵懒。
这个时候，苏晨的思绪更是无法遏制，他想到了一个人，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好，恩怨由来已久，最初自己被排挤，那个人便是主导者。
尤其是，曾有一场风波在两人之间产生，导致大长老直接被发配祖地。
这一刻，苏晨陷入了回忆，漫漫长夜中始终有那么一幕在心中盘亘，给己身带来一种冲击。
一处长街，热闹非凡，沸沸扬扬，货郎在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老农在吆喝，一座又一座小摊与店铺相邻，有富贵人家驻足，挑选绸缎；也有人停留在包子铺前，询问价位。
热火朝天，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苏晨漫步其中，很满足，拿着几个肉包子，一口下去，洁白的面与肉末一同混杂，汁水四溅，肉味很浓郁；另一只手是糖人等小吃。
那时，他年岁不大，也才十岁左右而已，与寻常孩子没什么区别，面对熙攘的景象，很喜悦与活泼。
街道很干净，这是一个集市，错乱中又透着井然有序，身处其中，让他忘却了烦恼，一天闲逛，无忧无虑，任何人都很向往。
然而，变故发生了，人们在哭，人们在惨叫，摩肩擦踵的人流，一下子就乱了，全都乱了。
密密麻麻的挤着人，人们都要逃走，远离这个地方。
“这是怎么了？”苏晨有些无措，原先还一副喧嚣热闹的模样，可是，现在呢？哪里还有繁荣的氛围，不知有多少人被踩踏，再也起不来，摊位被人潮冲击，各种杂物散落。
人们人仰马翻，人推搡着人，悲伤与恐惧的情绪传递。
“他怎么敢这样？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集市上肆意妄为？”苏晨无法理解，心中有愤怒涌现。
因为，一阵奔驰声飞扬，致使集市混乱的罪魁祸首出现。
那是一个少年人，威风凛凛，气质轩昂，他骑着一头似虎似豹的异兽，通体覆盖着漆黑色的鳞片，壮硕而又凶悍，肌肉若虬龙一般盘结。
那个少年，年岁并不大，穿着得体的白袍，倨傲的看着下方乱窜的人群，满满的亢奋。
他驾驭着异兽，猛烈的狂奔，横冲直撞，一点顾及都没有，不知有多少人受创、哀嚎，遍地狼藉。
“啪”鞭子抽甩，发出清脆的声响，打在一边的路人身上，顿时就皮开肉绽，痛苦的呼喊让少年十分享受，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寻常马兽不加控制的狂奔，足以导致许多人受到伤害，更遑论这是一头异兽，猛然撞入人来人往的集市中，完全就是有预计的屠杀！
有隐藏在人群中的修士看不过眼，要出手，可是却被同伴紧急拦住，最终只能憎恨的看着。
因为，那是最近名声压盖其他六家的苏家中走出的族人，甚至身份本身就不凡，名为苏坤，是此代大长老之子，名副其实的权贵子弟。
凡人无力，修士顾忌，一个个都只能任由苏坤横冲直撞。
正当苏坤打算径直冲出集市时，一道声音响起，在人群的喧哗中格外清晰。
“够了！”那一道还带着稚嫩的嗓音仿佛与集市相隔两个世界，能被所有人听闻。
这是一个半大孩子，身上发着光，肌体生辉，体内有能量涌动，一声蕴含气势的喝声传出时，他毫不停留，一个踱步消失在原地。
跨越重重人群，双手抓住异兽的脖颈，肩膀顶住异兽的冲击，“嘭”的一声，凶兽刹那停了下来，无法再往前突进，而苏晨脚下的砖石咔咔作响，陷入两个脚印。
狰狞的异兽与一个瘦弱的身影对比，简直太过震撼人心了，这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但是，很快人们就无声，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孩子，竟然硬生生将凶残的异兽给撂倒在地，在角力中胜出，简直让很多人石化当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晨质问他。
被拎着领子，苏坤先是愤怒，而后看清了苏晨的脸，他眼神有些躲闪，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苏晨，还是苏晨将自己拦下。
主要是，现在苏晨身上涌动的能量太盛烈，充满神性感，仿佛一尊幼神，他初步有无双无对的气魄，这是战胜一国天骄养成的。
但是，刚一不自觉的移开视线，苏坤顿时想起了什么，感觉到很屈辱，什么时候，曾经一个被自己孤立的孩子，竟然敢大庭广众的喝问自己，就算在天骄大比夺得头冠又如何？
自己可是大长老之子，是他的堂兄！
“什么够了？你在说什么胡话。”苏坤强迫自己直视苏晨，色厉内荏道：“难不成你是在同情这些贱民吗？有什么好在乎的！”
“弱小而又无力，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苏坤指向四周，嘴里吐出残酷的事实。
“他们现在很悲伤愤怒，可他们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吗？不要说是国主，就是城防军都不会为难我们，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特权。”
“修士比凡人贵重。”
“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被我踩在脚下，在我的威压之中恐惧匍匐，让我愉悦。”
“就算死上再多人又如何？只要等上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自然遗忘，死去的人也会被新的生命所替代，没有人会记得那些人的死去，就算提前死去，对那些蝼蚁又有何不可？”
他甚至反问起了苏晨，接着，越说越有理般，底气充足了起来，简单的平复情绪后，他指责道：“还不快放手，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们苏家的人，天生的立场就与我们同一阵营，不要假惺惺的，博取他们的名声一点用都没有。”
“整个苏家，也只有你会厮混在这污浊的凡人堆里，族内碍于你的天资，由得你胡来，但我不同，作为堂兄必须教导你醒悟过来。”
苏坤说道。
醒悟……
苏晨看向四周，原本的繁华不再，空余一片狼藉，人们敢怒不敢言，甚至都不敢看向这个地方，很恐惧与仇视，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是人为而不是天灾，死伤了很多人。
而且，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堂兄。
苏晨眸光低垂，一张又一张面容闪烁脑海，作为修士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的记得今天集市里走过的人、出现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关于生活的柴米油盐。
他们，都是鲜活的人，生活在世界上已经用尽了全力，为何还要让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苏晨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苏晨沉默，让苏坤莫名有些不安，他的身边是己身新到手的坐骑，还在痛嚎，无法起身。
“你想要做什么？”苏坤问道。
苏晨依旧无声，他在发光，连发丝都透露着色泽，仿佛与这个尘世完全割裂，雄浑的能量在他手中涌动，一个秘技被他施展出来。
“啪”
手掌落在苏坤肩膀上，实在是太快了，苏坤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
那一瞬间，苏坤感受到了强烈的惊惧，苏晨竟然敢出手？他怎么就出手了？！苏坤内心狂吼。
可是，当那一只带着玉质感的手掌落下，苏坤惊恐，体内异力在沉寂，力量在丧失，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体内还有任何威能的存在。
不止是这样，他甚至发现自己无法说话，无法再对身躯发出指令，好似控制权离自己而去。
那一只手掌，稚嫩而又白皙，跟女孩子的手一样秀气，很完美，结果营造的成果却让人震撼。
一个富有名声的天骄，居然被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孩子轻而易举的击败！
“咚”
苏坤跪了，名副其实的跪在地上，苏晨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可是，他心中莫名有这样的处置方法，既然苏坤这么骄狂自大，那就折辱他，让他为因他而死的人们忏悔。
他这么在意优越感，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就是最好的惩罚，只有最深刻的惩罚，才能让他牢记，未来再打算做这样的事时有所顾忌。
这一刻，苏坤的意识仿佛被困在名为躯壳的容器中，但还是能眨眼，对外界有所感知。
自然能感受到，暗处一双双充满讥笑的视线，都在看笑话，仿佛围观一只可笑猴子一样。
苏坤英俊的脸上一片涨红，这是气的，感觉脸颊火烧火燎，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此般屈辱！
他很想转身就走，远离这片导致他丢脸的地带，可是他做不到，可以预见，这将是他的黑历史，伴随着他的一生，将来同龄人一旦看到他，肯定会提及此事，那是可怕的。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他眼前都在发黑。
事情闹的很大，有些难以收场，族长、各大长老都来了，是苏家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话事人。
然而，苏晨没有后悔，也没有退缩，哪怕这是往死里得罪一支派系，可那又如何？没有能力的时候，他可以明哲保身，但有能力、自己也愿意，那又何必于事后懊悔？
苏晨的小身板屹立在集市前，分毫不动摇，与族长等威势极重的强者据理力争。
此刻，集市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人敢停留，至于异兽倒是还在，可是粗浅的智慧让它明白，闯祸了，并且事情也闹大了，在一众强者的威压下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声。
但是，目前没有人在意它。
“苏晨，可以了吧，毕竟是你堂兄，就算死了一些人，可让他跪一下也足够抵消了。”族长和颜悦色的劝导，希望苏晨能不再追究。
可是，苏晨意外的倔强了起来，抿着嘴，摇头道：“人命，不是草芥，还不够。”
苏晨打算让苏坤跪上一整天，这是他的底线，一步也不能让。
虽然无法诛杀苏坤，可惩罚若是不严重，如何以儆效尤？
各大长老与族长有些麻爪，感到头疼。
至于苏坤，感知未曾被封印，他的眼眸仿佛在喷火，折辱自己还不够，还要让自己跪整整一天，这是想要谋杀吗？真是好毒的心思。
他的气血被封印了，一具各种名贵药材锤炼过的肉身也遭受如此待遇，这是奇妙而又精细的封印，现在苏坤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从小在掌心中成长，真要是跪一天，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之后肯定要修养多日。
族长、各大长老们，对于苏晨小小年纪就油盐不进的性格很是为难，但是看着苏坤身上的封印，他们为难中亦有欣慰，果真是凤毛麟角的骄子，短短一段时间就将之掌控。
毫无疑问，他们任何一人出手，都能将苏晨的封印去除，毕竟苏晨尚且幼小，并未成长起来。
可是，苏晨在天骄大比上展现的价值，致使长辈们都要在意苏晨的想法，一时之间有些投鼠忌器。
“轰隆隆”
直到天边一道金色的匹练横空，气势汹汹，瞬息冲到面前，大长老因为一些原因来迟一步，但收到消息后毫不犹豫，火速赶来。
现在，一看见自家子嗣跪在地上、显得无比憋屈的模样，大长老顿时怒火中烧，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将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
“目无长幼尊卑的东西，该替你那父母教训教训你！”
下一刻，周身笼罩着炽盛神光的男子在抬手，掌心有符文交织，大长老出手了，十分蛮横霸道。
“住手！”
“你怎么敢如此猖狂！”
不过，族长等人的反应很快，联手制止，很有默契，他们在碰撞，符文交织，将风波止在小范围，甚至没有让闹市一砖一瓦毁灭。
主要是大长老太过唐突与快速了，族长他们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大长老的分寸。
这一刻，族长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心中蓦然有了决议。
可以说，大长老过来正好促进了这个结局。
不出意外，大长老很快被制止，虽然他很强，可是与他对拼的并无弱者，都是开轮之上，同一等级，族长曾经更是力压群雄。
任凭大长老如何狂吼，如何愤怒，都无济于事，这一场冲突被局限，没有闹大，不然一尊长老级数的人宣泄怒火，实在是太恐怖了，一挥手，一片街区将会尽数化作乌有。
最终，欲要对家族寄予厚望的天骄不利、管教不严等罪名安在大长老头上。其中以对苏晨出手最严重，在苏家很多掌权者看来，苏晨完全就是摇钱树，只能说大长老太过跋扈了。
毫无疑问，有敌对派系也在推波助澜。
很快，大长老便被发配至祖地，长期担任那片地界的最高主事者，相当于暂时被排斥出权利圈。
这个结果对于大长老来说，自然不美好，但他只能接受，被镇压后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犯忌讳了。一向倚老卖老的己身没能转变观念，看到有人不给面子，竟然含怒要动手。
之后，族长等人向苏晨保证，将会严厉勒令族内子弟，约束他们的行为，让今天的事不再发生。
甚至，苏坤也确实跪了整整一天，从白天跪到深夜，无人敢求情，在那里跪的欲仙欲死，这像是一种震慑，苏晨就坐在苏坤的前方，与他对峙，苏坤背后的派系因此不敢冒头。
苏晨还很幼小，却颇有让苏坤将今日发生的事深刻入骨子里的执拗，那滴水不漏的认真简直无解。
来了很多人，今天这件事闹大了，不止是苏家，七大世家与皇族都有人到来。
这片地界没有了普通凡人，生怕碍了哪个权贵的眼。
他们默默看着，暗中指指点点。
到了尾声，虽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态，可苏坤直接就晕过去了，夏季阳光简直太毒辣了。
不得不说，震慑确实有效，在族内子弟看来苏晨俨然不近人情，冷漠的可怕，那可是自己的堂兄啊，再加上勒令让族内子弟怨声载道。
他们无拘无束惯了，骤然被约束，怎能不有怨气？就是长辈都不理会这些小事。
是以，苏晨今日的行为被有些人刻意曲解了，扭曲了，并传的有声有色，败坏他的名声。大街小巷都在散播，苏晨只是在立威，让一些顽固份子认清自己的重量。
并且，天骄大比被压住风头的天骄同样传风扇火，在传言中苏晨俨然是一头狼崽子，野心勃勃，刚一展露头角就迫不及待要撕咬更多属于自己的利益，而苏坤就是他挑选的目标。
目的就是为了将大长老当做踏脚石——
谣言满天飞，苏晨只是关注着苏坤的动向，防止他向那些侥幸在闹市存活的百姓下手。
然而，那一天之后苏坤就安分了不少，堪称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也不敢这样横行无忌。
甚至，许久都不敢踏入类似集市的地带，显然有了心理阴影。
回忆很长，如今的状况已不复往日，过往自己意气风发，现在沦为阶下囚，被软禁押送。
“唏律律”
两匹马兽奔跑在罕有人迹的官道上，通体乌黑，皮毛被汗水打湿，勾勒出其下矫健的肌肉，生命气息旺盛，给人一种精力充沛感。
它们长鸣，拖动着沉重的车厢，速度竟一点也不慢。
当苏晨回神，从回忆中挣脱，太阳已然西斜，快要入夜了，昭示第三天将进入终焉。
夜晚要厮杀，但白天无事。今日该指点的修行环节，苏晨早已讲清，左右无事回忆过往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手段，而且他也需要放松心情。
苏晨感慨，当初的目的完美达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了一个生死仇敌，简直得罪死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下重手段，根本无法有效制止，再说也仅仅只是跪了一天而已。
想到最后，苏晨眼中有些漠然。
实际上，自从苏坤事件后，整个苏家就低调了很多，不，不止是苏家，其余六家的子弟都低调了，生怕有一日招摇碰见苏晨，被狠狠揍一顿，毕竟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呢。
可惜，促进这一切形成的苏晨，却被谣言歪曲了本意，风评被害的形象在无法接触苏晨的群众间，根深蒂固，有时候抹黑一个大人物，对于一些人来说完全是不遗余力的。
“知晓”大人物的小道消息，对于八卦者来说是一件很有谈资的事。
苏晨摇头，哪怕之后沉迷闭关，深居简出，也依旧有隐约的传闻进入耳中。
不过，无论做错了什么，总归是实力决定一切，哪怕大长老被发配至祖地，可关于他的一应资源，并未减少多少，与其说是发落，倒不如是换个地方修炼，让其冷静。
值得一提，来俞与户生是苏坤指定的。
曾经苏坤看见苏晨就跟耗子看见了猫一样，完全不敢与之照面了，然而苏晨失势时，他是最先跳出，也是他在借助己身那一派系的影响，带头牵连，要将苏晨流放到祖地。
苏坤的行为无可厚非。
真正致使苏晨觉得心寒的，是苏家的态度——
他们竟然同意了苏坤的提议，还小小破坏了规矩，让苏坤指派随同成员，等若将生杀大权给予苏坤。
苏坤与己身的恩怨，作为亲历者，族长与各大长老如何不知？他们默认，十分绝情。
或许，其中也有大长老的推动，堂堂长老，被一个后辈逼迫，最屈辱的是族内的人反而更倾向于选择后辈，现在苏晨失去光环，两者之间的权重，当然是大长老更重要了。
毋庸置疑，这个时间段，大长老完全可以回归苏家，之前只是为了防止大长老与苏晨对上。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想要看到自己的尸体，想要听闻自己的死讯，想要以敌对者的死亡，来为发配祖地多年的经历画上终点。
苏晨轻叹，这般万众瞩目，就算自己给出的利益再大，两个家丁不能、也不敢弄虚作假。
他们甚至不敢有保证，因为没人是傻子，以苏晨表露的性格，两个人说出的时刻只会遭遇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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