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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篇 车 祸

    车祸

    黎明,杨国恼蹬醒正在酣睡的老伴。没料那段枕头却飞来了骂声:“你的脚在扯疯呀!我跟你妻(欺)了几十年,还没欺够呀。”

    “你是昨晚吃了狗肉吧,天扯亮口就放狗屁了。”杨国恼回骂老伴。他挺身坐在床上,又对着里间的满女吼道:“淑娟老婢呃,还不起床生火做饭!”

    “我不起!”里间床上甩出一句硬梆梆的话。

    杨国恼没顾得上回骂,又冲着楼门口吼道:“你四兄弟是反了吧?老子今早就砍断几根楼枕,给你们躺饱!一群懒汉,抱着枕头当老婆想疯了,我也不给你们娶亲!”清晨巴早碰壁,杨国恼来了气:“也不看看人家屋里崽女,说一无二,从不操心,你们还想讨亲,人家变猪变狗也不会做你们的婆娘。”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杨国恼没法,只好自己生火做饭,可是,刚拨开灰洞找来火屎,却找不见炭。

    “娟她娘,炭是放在哪里的?”几乎是乞求的问。

    “在窿口(煤窑)里。”怒冲冲象滚出一团湿木头。

    “五百斤炭只烧了十多天,你那炭到哪里去了?败家老婆呃,过年过节都没有一句好话。”本来已熄下的怒火又复燃了。可是,尽管杨国恼吼得嘴干舌燥,睡在床上的家人何必却各自岿然不动。家里人早摸到了他的脾气,最恼火最伤心的事情也不动手,只是干吼,吼累了便独自熄下火气。

    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五,灶王爷送上天去了,三十晚上返下来过年。杨国恼肚里气得七窍生烟,真想痛哭一场。可是成何体统,一个家庭全靠他这六十多岁的老人来支撑,说出去都丑死人!他饮泣吞声,移步揭开鼎锅盖,锅内大概剩有半小碗冷饭,他倒吸两口冷气,揭碗装上,又夹出半小碗坛子菜,便吃了起来。第一口送进嘴里,牙床便发了木,全身打着冷颤。他吃了两口便丢下饭碗,找出两个纤维袋子,装上几串干辣椒。老伴躺在床上虽然满身怒火,气不打一处来,但见着自己男人的举动,却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这死老鬼,饭不晓得用火屎暖一下?”

    “算了,七老八十也要靠自己的脚板有力你们在家里好好的躺。”说完,挑起担子,带上斗笠,反手关上房门后便上了路,他的眼眶却湿润了。

    老伴见丈夫腊月年关,清晨巴早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心里本来埋着丈夫的无名火,但还是抽抽达达,可怜着丈夫的命运,泣出了声,嘴里不停地骂着自己不争气的崽女。她起身下床后,骂了一阵便出了门。接着淑娟也起了床,楼上睡着的四兄弟也脚跟脚下了楼。四兄弟满脸灰色,各人打冷呵欠,拜着腰骨,搔着头发逢乱的脑壳。

    “淑娟老婢去搞点火屎来烧,冷得要命。”老大发着号令,牙巴骨颤得“格格”响。他已经三十岁了,旧历再过几天就三十一了,却仍是光棍一条。下了一年潮洲,一身香港货却死也包不住偏远山区农民的气息。

    “今天赶三元圩,三苟去不去?”老二二十八岁,上牙床突起打出了肉,黄牙屎漆起厚厚的一层。

    “我跟四苟去,你个突牙头,要你借点钱给我都不肯。”三苟二十五岁,他爱理不理,原地踏步活动着手脚。

    “你这腊烛……”没说完,老二已在老三身上挨了两下,虽说牙突,动作却敏捷。三苟亮着半边脑壳,刹时绯红,回赠两拳,均被老二躲脱。他这半边红脑壳,说来也造孽,是刚学走路时仰面倒在炭火上烧成的。一个人破了相,一辈子说不完,骂不掉。

    老四坐在灶上一声不吭。他是前年高中毕的业,考大学差一分。他想复读,可家里三兄弟都反对,硬要读,管他考得上考不上,三兄弟的老婆由他负担找来。如不应,妄想。唉,等于国家少了一个人才。

    淑娟穿着一件紫红色尼龙布料衣,十八岁的妙龄,丰满的胸脯再也罩不住青春气息。她弄来半畚箕火屎,起燃后,四兄弟便围上了火。

    老大双手罩着火苗,脸上的灰色已转上了浅红。这时,他的两眼象茅丛里的刺刀对着淑娟的胸脯,心里萌动着不可言状的意识,虽然克制着,道:“看这里邋遢死了,穿着也不换洗。”淑娟当即低头看自己的胸脯,却又没有污垢,此刻,她的潜意识却受到了震惊,刹时红了脸,骂道:“你的手生了蛇头呀!为你生了火不讲良心,还说是兄妹呢。”老大得到了满足,哈哈笑着。老二老三没看清,便责怨着淑娟,淑娟带着受侮的心进自己的睡房去了。

    这时,母亲挑着一担糍粑炭回来,她见四个不孝子都围坐在灶上不去挑水,便又起了骂声:“就起了哒!躺着哉,等下我提潲桶喂你们去了。天天死人,你们这些人不死!”她一边骂一边哭,四兄弟见母亲回来,为了躲掉这顿骂,各自便出了房门。

    这担糍粑炭她是到村口杨二家借来的。其实,六十多斤煤又烧得好久呢?男人骂自己败家,五百斤炭只烧了十几天。可那五百斤炭先几个月就借了人家四百多斤,有借有还,还剩多少?清晨巴早吃了几口冷饭,便去赶集,你养大四条汉子是管什么用的?人家养儿防老,自己却养了四条狗,养狗还摇尾巴呢!六十多岁了,累死,苦死都活该!

    虽然,你当家人有当家人的难处,油盐柴米,开支花费,来人来客,动土修屋,花钱如流水,现在起了四间屋,模板装成了,水泥买起了。可是,没有钢筋,眼下又过年了,身无分文,你养大四条狗,还争着这个家当什么呀!

    “淑娟老婢,去挑担水来,你也十八岁了,我十八岁时已经当娘了。要不是嫁到这鬼屋里来,早就享福了!”

    “现在又不去享?”淑娟挑起水桶冷冷地应道。

    “你也不是好货!”越骂越气愤。

    炭火已架好,她使劲地拨着。一时,灶上荡出了红绿相交的火苗。

    杨国恼挑着大概三十多斤的干辣椒,顶着细雨朦朦的冷天,一只手插进裤袋,一只手把住扁担,被冷风冻木了的手,时不时呵几口暖气,交换着插进裤袋。他踏着泥泞烂滑的山路,足走了二十多里,身上才开始暖起来,但还有两个山一个弯才能走到马路,到了马路,还要再走五里路才能到集。腊月的圩兴得早,散得也早。他加快了脚步,可两只脚却不争气,三叉骨冷痛热痛,好不叫人恼火!但想起自己的家庭,想起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不迁怒于他们。养了四个崽独老四有点出息高中毕业上大学只差一分,恨那三个不争气的蠢崽,自己对不上象,讨不到婆娘,还要连累人家,虽说他读书做不了事,可日后当了官,干上工作,那时要人家报答也不迟哒。真是没得出息。

    老四也不争气,上圩要他挑了五十多斤干椒去卖,一百多块却被拐子扒去,你说气不气。做点小事都放心不下,不然自己还来出马。老大老二老三见老四被扒去一百多元,却各自闹着要平衡,三兄弟各人兜一百元,家里等于被扒近六百元,天!你叫我这个家怎么当。

    养子强过父,老四挑了五十多斤干椒到市上卖了一百多元被人扒了,但同去的人说他是捏谎,他的钱说是进了银行。家里兄弟多便主意多,钝人便有钝办法。老大下潮州抓现金,一年收入本有八百余,但他只纳入家里六百元;老二在窿口里打下手,一年收入千元有余,但他纳入家里只五百元。理由是他每月回家都带上一担炭。老大不服,老二却道:“长兄当父,理应多出一百。”

    崽大爷难做,老三老四淑娟在家种田,一年四季,泥水汗水,谷粒如金,颗粒归仓,光种田没有经济收入,他们也三块两块打发不掉,淑娟老婢去烫了一次头,就说去了两块五,老三老四各人一身衣裤就去了五十多块,你怕这家是好当的?

    老大老二搞回一点钱,起了四间屋子,人工不算数,还贴进家里两头大猪,六百多块钱。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钢筋,高价买不起,没法,搁下了。眼下,就要过年过节,来人来客,正月饭,黄斗颈饭,十块二十块你开支得下?

    杨国恼的四个儿子,在遭到母亲的痛骂后,出门躲了不过半个时辰,盘算着该有饭吃了,便又回来了。果然,菜炒好了,且淑娟已装上了饭。

    “死出去了还好意思死回来?”母亲余怒未消,口沫横飞。四兄弟四条汉子个个不应,各人按次序排队装上了饭,母亲没法,不得不拉下脸来,以“席上教子”的办法说道:“你们四兄弟,四块门板,站着娘爷没你们高,坐着娘爷没你们大,可你们还有没有这个家?!”

    “大苟细苟讨亲不到,是前些年时运不好,家里穷,也怪不了做娘做爷的。近几年,政策好社会好,家里稍为好点,可是,房子是窝,你一个鸟仔没有窝,哪个来跟你们做婆娘?”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甩着。四个儿子却只顾埋头吃饭,如同听收音机爱理不理。

    “你们的爷老子六十多岁了,他不晓得享福呀,他一年四季累死累活为的是什么?你们看他穿了什么好的,打了什么平伙?衣服还不是一个补巴一个丁,你们却这样不争气……”母亲声泪俱下,抽抽咽咽。

    吃过早饭,四兄弟不欢而散赶圩去了。家里剩下淑娟和母亲,淑娟和母亲沉默坐着,且不时地搔着头发。许久,她才歉歉地说道:“妈,我还要烫个发。”

    “烫发?来,我帮你烫。你以为头发卷起好看了?”母亲怒气冲冲当即拿出了剪刀。淑娟吓得叉开双手阻挡。母亲扔下剪刀后,她便哽咽着跑进了自己的睡房,把门关得铁紧,而后躺倒床上用棉被包得紧紧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杨国恼养了四男一女,可不幸的家庭偏偏主外不主内,四个儿子面貌均不算佳,独淑娟满女长得水灵灵,柳眉吊梢,丹唇玉齿,在洋风飘荡的时代下,一夜之间,她的两条长辫变成了迎风起舞的浪发,做个模特儿是个再好不过的角色,多数电影明星的容貌远远不在她的话下。但是,一个人所处的家庭条件和社会地位,虽然具备多方的天赋,如愿以偿的却很少,何况这种偏远山区。老大老二“而立之年”对不上象,他们虽然不懂文墨,却也知道迁怒怪罪于父母家庭。谁就没个根源呢?象本村杨火得三兄弟,也是得半痴半傻,但他们的父亲是村里头的书记,“抓革命”时期便全送出去干上了国家工作,且对象也是吃国家粮的,一个个细皮嫩脸,看上一眼都心酥。当个农夫把泥巴翻来翻去,虽说半年农夫半年闲,可被日头晒黑了的皮肤,穿一冬一春的衣服也还是白不来,就连脚胯常年四季不晒日头,也不及人家的脸子白,有法?

    淑娟蒙着被卧在床上,心里恼怒着母亲,恼怒着父亲,又恼怒自己所处的家庭。自己衣食住比不上别人,可连烫个发也如不上愿。前不久,跟随父亲到水泥厂买水泥,请了一部大汽车,路过县城,见衣料摊上挂满红红绿绿的衣服,要求父亲给自己买一套,可父亲当即瞪起眼睛,黑起脸皮,闷声道:“也不想想家里是来办什么事情,你一年四季能找多少钱给家里?”她当即流出了委屈的泪。父亲见状也拉了一声长叹,没法。

    衣服将就着穿算了。今早,父亲叫自己起床做饭,自己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近来,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庭象个牢笼,迟早会崩掉,可自己又没有胆量,也不敢带头冲破牢笼。虽然自己读初中时一个同学愿举荐自己到城里一个干部家里当保姆,每月四十五块,吃的不算。但自己又觉得带孩子是个麻烦事,加上近来风闻一个年轻女子帮人当保姆,被主人欺大了肚子后,无脸见人而跳了河。唉,为人处世实在难。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迷迷糊糊便入了梦乡。

    吃中饭时,母亲对着淑娟的睡房喊了十多声都没有应,丈夫连同四个儿子赶圩没有回,母亲便一个人吃了中饭,但吃了中饭后,淑娟仍没有起床。母亲便前去拍门,门板拍得“嘭”响,却也无反应。腊月二十五了,母亲怕生出个三长两短来,便用铁钎撬开了房门。揭开被子,淑娟满脸是泪。她想起早晨被大哥欺侮的情形更加哭得伤心。母亲见状也跟着黯然泣下。接着,她从自己卷了“千层”的手巾拿出二十块钱来给女儿,淑娟止住泪帮着母亲擦泪,擦着擦着自己又出了泪,她告诉母亲“列假”没了卫生巾。母亲又拿了十块钱给淑娟。母女俩才出了睡房,各自悲伤饮泣。

    天气傍黑,杨家四兄弟各人背了一根甘蔗,买了一箍千头响电光炮,齐刷刷踏进房门,屋子当即黑了半边,母女俩围着火炉,都没有起眼。母亲本来想问“你爷老子怎么没有回”但望着他们的二流子像,又忍下了。

    老大从自己的衣兜里搜出千头响,老二老三老四也同时搜了出来,老三把自己的看了又看,便问老四哪里出的,老四看了一眼说道:“广东花县。”四兄弟各人收藏了鞭炮,老四拿起甘蔗拦腰折断,一段给母亲,一段给淑娟,母亲没接,抬眼问道:“你爹没回?”“转了一圩没看见。”老二接应道。淑娟拿起甘蔗只咬了一口,便放下道:“好冷,牙齿都发木。”

    四兄弟催着淑娟弄好了晚饭后,父亲仍不见回来,老大出门探了探远处迷茫的山路,也不见父亲的踪影。进门埋怨道:“有钱明天也花得完哉,这个时候了,不晓得转什么魂。”

    “我可不能等了,转了一圩,肚子里只装了两根油条。”老二揭碗装上了饭。

    “你的牙齿象猪八戒的钉耙,哪次都是你先开锅。”老三怒气不平。

    老二没有接腔,只拿筷子点了两下老三。

    夜幕拉了下来。国恼妻子耐不住,终于出了屋门。刚站立,一黑影匆匆直射而来。

    “是他爹吧?”

    “是嫂子呀,国恼兄被汽车压了。”黑影传来的话。

    “啊?!那他人呢?你是杨二叔吧?”她象挨上了一闷棍。

    “人是没问题,可三天两日却回不来。我来传信也是半路听人说的。”杨二一同进了房门。杨家四兄弟连同满女淑娟都被惊住,且各人停了咽饭,打探消息。

    “晓得伤重不重?”老大问。

    “没准讯。”

    “司机找到没有?”老二问。

    “说是司机背去医院的。”

    “有了主儿,那就不怕。”老四应道。

    “我看你们四兄弟还是上路吧。”杨二告辞出了房门。

    “……呕呕呕……你们这些打靶鬼呃,年下无日,六十多岁的爷老子跑东跑西养你们,

    你们到了圩上是被婊子婆迷了心啊,你们长了良心没有……呕呕呕”母亲泣不成声。淑娟也跟着一起流泪,她扶住母亲坐在凳上。四兄弟找到手电后,你一言我一语出了房门,母亲见状哭喊道:“四苟,给你爹拿些衣服去。”说着起身翻找了几件丈夫的衣服塞给老四。老二又转回来安慰母亲道:“你那泪就少流点,车压伤的怕什么?你怕是自己摔伤的呀?我看今年过年就不愁了,你们娘女只顾守好这个家,有我老二在,做娘的放心就是了。”

    老二老四出门追上了老大老三。四兄弟顶着朦朦细雨,行色匆匆向三元镇医院赶去。

    走了三点多钟的夜路,他们赶到了医院,并找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杨国恼躺着和司机说着话,见自己齐刷刷进来的四个儿子,便再顾不上坐在床边的司机,当即泪水横流说不出话来。

    “爹,伤得重不重?”老大问。

    “爹,你好生躺着,别去记挂家里。”老二说。

    “爹,见了司机,我们几兄弟狠揍他一顿。”老三安慰道。

    司机站在一边吓得脸色苍白,颤抖不止。“爹,这是给你带来的衣服。”老四流着眼泪,内心万分痛疚。

    “你们来了,爹的心里就踏实了。司机就千万不能打。”国恼说着从棉被里抽出一只手,拿起枕边的一网袋柑桔道:“这是司机称给我的,你们去吃了吧。司机是个好人,懂礼。”

    “懂个屁,你被他两斤柑桔哄上了。”老二怒气冲冲,

    “兄弟,我,我错了。当时在下雨,我倒车时没看反光镜,这位大伯带着斗笠也没有看到我倒车,便撞倒了。”司机颤抖不止,连忙认错。

    “噢,就是你呀!”老二突起牙关,伸手抓住了司机的胸扣。

    “细苟!你……你……别打!……”国恼见状不知是伤不重还是哪来的力气,竟挺身下床拉开老二。老二见状当即迁怒过来,对着父亲顺手一推。国恼“哎呀”一声倒在床上。司机趁机溜出病房。

    老四望着倒在床上的父亲,对着老二就是一拳:“你瞎了眼呀!”

    “你这突牙头见了鬼呀!”老大伸拳欲揍。

    “你突牙头是花了眼。”老三喷着口沫。

    “你们懂个屁!”老二见三兄弟不理解他的心情,愤然不平。

    三兄弟把父亲扶卧好,病房便沉寂下来。老四见父亲能挺身下床,便足见伤势不重,心里踏实了许多。老二见父亲被自己推倒后,却呻吟不止,便细声细气解释道:“爹,你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见的世面也不少了吧。你被汽车压了,这不能说你背时,该背时的是那个司机,你的伤虽不重,不必想着早日回家,家里有什么卵名堂?现年下无日,人家过年,自己过急,起了四间屋桶子,钢筋卡了壳,你回去也没有好办法,放着的竹杆不敲,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老二有板有眼,老大老三老四听到此时大释所然。

    “细苟,家里虽穷,也不能乱打人家的油伙。何况那司机也是本分老实人,你们兄弟就好生操持家里过年的事,三十晚上,我若还好不了,你们就把我抬回去,正月里也求图个吉利,不然大年初一躺在医院里,那可是一年的彩头。”

    “爹,看着办吧!”老大理智地说道,长兄当父,这时他觉得自己的担子一下子沉重许多。

    “哥,我看你不懂就少说几句吧。今年过年就这里过了,不怕那司机不出钱。”老二满脑子主意,顿了顿又向躺着的父亲问道:“爹,你那辣椒卖了多少钱?”

    “司机告诉我说他回到出事地点时,一担辣椒便不知道谁挑去了。现在的人趁祸打劫,死人都落不了地。司机答应赔钱给我。”

    “他说赔好多钱?”老三问。

    “我没告诉他辣椒的重量。”父亲应着。

    “对,我们四间屋钢筋就问他要了。”老二豁然开朗,满脸喜色。老大老三闷瞪着眼不知所言,老四心里却已猜到大半,探询道:“这怕对司机不起。”

    “你读死书的人懂得什么?就晓得抱着卵过河。现在的社会,我看你们都是挑死担的。”老二愤愤然。尔后,又对着父亲问道:“爹,司机是住在哪里的?”

    “他住在天鹅宾馆,你们还要去打他?我,我今晚就回家去。”国恼望着老二和其他几个儿子恼怒地又欲起身,被老四按住了。老二见父亲不懂自己的动机,便对着父亲的耳朵细声细气地交待了一番。杨国恼瞪着眼睛,竟说不出半句话。

    老二起身吩咐道:“哥和三苟与我同去找司机,四苟在这里伺候爹。”说完便拉出了房门,老大老三也跟着去了。

    老二走在路上,交待了老大和老三。自己领头在宾馆找到了司机,司机打开房门一见他们三兄弟,便吓得浑身发抖,心里料定又是卖拳头来了,便口齿不清地说道:“几位老乡大哥,我,我错了。当时下雨,我没有看反光镜……”

    “少废话,我的拳头不想卖了,现在是要你拿钱。”老二冷眼怒目。

    “……”司机等候下音。

    “我父亲一担辣椒五十多斤,装辣椒的袋子里藏了两万块用来买钢筋的钱,现在全都丢了,看你怎么办?”老二脸不改色心不跳,老大老三站在他身旁,如同两个宪兵。

    “辣椒我按高价赔钱,那两万块钱可不大讲得清呀。”司机斗胆应道。

    “讲不清?你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四间新屋已装好模板,水泥也买齐了,只欠钢筋,我爹带了两万块钱到三元镇来买高价钢筋,你却说讲不清,我还说不清些,我不晓得报三万五万?”老二对答如流。

    “这实在要去趟你家,因为我的货车还刚买不久,积蓄不多。”司机忠厚地应道。

    “积蓄?嘿!你倾家荡产也要赔。现在还算你运气好。”老三助了老二一臂之力。

    “是是是!出门人还要靠几位老乡多多帮忙。”司机不敢二话。

    老二见司机松了口,才使眼大哥和老三出门扬长而去。

    第二天,老二带着司机到自己家里看了几间只欠钢筋的房屋,两万块钱连同辣椒折价一百五十块,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老二的荷包。三兄弟对老二便刮目相看了。

    腊月二十九日,杨国恼已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本来只撞伤一下皮肉,现在完全好了,他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医院呆下去,虽然一天三顿,顿顿鸡蛋瘦肉。可老二叫自己装这里痛那里痛,这怎么装得出,自己又没有唱过戏。还不如趁早回去过年。老伴和女儿来看望一天,见伤不重便回去了,单独留下老二伺候自己。

    杨国恼见了老二,便问辣椒赔了好多钱,敲了司机好多竹杆。老二见父亲不开窍,便瞒下了那两万块钱,只说司机赔了一百多元辣椒钱。

    “一百元都多了,我挑了不够三十斤。”杨国恼埋怨道。老二咬着突牙,乜着眼睛,不吭不声,心里好不恼火!这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国恼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病好了的人还躺着,头昏昏的痛。老二见状,强按着他睡下:“躺在床上都躺得难呀?你想做事,家里的事还多着呢!”他力不大,只好由着老二。

    春节将至,医院职工轮流放假。老二找到值班医生,嘻皮笑脸,偷偷送了土产山货,医生便为他开了一千多元田七、铁打丸、正红花油和各种补药,只要人缘好,不怕不开窍。这些东西,日后留给家里也用得着。

    老二料定父亲在医院是不能过年的。因此,说道:“爹,你要回去过年,我也不拦你,那我们便早点吃中饭。其实我也不想呆,三十晚上了,只是难得这样的机会。”

    “细苟,你这人总没安过好心,要是给你当了大官,老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人不为己,天殊地灭。你六十多岁了,有什么卵名堂?这家要是我当,早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不和你争。”杨国恼强不过儿子,他心里牵挂着司机和汽车,汽车在压倒他那天便被交警扣下了。办案的队长与自己有点远亲。自己住在医院里,出院后还要营养补贴,工资每天一百块钱,还有护理的工资也算一百元一天。虽说是开汽车,可人家的钱就来得那么容易?那司机也几天没有来过了,是否回家过年去了?要是没有,干脆叫他到自己家里过年。

    中饭时,老二为父亲弄来一碗瘦肉鸡蛋汤,杨国恼湿润着眼眶趁热吃了。他觉得这是吃着司机身上的肉,天天几百块钱,自己一年四季能找好多钱?

    吃过中饭,杨国恼准备打点回家,却觉得头有点昏。老二也催他上路,他却反而躺下不想走了。没隔多久,他却轻飘飘驾鹤西去了入。

    杨国恼死了,汽车压伤后死的。家人闻到噩耗后,便把死尸抬了回去,妻子捧着丈夫的脸面,望着凸暴的眼睛哭得死去活来,他哭丈夫在家的最后一顿饭,是吃的两口冷饭,他哭丈夫不该先她而去,留下几个没成家的儿子日后不知怎么过。全家人除老四和母亲哭得最伤心外,其他都是有声无泪。为了赶在大年初一以前送上山头,交警队及时处理了这次车祸事故,一切丧后事情均由汽车司机负担,办案人员经过与司机协调,一次性赔偿现金五十万元;另加一副黑漆棺材。司机当天便筹齐了现金并签了协议。

    淑娟在父亲死去的当晚,又遭受了大哥的欺侮,大年三十父亲上山她却没有去送葬。

    大年初一,杨家门上白对联换上了红对联:“爆竹声声除旧岁,新年新春新气象。”四兄弟三箍电光炮(老四没有参加)响得最早,去年发生车祸的事,一夜之间却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