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荣耀与抉择
罗伯特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他清点完了钱庄、银行内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黄金白银储备，以及多到令他麻木的钱票单据后，安排了信得过的元老成员看管这些财富。
施威城非常富有，这笔资金能更好的帮助侠盗团活动。
在前往围攻内城的第一线时，罗伯特注意到一些令他皱眉的事。
手底下一些新招来的人员不分青红皂白的劫掠富人的财富，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没伤人性命，但是还有人连没多少钱的人都抢——甚至因为抢来的钱太少而出手伤人。
罗伯特立刻下令约束这伙人，然后就发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些事。
不仅是进城的叛军，城内有些卫兵也混进了乱糟糟的队伍，开始疯抢自己守卫着的城市。
幸好这些人很容易辨认，幸好有这些人。
罗伯特紧接着重新集结队伍，将散乱的人员一个接一个拉回了编制当中，严厉批评了这种行为。
“诸位，我们是带着正义与公道来的，如果你们做下这等恶行，与你们所厌恶的那些老爷又有什么区别？之前是我没有事先提醒，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之后要是还敢再犯，休怪我无情！”
趁着事态还可控，罗伯特整顿了一下队伍，并且将所有恶性伤人事件推到了混入队伍中的卫兵身上——毕竟有不少真是他们干的。
而工厂那边，起事的工人与外来的叛军汇合，轻而易举就逮到了那些作恶多端的监工与老板，在一次次指证他们的罪孽后，每有一个人受过欺辱，就往他们身上割一刀。
死的挺惨的，罗伯特围观了其中一次，没有制止这样的行为，他也懒得看其它大同小异的事件。
这在他的预计当中，甚至是他许诺的一部分。
一切整理妥当后，他的老师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神情萎靡的老约翰近距离看到罗伯特后，叹了口气。
“罗伯特，这座施威城是你长大的地方，你为何要将它毁灭？”
毁灭吗？施威城如今乱糟糟的，大部分生产活动都停滞了，相当多的人死于非命，在一场又一场清算之中，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跪在了他们肆意欺辱的底层人面前，罪状轻的也是一顿好打，罪孽深重的更是遭了千刀万剐，便是一向与人和善的老爷们也都被夺去了财富。
最开始的混乱误伤了许多本本分分的人，罗伯特约束过后情况有所好转，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稳中向好。
在老约翰的面前，在这个临时用于会面的应该是酒楼的建筑中，罗伯特与其他人共同商议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城里临时的秩序。
甚至还询问了老约翰的意见。
宵禁、粮食配给、紧急事态的报告渠道，一切都有条有理。在城外，罗伯特要规划数万人的营房居住、行伍协调、吃喝拉撒，在现在，他可能要管理数十万人，确实辛苦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看向自己的老师，老约翰沉默不语，只是那股萎靡已经好转了不少。
“老师，谢谢，您把我教的很好。您现在还觉得我是在毁灭施威城吗？”
老约翰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我可以放心这些百姓的安危了——但是，罗伯特，施威城的商业街，施威城的银行，施威城的商业中心，这些是施威城运转的根本之地，你们却毫无保留地将他们摧毁了，没了那些，这里还是施威城吗？”
罗伯特看着认真的老神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老神父心有怜悯，但他还是施威城的神父，但他更是贵族。
“老师，如果您将那些视为施威城，那我们毁灭的就是施威城。老师，那些并不属于我们，即便是毁了，我们也没有损失任何事物。”
罗伯特在失神的老约翰面前站起，已经和老师无话可说了。他要去围攻内城，将冠名这座城的伯爵施威尔拉下马。
“老师，最开始建起那些建筑的，应该不是骑士们吧？为何我进入那里时，里面没有哪怕一丁点，属于建立起它的人？”
“在未来，如果我们有那样的未来，我们会重建那些东西，建起属于大家的，属于我们的施威城。”
“你们看好他。”
老神父看着罗伯特离去的背影，他的思维逐渐清晰，在看守者的允许下，在他们的陪同下，他登上这座酒楼的高处，远远地看向内城的方向，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内城是过去施威城的核心。
仅是因为那里住着施威伯爵。
“原来你们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老约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了这座城市还不叫施威城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座城市还没有一片又一片工厂的时候，那时候这个地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种植着粮食、棉花、油料作物。那是一片金色的麦浪，河的对面是无边无际的花海，这里曾有一座小山丘，围着这里的村庄在在这个时候总会升起炊烟——人们穿着布衣麻衣，吃饱喝足后聚在一起聊天，那时他是教堂里的一个修士。
他本以为那样就是美好。
直到四十年前拉普斯来到这里，他说这里可以建立起工厂，可以建立起码头。
工厂生产出以前贵重罕见的器物，让它们变得廉价，寻常人家都可以拥有一些以前贵族老爷们才用得起的器皿；报社开设后，他们能聊得话题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其它地方的奇闻异事；法师塔也立起来了，街道装上了灯，他从未想过夜晚也可以这么明亮。
山被推平了，建起了如今的内城，从区区男爵靠着军功号称第一伯爵的施威尔成了这座城市新的主人。
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神父，代伯爵管理这座城市。
船从别处运来货物，里面有前所未见的特产、罐头还有糖。
糖可是奢侈品，至少在以前，老神父都很少吃糖，这种行为是被教义禁止的，因为是那是不该有的享受。
但是拉普斯将糖变成了街边五铜就能买到的零食，就和米和面粉一样常见。
时代变了，老约翰意识到了世界的变化。
所以教义也修改了，至少教士们吃糖算不上罪孽了。
后来呢？老约翰想不太起来，十几年前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说变化，那只能是人越来越多，这里越来越拥挤，大家也越来越不快乐。
商队一批换一批，船上运载的从粮食、特产，多了不少艺术品、奢侈品，从这里运走包装精美的好吃的、好玩的。
还有很多食品厂、服装厂更替，那玩意不赚钱。
生活明明多姿多彩了，可为何……
为何他再也看不到简单的快乐？
……
“贱民们！你们面对的是伟大的施威尔！王国的伯爵！不是你们乡里那些名不副实的小领主，妄称贵族的弱鸟！”
施威尔站在墙上，火炮进入城中尚且需要些时日，齐射的弓矢根本威胁不到伯爵的生命，他轻易就能挡下成片的弓矢。
便是少数几个骑士尝试用流星矢去射击，也只是让施威尔从徒手变成持械。
长剑挥舞之间，成片的光辉散落，成片的箭头坠落。
他一个人就如同千军万马，直面数千人的攻城队伍。
罗伯特来到此地，他感受到体内越加强大的力量，他看向城头上的伯爵，伯爵也看向他。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叛军中竟然还有你这等高手，你或许可以与我并列！他们输给你不冤！来！无名的骑士！我认可你的战绩，我有今日便是你做的好事！与我战斗，我乃堂堂施威尔，以武力称道，以武力屹立在这里，今日你若战胜我，我便将施威城拱手相让！绝无怨言！”
罗伯塔站在最显眼的队伍前头，听着楼上慷慨激昂的伯爵话语，只是摇摇头，回应道。
“你的对手不是我，是他们。放箭!”
“懦夫！你身为骑士的荣耀呢？你竟然躲在这群比你弱的家伙们身后！来啊，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一样，用力量说话！”
被箭矢围攻的施威尔气急败坏，他以为这是罗伯特故意用这些骚扰削弱他的体力，好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占有优势。
但是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施威尔这才相信这个家伙竟然真的不愿意和自己较量。
他这是认输了！
他不配统率施威城，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这个在诸多伯爵抢夺之中屹立不倒的骑士才是施威城的城主！
“你们这些没有规矩与荣耀的家伙，不配享有施威城！”
伯爵的体力终归是有限的，终于在某一刻他支撑不住，退下了内城的墙，他的扈从骑士与退入内城的残余治安骑士接替防守。
一时间攻不下来，箭矢毕竟也是有限的。
而炮弹早就在之前的算计当中使用殆尽，便是火炮架设在这里，也仅能发射三轮，起不到作用。
但是可以威慑——他们又不知道炮弹到底用尽没有。
施威尔也有自己的尊严，他绝不坐以待毙，眼看局势已经严峻至此，他或许会后悔为何不早点动员自己的子民，或许会怨恨老约翰那个废物能丢了外城。
总之，他决定突围。
前往王都，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的。
罗伯特堵住了他的去路。
施威尔梦寐以求的单挑终于出现了。虽然自己确实有所消耗，但至少还剩八成的实力，他挺枪跨马朝着骑马站在街道中央，朝着被衣着简陋的粗鄙手下簇拥着的罗伯特发起属于他一个人的冲锋。
“来，你的对手是，迪恩王国，第一伯爵，施威尔·维斯！”
骑士，罗伯特想起一个朋友，他如今也是一个骑士了，他最喜欢像话本里的那些骑士一样高喊一切令人害臊的话，现在看来原来话本里并不夸张，这些贵族真的以骑士的身份为荣。
他们将荣耀看做比生命还要重要。
即便是越过了自己，罗伯特身后还有看不到尽头，将宽敞主干道记得水泄不通的队伍，施威尔却抛下自己的扈从，一个人发动冲锋。
真是……可爱的对手，这样的人多来点，拜托了。
“你的对手是，罗伯特·迈恩。”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罗伯特不知道自己为何拥有着已经足以与伯爵抗衡的力量，但他既然能看清伯爵的攻击路数，他就有能力与之相战——输了也无所谓，不死就行，这场悬殊的战斗他们早已胜利。
那就让自己也体验一把，骑士的荣耀。
“来！”
街道很宽敞，但是无法越过，也不想越过。
一个交错，胜负未分，伯爵勒马，没有继续向前，他是不敢冲击架好枪阵的叛军队列吗？也许他没想那么多，此刻施威尔的眼里，只看得上一个人——他回马，与罗伯特对视，深吸一口气，眼里泛起了狂热，已经有些肥胖的身躯重燃起了热血，好似他仍旧年轻，仍旧锐不可当。伯爵再一次冲锋。
全装全甲的两人不可能仅靠一次冲锋就决出胜负，任何一次都不行，骑士未积蓄足够久的冲击力并不足以击穿他们彼此间的防御。所以他们比拼的是体力和意志。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重型骑枪上，纵使胯下的天马将街道的石砖踏得粉碎，也不及枪尖汇聚的恐怖气势骇人。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足以看清这里发生的事的人都在紧盯着这两个人不公平的对决。施威尔赢了他还要突围，而罗伯特赢了那一切就尘埃落定。
施威尔睁大了眼睛，赤红着脸，仍旧高举着长枪，他和他的马都在喘气，他的对手也是。
胜利近在咫尺，至于之后的事，他还能不能突围——那不重要。
这场对决，他要赢。
以他所有的荣耀、身份、地位、财富乃至生命压上，他是王国的伯爵，骄傲的施威尔。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疼痛开始侵染全部的思维，施威尔愣愣地结束了自己这一次的冲锋，回身的动作慢了许多，但是罗伯特愿意等待。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铠甲上的破口，这副自己细心保养，陪伴自己征战多年的铠甲最终辜负了自己的信任。硕大的豁口淌着赤红沸腾的血液，那是施威尔流逝的生命。
他调转马头，看到浑身毫发无损的，看着有些体力不支的罗伯特，心里不禁想道“这个家伙枪法不行，体力也不像样，骑术也很一般。”但是确实很强。
对腹腔的痛苦视而不见，施威尔再次冲锋。最后一次。
“施威城，是你的了。”
落马的施威尔躺在了自己的血液当中，淡然地、虚弱地宣布了自己的结局。
罗伯特回忆起那家伙给自己表演过的模样，学着向施威尔行了一个骑士礼。伯爵点点头，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嘲讽道。
“你连行礼的动作都不标准。”
他翻动身躯，面朝天空躺着，轻轻搓过自己的面庞，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堪——但这更让他看着灰头土脸，随后他的右拳重重砸在自己的心脏上，手套与胸甲沉闷的碰撞像是他的心跳，发出一声慷慨的轰鸣，久久回荡在这安静的街道上。
王国历67年，魔晶大劫案第七天，第一个被攻陷的重要城市出现。珍贵无比的千里传讯术式启动，第一时间通知了王都。
坐稳城主位置的罗伯特并不知道这些，他听说自己的队伍抓到了一个斥候。
“那家伙在被抓之前，慌忙点燃了一样东西——对，大概长这个样子。”
询问了收押在教堂软禁的老约翰后，罗伯特得知这个符文是传讯符文，能跨越整个王国传递讯息——换言之，他们即将直面王都的怒火，他需要尽快将施威城的资源转换成战斗力。
……
魔晶大劫案发生后的第五天，在帕米城逗留了一段时间的近卫骑士团小队踏上了返程，将令人敬佩的亚伯利安埋葬后，巴德利变得沉默不语，即便是拉着他在帕米城到处逛的阿丽亚都很难让他多说几句话。
不过简单的交流还是有的，而且阿丽亚觉得巴德利似乎变得更黏自己了。
这是好事啊！
返程的路上有说有笑，大伙都在调侃巴德利将镇压邪神的功劳据为己有，一点都不分润给骑士团的各位同僚，实在是自私！
巴德利慌忙回应，这是无心之过，若非骑士团回援及时，他也要死在那里，所以骑士团的诸位自然是有功。
引得一阵大笑后，气氛还算融洽，埃尔多安也凑合了一句。
“你想过自己的封地要在哪吗？”
“封地？”
如果不是埃尔多安提醒，巴德利都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个侯爵了——无实封的荣誉侯爵，这次事件过后，他应该要变成实封侯爵了。
“你可以把你家乡的封地要来，虽然那里已经有主了，但是是你的话，朗切尔会卖你一个面子的。不过会比正常的封地面积小，因为那里挤了不少伯爵侯爵，你要是想要大一点的封地，可以要南方的，这边有很多地方都是实封贵族代为看管的无主之地——南方本地的贵族有时候会排挤北边的外来者，但是你肯定没问题。”
“是吗……”
他真的成了贵族了，巴德利有些恍惚。
看巴德利兴致缺缺的模样，埃尔多安也没多说什么，仍由这个最耀眼的天才思考人生去了。
夜晚，小队驻扎在野外，明日就能回到王都，警惕的心理也轻松不少，都开始说起各自的遭遇。
约克朝埃尔多安大倒苦水，直言贫民窟的环境简直脏乱差，要好好整改。
“王都的贫民窟也这样？那不行，那可是王都！怎么能像乡下地方一样破落——王都的贫民窟也得有王都的样子。我做主出钱清扫一遍。”
不是，你的重点是这个吗？你就不能想想为啥王都也有贫民窟吗？
巴德利叹了口气，然后被兴致高昂的阿丽亚拉过去看星星去了，好像前几天担惊受怕，疑神疑鬼的阿丽亚不是她一样。
“我当然害怕，主怎么莫名上了我的身——祂对你太失礼了，妹妹就算了，怎么连主都和我抢？”
巴德利听着玩笑般的话语，他太了解阿丽亚了，总是会一副装傻的样子去掩盖自己真正的内心。
这是个极度好强的家伙，她甚至能精准的记得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日期——有必要那么记仇吗，不就是虐……打了一顿而已。
“巴德利，你以后想做什么？”
盯着北边的天恒星，这个亘古常在的星星固定在天上某一处地方，不同的地方看它有不同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固定不动的。所以大家都能用天恒星去辨认夜晚的方向——天恒星固定在达安城正上空，是达安·迪恩天命的象征。
之所以盯着它看，是因为巴德利没有答案，他说不出来。
年幼的时候想要做一个骑士，万众瞩目的帅气骑士；长大了些想着吃饱饭，挣很多钱，让母亲不在辛劳；后来有了机会，便想着成为真正的骑士、做一个贵族。
现在好像一切都已经达成，巴德利想起来修斯大公对自己的评价。
“你也不行，你没有野心。”
或许，自己下一步的目标是执掌骑士团？
“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吗？”
阿丽亚见巴德利面带笑容，却许久不曾回应，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答案我想了想，想问你的意见。”
“我？关我什么事？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我想成为，守护你的骑士。”
近卫骑士团的职责是拱卫王室。巴德利这么说倒也没错，但他是什么意思，和别人听着是什么意思不一定是同一个意思，而且说不定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阿丽亚瞪大了眼睛，其内满是困惑与震惊不解，她甚至摸了摸巴德利的额头——巴德利这种实力的家伙要是能发烧烧坏脑袋的话那可太幽默了，自从觉醒了力量后，阿丽亚自己都已经百病不侵了。
没有等待预想中的反应，巴德利疑惑的看着阿丽亚满脸困惑地对自己上下其手，拍掉了意图不轨的手后，阿丽亚这才开口。
“你……你是谁！从巴德利身体里滚出去！那个榆木脑袋不可能开窍！”
巴德利哭笑不得，自己之前的形象有这么糟糕吗？
“公主殿下，我的确是您的骑士，您的巴德利。”
他干脆起身，半跪在阿丽亚面前，在呆坐在草地上晕乎乎的阿丽亚眼皮子底下双手捧起她的手，低头用额头触碰。
这是古代守护骑士的宣誓礼仪，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的！
太会了！
兴奋的阿丽亚将措手不及的巴德利拥在怀里，高兴的大喊道。
“攻略进度终于涨了！呜呜，要你这个木头主动回应可太难了！”
“骑士养成攻略计划大获成功！”
感受着柔软，巴德利浑身都僵硬，以前偶尔拥抱的时候都是穿着盔甲的，硬邦邦冷冰冰的胸怀才是巴德利的感受——也是阿丽亚的感受。
今天巴德利罕见的没穿铠甲，天赐良机！
更加兴奋的阿丽亚直接躺在了巴德利怀里，和他一起……看星星。
骑士团可没有带什么娱乐用具，想打牌都不行。
“你呢？阿丽亚，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的话，比较简单。先打赢你。”
“你不是已经赢过了吗？”
“那是你放水！而且我和你的交手记录是316:1，在战绩反超之前，你可别想跑！”
“是，我的公主殿下。”
“在那之后……我想成为全王国第一强大的骑士！——你什么眼神？”
巴德利收起了微妙的眼神，装作严肃的点头。
遭了阿丽亚同样严肃的认真一拳。
“别以为我赢不了你！”
阿丽亚打打闹闹之间，和巴德利聊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以前干什么事都没有自由。除了睡觉和上厕所，都有人看着、规划着，一切打破规矩的事都做不了。”
“小时候不懂事，甚至连生母近在咫尺都不认得，后来，直到现在我都还会想，要是那时候我就有现在这么强的力量，也许就不会这么遗憾。包括我的兄长，我那逝去的兄长，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有人陪着我，倾听我，理解我，就和你一样。”
“之后，我成了公主，发生了很多事，但至少我拥有了一定的自主，可以做一些不麻烦的事，甚至可以耍脾气。是因为我的身份吗？巴德利？”
“应当不是。”
“是啊，我很感谢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狠狠打了我一顿。”
“咳咳咳，当时——”
“我不怪你，正因为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去挑战骑士团，才能真正获取‘自由’，那种靠自己的行动获取认可的感觉，我终生难忘。”
阿丽亚的目光逐渐迷离，然后一瞬间坚毅起来。
她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些杀气。
“我的理想不一定非要做最强的那个，但是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我的母亲郁郁而终，我的父亲身不由己，我本以为我可以靠自己享有自由——但是事与愿违，我仍然在王国的土地上，无法脱身。”
“巴德利，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你能帮我吗？”
……
“老师，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我不想再像那样无能狂怒，帮帮我……我已经越加清晰地感受到了祂的阴影。”
王国叛乱的消息并不足以令迪恩在意，芥藓之疾，何足挂齿，近在咫尺的威胁才足够撼动他的心神。叛乱像是进度条，一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几乎必然会惊醒主，在多年的试探之下，主被动的机制已经被摸了七七八八。
拉普斯看了看被召来的普罗米，看到对方缓缓摇头后，无奈地回答了自己的学生、自己的教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陛下，时机未到。”
“我究竟要忍多久！老师！”
迪恩三世有些声嘶力竭，他在人前越是威严，他就越是感到之前发生的事有多么耻辱，而自己的无法反抗更是让自己痛恨、懊恼。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就快了，陛下，下次祂苏醒之前，我一定能统合全部的力量。”
拉普斯说不出口，那些稳妥的话说不出口，于是他郑重许下了承诺。
“我，拉普斯，以王国的名义起誓。”
“需要我给你什么样的帮助？老师，为了战胜祂，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拉普斯的目光逐渐深邃，在普罗米骇然的目光下，他开口。
“我要篡夺您的地位，陛下。”
……
“拉普斯，你疯了！哪怕是国王陛下的默许，这件事我也不可能同意！他们也不可能同意！”
“上午议论叛乱之事时，我们就已经拿出了许多，现在您又想要更多，恕我直言，国师阁下，您有些贪得无厌了。”
再一次召集这些爵士时，要方便不少，毕竟他们就在城中没有离开。
但是当拉普斯提出新一轮的决策时，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不开口的也用狐疑抗拒的眼神盯着这个一人之下的国师、教皇。
“您不可能要求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莱利公爵言辞激烈的直面国师，毕竟按照新的决策，他的损失最大——拉普斯要全面接管商会，以及几乎全部的盐铁运营，这是莱利家族的命脉，莱利家族掌管最多的资源就是这些方面。
实控三分之一商队总数，身为商会联盟主席，以此为支点迅猛发展，参与掌握过半矿脉经营的莱利家很难不认为这是国王眼见自己势大，想要敲打自己——莱利可以接受一定的代价，但绝不能是全部。
“莱利大公，您且稍安勿躁。”
王国有三十七的大公，二十九个实封公爵，北方十七个，都在这里了。
维纶大公是亲近拉普斯的，他的家族产业正是与教会深度合作的福音事业——简单来说，就是卖赎罪券和一切其他的业务。比如救助业务。
王国定期会有一些救助穷苦人的额度，维纶的家族负责包括孤寡老人、士兵遗孤、失业工人在内的救助、福利机构。
里面的油水那可太足了。
“维纶，我要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一分都不许克扣——还有，你要拿出你自家的一部分出来扩大规模，你吃了够久了，吐出来一点。”
这些业务就是拉普斯建立的，维纶家到底拿了多少，他很清楚。
维纶也不吱声了，他的利益也被动了，那还指望他支持拉普斯吗？
“诸位，某自然不会毫无理由伤害你们的利益——这是作为你们交出产业控制权的交换。”
拉普斯亮出了陛下手召，终于令大伙安静了下来。
莱利暂时安静了下来，将这份国师认为足以与王国过半经济产业相比的“交易品”，只是粗略看了一下，惊骇万分的莱利几乎控住不住自己的表情，更是让其余人诧异，连公认势力最大的莱利大公都感到震撼的交易，会是什么？
将手召传递给他人后，莱利立刻开始思考起得失，看他这样子不说到底同不同意，但一定是动心了。
“这……这太疯狂了！”
随着一个接一个看完，大家全都被这疯狂的盛宴震动了。
立刻有过半的人站在了国师那一边，莱利也就放弃了挣扎，他的谋算中，这份方案对他而言也是血赚的。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才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这可是天赐良机。”
他清点完了钱庄、银行内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黄金白银储备，以及多到令他麻木的钱票单据后，安排了信得过的元老成员看管这些财富。
施威城非常富有，这笔资金能更好的帮助侠盗团活动。
在前往围攻内城的第一线时，罗伯特注意到一些令他皱眉的事。
手底下一些新招来的人员不分青红皂白的劫掠富人的财富，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没伤人性命，但是还有人连没多少钱的人都抢——甚至因为抢来的钱太少而出手伤人。
罗伯特立刻下令约束这伙人，然后就发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些事。
不仅是进城的叛军，城内有些卫兵也混进了乱糟糟的队伍，开始疯抢自己守卫着的城市。
幸好这些人很容易辨认，幸好有这些人。
罗伯特紧接着重新集结队伍，将散乱的人员一个接一个拉回了编制当中，严厉批评了这种行为。
“诸位，我们是带着正义与公道来的，如果你们做下这等恶行，与你们所厌恶的那些老爷又有什么区别？之前是我没有事先提醒，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之后要是还敢再犯，休怪我无情！”
趁着事态还可控，罗伯特整顿了一下队伍，并且将所有恶性伤人事件推到了混入队伍中的卫兵身上——毕竟有不少真是他们干的。
而工厂那边，起事的工人与外来的叛军汇合，轻而易举就逮到了那些作恶多端的监工与老板，在一次次指证他们的罪孽后，每有一个人受过欺辱，就往他们身上割一刀。
死的挺惨的，罗伯特围观了其中一次，没有制止这样的行为，他也懒得看其它大同小异的事件。
这在他的预计当中，甚至是他许诺的一部分。
一切整理妥当后，他的老师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神情萎靡的老约翰近距离看到罗伯特后，叹了口气。
“罗伯特，这座施威城是你长大的地方，你为何要将它毁灭？”
毁灭吗？施威城如今乱糟糟的，大部分生产活动都停滞了，相当多的人死于非命，在一场又一场清算之中，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跪在了他们肆意欺辱的底层人面前，罪状轻的也是一顿好打，罪孽深重的更是遭了千刀万剐，便是一向与人和善的老爷们也都被夺去了财富。
最开始的混乱误伤了许多本本分分的人，罗伯特约束过后情况有所好转，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稳中向好。
在老约翰的面前，在这个临时用于会面的应该是酒楼的建筑中，罗伯特与其他人共同商议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城里临时的秩序。
甚至还询问了老约翰的意见。
宵禁、粮食配给、紧急事态的报告渠道，一切都有条有理。在城外，罗伯特要规划数万人的营房居住、行伍协调、吃喝拉撒，在现在，他可能要管理数十万人，确实辛苦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看向自己的老师，老约翰沉默不语，只是那股萎靡已经好转了不少。
“老师，谢谢，您把我教的很好。您现在还觉得我是在毁灭施威城吗？”
老约翰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我可以放心这些百姓的安危了——但是，罗伯特，施威城的商业街，施威城的银行，施威城的商业中心，这些是施威城运转的根本之地，你们却毫无保留地将他们摧毁了，没了那些，这里还是施威城吗？”
罗伯特看着认真的老神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老神父心有怜悯，但他还是施威城的神父，但他更是贵族。
“老师，如果您将那些视为施威城，那我们毁灭的就是施威城。老师，那些并不属于我们，即便是毁了，我们也没有损失任何事物。”
罗伯特在失神的老约翰面前站起，已经和老师无话可说了。他要去围攻内城，将冠名这座城的伯爵施威尔拉下马。
“老师，最开始建起那些建筑的，应该不是骑士们吧？为何我进入那里时，里面没有哪怕一丁点，属于建立起它的人？”
“在未来，如果我们有那样的未来，我们会重建那些东西，建起属于大家的，属于我们的施威城。”
“你们看好他。”
老神父看着罗伯特离去的背影，他的思维逐渐清晰，在看守者的允许下，在他们的陪同下，他登上这座酒楼的高处，远远地看向内城的方向，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内城是过去施威城的核心。
仅是因为那里住着施威伯爵。
“原来你们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老约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了这座城市还不叫施威城的时候，他看到了这座城市还没有一片又一片工厂的时候，那时候这个地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种植着粮食、棉花、油料作物。那是一片金色的麦浪，河的对面是无边无际的花海，这里曾有一座小山丘，围着这里的村庄在在这个时候总会升起炊烟——人们穿着布衣麻衣，吃饱喝足后聚在一起聊天，那时他是教堂里的一个修士。
他本以为那样就是美好。
直到四十年前拉普斯来到这里，他说这里可以建立起工厂，可以建立起码头。
工厂生产出以前贵重罕见的器物，让它们变得廉价，寻常人家都可以拥有一些以前贵族老爷们才用得起的器皿；报社开设后，他们能聊得话题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其它地方的奇闻异事；法师塔也立起来了，街道装上了灯，他从未想过夜晚也可以这么明亮。
山被推平了，建起了如今的内城，从区区男爵靠着军功号称第一伯爵的施威尔成了这座城市新的主人。
那时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神父，代伯爵管理这座城市。
船从别处运来货物，里面有前所未见的特产、罐头还有糖。
糖可是奢侈品，至少在以前，老神父都很少吃糖，这种行为是被教义禁止的，因为是那是不该有的享受。
但是拉普斯将糖变成了街边五铜就能买到的零食，就和米和面粉一样常见。
时代变了，老约翰意识到了世界的变化。
所以教义也修改了，至少教士们吃糖算不上罪孽了。
后来呢？老约翰想不太起来，十几年前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说变化，那只能是人越来越多，这里越来越拥挤，大家也越来越不快乐。
商队一批换一批，船上运载的从粮食、特产，多了不少艺术品、奢侈品，从这里运走包装精美的好吃的、好玩的。
还有很多食品厂、服装厂更替，那玩意不赚钱。
生活明明多姿多彩了，可为何……
为何他再也看不到简单的快乐？
……
“贱民们！你们面对的是伟大的施威尔！王国的伯爵！不是你们乡里那些名不副实的小领主，妄称贵族的弱鸟！”
施威尔站在墙上，火炮进入城中尚且需要些时日，齐射的弓矢根本威胁不到伯爵的生命，他轻易就能挡下成片的弓矢。
便是少数几个骑士尝试用流星矢去射击，也只是让施威尔从徒手变成持械。
长剑挥舞之间，成片的光辉散落，成片的箭头坠落。
他一个人就如同千军万马，直面数千人的攻城队伍。
罗伯特来到此地，他感受到体内越加强大的力量，他看向城头上的伯爵，伯爵也看向他。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叛军中竟然还有你这等高手，你或许可以与我并列！他们输给你不冤！来！无名的骑士！我认可你的战绩，我有今日便是你做的好事！与我战斗，我乃堂堂施威尔，以武力称道，以武力屹立在这里，今日你若战胜我，我便将施威城拱手相让！绝无怨言！”
罗伯塔站在最显眼的队伍前头，听着楼上慷慨激昂的伯爵话语，只是摇摇头，回应道。
“你的对手不是我，是他们。放箭!”
“懦夫！你身为骑士的荣耀呢？你竟然躲在这群比你弱的家伙们身后！来啊，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一样，用力量说话！”
被箭矢围攻的施威尔气急败坏，他以为这是罗伯特故意用这些骚扰削弱他的体力，好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占有优势。
但是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施威尔这才相信这个家伙竟然真的不愿意和自己较量。
他这是认输了！
他不配统率施威城，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这个在诸多伯爵抢夺之中屹立不倒的骑士才是施威城的城主！
“你们这些没有规矩与荣耀的家伙，不配享有施威城！”
伯爵的体力终归是有限的，终于在某一刻他支撑不住，退下了内城的墙，他的扈从骑士与退入内城的残余治安骑士接替防守。
一时间攻不下来，箭矢毕竟也是有限的。
而炮弹早就在之前的算计当中使用殆尽，便是火炮架设在这里，也仅能发射三轮，起不到作用。
但是可以威慑——他们又不知道炮弹到底用尽没有。
施威尔也有自己的尊严，他绝不坐以待毙，眼看局势已经严峻至此，他或许会后悔为何不早点动员自己的子民，或许会怨恨老约翰那个废物能丢了外城。
总之，他决定突围。
前往王都，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的。
罗伯特堵住了他的去路。
施威尔梦寐以求的单挑终于出现了。虽然自己确实有所消耗，但至少还剩八成的实力，他挺枪跨马朝着骑马站在街道中央，朝着被衣着简陋的粗鄙手下簇拥着的罗伯特发起属于他一个人的冲锋。
“来，你的对手是，迪恩王国，第一伯爵，施威尔·维斯！”
骑士，罗伯特想起一个朋友，他如今也是一个骑士了，他最喜欢像话本里的那些骑士一样高喊一切令人害臊的话，现在看来原来话本里并不夸张，这些贵族真的以骑士的身份为荣。
他们将荣耀看做比生命还要重要。
即便是越过了自己，罗伯特身后还有看不到尽头，将宽敞主干道记得水泄不通的队伍，施威尔却抛下自己的扈从，一个人发动冲锋。
真是……可爱的对手，这样的人多来点，拜托了。
“你的对手是，罗伯特·迈恩。”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罗伯特不知道自己为何拥有着已经足以与伯爵抗衡的力量，但他既然能看清伯爵的攻击路数，他就有能力与之相战——输了也无所谓，不死就行，这场悬殊的战斗他们早已胜利。
那就让自己也体验一把，骑士的荣耀。
“来！”
街道很宽敞，但是无法越过，也不想越过。
一个交错，胜负未分，伯爵勒马，没有继续向前，他是不敢冲击架好枪阵的叛军队列吗？也许他没想那么多，此刻施威尔的眼里，只看得上一个人——他回马，与罗伯特对视，深吸一口气，眼里泛起了狂热，已经有些肥胖的身躯重燃起了热血，好似他仍旧年轻，仍旧锐不可当。伯爵再一次冲锋。
全装全甲的两人不可能仅靠一次冲锋就决出胜负，任何一次都不行，骑士未积蓄足够久的冲击力并不足以击穿他们彼此间的防御。所以他们比拼的是体力和意志。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重型骑枪上，纵使胯下的天马将街道的石砖踏得粉碎，也不及枪尖汇聚的恐怖气势骇人。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足以看清这里发生的事的人都在紧盯着这两个人不公平的对决。施威尔赢了他还要突围，而罗伯特赢了那一切就尘埃落定。
施威尔睁大了眼睛，赤红着脸，仍旧高举着长枪，他和他的马都在喘气，他的对手也是。
胜利近在咫尺，至于之后的事，他还能不能突围——那不重要。
这场对决，他要赢。
以他所有的荣耀、身份、地位、财富乃至生命压上，他是王国的伯爵，骄傲的施威尔。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疼痛开始侵染全部的思维，施威尔愣愣地结束了自己这一次的冲锋，回身的动作慢了许多，但是罗伯特愿意等待。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铠甲上的破口，这副自己细心保养，陪伴自己征战多年的铠甲最终辜负了自己的信任。硕大的豁口淌着赤红沸腾的血液，那是施威尔流逝的生命。
他调转马头，看到浑身毫发无损的，看着有些体力不支的罗伯特，心里不禁想道“这个家伙枪法不行，体力也不像样，骑术也很一般。”但是确实很强。
对腹腔的痛苦视而不见，施威尔再次冲锋。最后一次。
“施威城，是你的了。”
落马的施威尔躺在了自己的血液当中，淡然地、虚弱地宣布了自己的结局。
罗伯特回忆起那家伙给自己表演过的模样，学着向施威尔行了一个骑士礼。伯爵点点头，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嘲讽道。
“你连行礼的动作都不标准。”
他翻动身躯，面朝天空躺着，轻轻搓过自己的面庞，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堪——但这更让他看着灰头土脸，随后他的右拳重重砸在自己的心脏上，手套与胸甲沉闷的碰撞像是他的心跳，发出一声慷慨的轰鸣，久久回荡在这安静的街道上。
王国历67年，魔晶大劫案第七天，第一个被攻陷的重要城市出现。珍贵无比的千里传讯术式启动，第一时间通知了王都。
坐稳城主位置的罗伯特并不知道这些，他听说自己的队伍抓到了一个斥候。
“那家伙在被抓之前，慌忙点燃了一样东西——对，大概长这个样子。”
询问了收押在教堂软禁的老约翰后，罗伯特得知这个符文是传讯符文，能跨越整个王国传递讯息——换言之，他们即将直面王都的怒火，他需要尽快将施威城的资源转换成战斗力。
……
魔晶大劫案发生后的第五天，在帕米城逗留了一段时间的近卫骑士团小队踏上了返程，将令人敬佩的亚伯利安埋葬后，巴德利变得沉默不语，即便是拉着他在帕米城到处逛的阿丽亚都很难让他多说几句话。
不过简单的交流还是有的，而且阿丽亚觉得巴德利似乎变得更黏自己了。
这是好事啊！
返程的路上有说有笑，大伙都在调侃巴德利将镇压邪神的功劳据为己有，一点都不分润给骑士团的各位同僚，实在是自私！
巴德利慌忙回应，这是无心之过，若非骑士团回援及时，他也要死在那里，所以骑士团的诸位自然是有功。
引得一阵大笑后，气氛还算融洽，埃尔多安也凑合了一句。
“你想过自己的封地要在哪吗？”
“封地？”
如果不是埃尔多安提醒，巴德利都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个侯爵了——无实封的荣誉侯爵，这次事件过后，他应该要变成实封侯爵了。
“你可以把你家乡的封地要来，虽然那里已经有主了，但是是你的话，朗切尔会卖你一个面子的。不过会比正常的封地面积小，因为那里挤了不少伯爵侯爵，你要是想要大一点的封地，可以要南方的，这边有很多地方都是实封贵族代为看管的无主之地——南方本地的贵族有时候会排挤北边的外来者，但是你肯定没问题。”
“是吗……”
他真的成了贵族了，巴德利有些恍惚。
看巴德利兴致缺缺的模样，埃尔多安也没多说什么，仍由这个最耀眼的天才思考人生去了。
夜晚，小队驻扎在野外，明日就能回到王都，警惕的心理也轻松不少，都开始说起各自的遭遇。
约克朝埃尔多安大倒苦水，直言贫民窟的环境简直脏乱差，要好好整改。
“王都的贫民窟也这样？那不行，那可是王都！怎么能像乡下地方一样破落——王都的贫民窟也得有王都的样子。我做主出钱清扫一遍。”
不是，你的重点是这个吗？你就不能想想为啥王都也有贫民窟吗？
巴德利叹了口气，然后被兴致高昂的阿丽亚拉过去看星星去了，好像前几天担惊受怕，疑神疑鬼的阿丽亚不是她一样。
“我当然害怕，主怎么莫名上了我的身——祂对你太失礼了，妹妹就算了，怎么连主都和我抢？”
巴德利听着玩笑般的话语，他太了解阿丽亚了，总是会一副装傻的样子去掩盖自己真正的内心。
这是个极度好强的家伙，她甚至能精准的记得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日期——有必要那么记仇吗，不就是虐……打了一顿而已。
“巴德利，你以后想做什么？”
盯着北边的天恒星，这个亘古常在的星星固定在天上某一处地方，不同的地方看它有不同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固定不动的。所以大家都能用天恒星去辨认夜晚的方向——天恒星固定在达安城正上空，是达安·迪恩天命的象征。
之所以盯着它看，是因为巴德利没有答案，他说不出来。
年幼的时候想要做一个骑士，万众瞩目的帅气骑士；长大了些想着吃饱饭，挣很多钱，让母亲不在辛劳；后来有了机会，便想着成为真正的骑士、做一个贵族。
现在好像一切都已经达成，巴德利想起来修斯大公对自己的评价。
“你也不行，你没有野心。”
或许，自己下一步的目标是执掌骑士团？
“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吗？”
阿丽亚见巴德利面带笑容，却许久不曾回应，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答案我想了想，想问你的意见。”
“我？关我什么事？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我想成为，守护你的骑士。”
近卫骑士团的职责是拱卫王室。巴德利这么说倒也没错，但他是什么意思，和别人听着是什么意思不一定是同一个意思，而且说不定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阿丽亚瞪大了眼睛，其内满是困惑与震惊不解，她甚至摸了摸巴德利的额头——巴德利这种实力的家伙要是能发烧烧坏脑袋的话那可太幽默了，自从觉醒了力量后，阿丽亚自己都已经百病不侵了。
没有等待预想中的反应，巴德利疑惑的看着阿丽亚满脸困惑地对自己上下其手，拍掉了意图不轨的手后，阿丽亚这才开口。
“你……你是谁！从巴德利身体里滚出去！那个榆木脑袋不可能开窍！”
巴德利哭笑不得，自己之前的形象有这么糟糕吗？
“公主殿下，我的确是您的骑士，您的巴德利。”
他干脆起身，半跪在阿丽亚面前，在呆坐在草地上晕乎乎的阿丽亚眼皮子底下双手捧起她的手，低头用额头触碰。
这是古代守护骑士的宣誓礼仪，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的！
太会了！
兴奋的阿丽亚将措手不及的巴德利拥在怀里，高兴的大喊道。
“攻略进度终于涨了！呜呜，要你这个木头主动回应可太难了！”
“骑士养成攻略计划大获成功！”
感受着柔软，巴德利浑身都僵硬，以前偶尔拥抱的时候都是穿着盔甲的，硬邦邦冷冰冰的胸怀才是巴德利的感受——也是阿丽亚的感受。
今天巴德利罕见的没穿铠甲，天赐良机！
更加兴奋的阿丽亚直接躺在了巴德利怀里，和他一起……看星星。
骑士团可没有带什么娱乐用具，想打牌都不行。
“你呢？阿丽亚，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的话，比较简单。先打赢你。”
“你不是已经赢过了吗？”
“那是你放水！而且我和你的交手记录是316:1，在战绩反超之前，你可别想跑！”
“是，我的公主殿下。”
“在那之后……我想成为全王国第一强大的骑士！——你什么眼神？”
巴德利收起了微妙的眼神，装作严肃的点头。
遭了阿丽亚同样严肃的认真一拳。
“别以为我赢不了你！”
阿丽亚打打闹闹之间，和巴德利聊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以前干什么事都没有自由。除了睡觉和上厕所，都有人看着、规划着，一切打破规矩的事都做不了。”
“小时候不懂事，甚至连生母近在咫尺都不认得，后来，直到现在我都还会想，要是那时候我就有现在这么强的力量，也许就不会这么遗憾。包括我的兄长，我那逝去的兄长，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有人陪着我，倾听我，理解我，就和你一样。”
“之后，我成了公主，发生了很多事，但至少我拥有了一定的自主，可以做一些不麻烦的事，甚至可以耍脾气。是因为我的身份吗？巴德利？”
“应当不是。”
“是啊，我很感谢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狠狠打了我一顿。”
“咳咳咳，当时——”
“我不怪你，正因为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会去挑战骑士团，才能真正获取‘自由’，那种靠自己的行动获取认可的感觉，我终生难忘。”
阿丽亚的目光逐渐迷离，然后一瞬间坚毅起来。
她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些杀气。
“我的理想不一定非要做最强的那个，但是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我的母亲郁郁而终，我的父亲身不由己，我本以为我可以靠自己享有自由——但是事与愿违，我仍然在王国的土地上，无法脱身。”
“巴德利，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你能帮我吗？”
……
“老师，我要掌控我自己的命运，我不想再像那样无能狂怒，帮帮我……我已经越加清晰地感受到了祂的阴影。”
王国叛乱的消息并不足以令迪恩在意，芥藓之疾，何足挂齿，近在咫尺的威胁才足够撼动他的心神。叛乱像是进度条，一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几乎必然会惊醒主，在多年的试探之下，主被动的机制已经被摸了七七八八。
拉普斯看了看被召来的普罗米，看到对方缓缓摇头后，无奈地回答了自己的学生、自己的教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陛下，时机未到。”
“我究竟要忍多久！老师！”
迪恩三世有些声嘶力竭，他在人前越是威严，他就越是感到之前发生的事有多么耻辱，而自己的无法反抗更是让自己痛恨、懊恼。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就快了，陛下，下次祂苏醒之前，我一定能统合全部的力量。”
拉普斯说不出口，那些稳妥的话说不出口，于是他郑重许下了承诺。
“我，拉普斯，以王国的名义起誓。”
“需要我给你什么样的帮助？老师，为了战胜祂，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拉普斯的目光逐渐深邃，在普罗米骇然的目光下，他开口。
“我要篡夺您的地位，陛下。”
……
“拉普斯，你疯了！哪怕是国王陛下的默许，这件事我也不可能同意！他们也不可能同意！”
“上午议论叛乱之事时，我们就已经拿出了许多，现在您又想要更多，恕我直言，国师阁下，您有些贪得无厌了。”
再一次召集这些爵士时，要方便不少，毕竟他们就在城中没有离开。
但是当拉普斯提出新一轮的决策时，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不开口的也用狐疑抗拒的眼神盯着这个一人之下的国师、教皇。
“您不可能要求我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莱利公爵言辞激烈的直面国师，毕竟按照新的决策，他的损失最大——拉普斯要全面接管商会，以及几乎全部的盐铁运营，这是莱利家族的命脉，莱利家族掌管最多的资源就是这些方面。
实控三分之一商队总数，身为商会联盟主席，以此为支点迅猛发展，参与掌握过半矿脉经营的莱利家很难不认为这是国王眼见自己势大，想要敲打自己——莱利可以接受一定的代价，但绝不能是全部。
“莱利大公，您且稍安勿躁。”
王国有三十七的大公，二十九个实封公爵，北方十七个，都在这里了。
维纶大公是亲近拉普斯的，他的家族产业正是与教会深度合作的福音事业——简单来说，就是卖赎罪券和一切其他的业务。比如救助业务。
王国定期会有一些救助穷苦人的额度，维纶的家族负责包括孤寡老人、士兵遗孤、失业工人在内的救助、福利机构。
里面的油水那可太足了。
“维纶，我要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一分都不许克扣——还有，你要拿出你自家的一部分出来扩大规模，你吃了够久了，吐出来一点。”
这些业务就是拉普斯建立的，维纶家到底拿了多少，他很清楚。
维纶也不吱声了，他的利益也被动了，那还指望他支持拉普斯吗？
“诸位，某自然不会毫无理由伤害你们的利益——这是作为你们交出产业控制权的交换。”
拉普斯亮出了陛下手召，终于令大伙安静了下来。
莱利暂时安静了下来，将这份国师认为足以与王国过半经济产业相比的“交易品”，只是粗略看了一下，惊骇万分的莱利几乎控住不住自己的表情，更是让其余人诧异，连公认势力最大的莱利大公都感到震撼的交易，会是什么？
将手召传递给他人后，莱利立刻开始思考起得失，看他这样子不说到底同不同意，但一定是动心了。
“这……这太疯狂了！”
随着一个接一个看完，大家全都被这疯狂的盛宴震动了。
立刻有过半的人站在了国师那一边，莱利也就放弃了挣扎，他的谋算中，这份方案对他而言也是血赚的。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才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这可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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