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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探查与战起

    等徐冠和络腮胡一起赶到徐医士的帐门口,营中已经平静下来,看热闹的兵卒被各级军官呵斥回了营帐,只留下一队矛手围住了营帐。

    两个侍卫失魂落魄地在帐边坐着。一个医工唉声叹气地站在帐外,牵着扯着尖锐嗓子号泣的药童。

    各处出入口紧急加了双岗,对来往人员严加查看,巡营卫队也在络腮胡的命令下增加了一半。

    整个营地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氛围,连刚被压入营中的妇孺也不由将自己的头埋低了几分。

    徐冠顾不上讯问两个手足无措的侍卫,手一挥掀开了帐,大跨步迈进了帐里。络腮胡叮嘱完手下后,也往营帐这边靠来。

    他不顾两个侍卫哀求的眼神,咬着牙命令道:“先押到军正司关起来,等袁将军回城再治这两个废物的罪。”然后便拍了拍药童的脑袋,也入帐去了。

    帐中,原本受人尊重的徐医士此刻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脖子上被开了一个大洞,整个脸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而扭曲。

    身下的毛毯已经被浸成了暗红色,四周散落着一些银针——大概是针灸所用。

    徐冠没有再去确认徐医士的死亡,这种伤口,就算医士有两条命也是死透了。

    环视四周,只有一个敞开的藤编药箱斜坠在尸首边上。帐中事物都摆放的很整齐,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帐后被划了一个半人高的大口子。

    看来是一击毙命,以致医士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徐冠在心中暗暗确认到。

    何况这营帐并不宽阔,稍有动静,就会引起帐外人的注意,也只有控制住医士一击毙命才能像刘庆安这样悄无声息地杀人潜逃。

    营帐里布满了进进出出的足迹,平整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纷乱的血色印记。想要再发现什么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了。

    这些粗坯们根本不懂得保护案发现场。徐冠恨恨地想到。

    络腮胡入得帐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帐后的大口子,他上前掀开帐口,好奇地看了看,转头对徐冠说到:

    “看来刘庆安那厮便是从这里逃走的。”

    他直踏入血泊中,对血迹沾染上步靴显得毫不在意,也把原本乱糟糟的现场弄得更加混乱。

    徐冠叹了一口气,再次环视过整个军帐,再次确定军帐中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便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

    “呵,可恶了这贼子,定是知晓自己暴露,竟然提前逃了。”

    按照络腮胡和袁闻道商定的计划,刘庆安应该被密切监视直到袁闻道得胜归来再将他拘捕起来。

    既然决定了完全不同的军略方案,那么过早的拘捕完全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军情泄露出去。

    可谁也没想到,刘庆安竟然选择这个时候暴起杀人潜逃。

    “他未必逃得出去。”徐冠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整个军营虽然随着袁闻道本部的出征和王郑两家的拘捕显得有些空虚和混乱,但是毕竟军营重地,出入的通道是兵家命脉,进出的审核一向严苛。

    营中又有数个望楼高高在上,监控着整个营地的动向,虽然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刘庆安的踪迹,但想要大白天在众目睽睽下逃出营地却也是几乎不可能。

    络腮胡站在帐门口,看着远处血色一般的夕阳,道:“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入夜了。此刻大索营中反而会让贼子有机可乘。

    此刻我便让各营各帐都回归本营,巡逻卫队彻夜不停。等到明日,袁将军也该回城了。到时候以血战之师搜查整个军营,我看这贼子怎生躲避。”

    一动不如一静,一急不如一缓。络腮胡此言正是以静制动,以缓制急的兵家正论。

    徐冠赞许的点了点头。

    见络腮胡大踏步去了,徐冠回头看了看惨死医士,刚准备离去,这时,藤箱里的一个小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徐冠好奇地将它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一块硬木牌,牌子正面刻着一个篆体的徐字,一枝含苞待放的杏枝横贯其间,显得栩栩如生。牌子背面则龙飞凤舞地篆刻着一个大字“医”。

    这木牌上的雕工线条流畅,深浅自如,一看就是大手所作。而所用的材料也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想必一定是徐医士的心头所好。

    可惜。徐冠叹息了一声,又随手把木牌扔回了箱中。

    帐内外又重新安静下来,唯有小童的啜泣和用力呼吸的抽吸声不时响起。

    在燕军前营南面的荒原中

    王兆站在前营的箭橹上默默注视着整个营地。

    从高处眺望,原本充实的营地只剩下前面的数排营帐充斥着兵士,却到处——整个前营原本有着超过五千人的战力,现在不过余下两千出头。其余的精锐和整个广威军主力一起布置在从后营向北的连绵的原野中。

    如果现在有人有着玉皇视角,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广威军的军营四散成为一个长长的一字形。

    一字形的顶端是虚张声势的燕军前营,尾端则是郑颂率领的齐军即将袭击的后营。

    后营周围一圈一圈如同蛛丝般围绕着的,则是广威军的近万名精锐,他们偃旗息鼓,似乎要和深秋的原野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着将要落网的齐军精骑。

    “四面绝网已定,小人但请将军赴死。”再三思忖着自己的布置,王兆有些得意——只要阴山情报准确,齐军必然是有来无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吐气出声,唱了一小句《绝楚》的唱腔。

    《绝楚》是讲当年齐帅徐之武歼灭楚军主力的故事,此情此景,又是面对齐军,未免有些不太吉利。箭橹上的两个侍卫听到自家将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面面相觑。

    可惜不能联系广武军——王兆的思绪像一只被人敲过脑袋的野兔,在荒野里四处乱窜。

    同为北府麾下精锐,广武军早在数日前就到了这附近,可惜自己不知道具体位置,也无法与之联系,更不知道这支主力在干些什么。只知道广武军麾下的侦骑也在和自家侦骑一道遮蔽平原城后的整个黄河北岸。

    王兆总感觉令人崇敬却又捉摸不透的大将军和那个神神秘秘的瘸子在摆弄着一盘巨大无比的象戏,自家则是棋盘上一颗小小的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同自己同僚吴晓那样从棋盘上被踢出去。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愉快。

    他张了张嘴,几乎要骂出口了。

    “阿嚏,”一个侍卫被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

    这声响也把乱窜的野兔吓了一跳,王兆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军营的箭橹上,整个人清醒了起来。他把心头千丝万缕的思绪都压回心底,回头冷冷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侍卫,示意自己要下橹。

    郑颂其实并没有在战场上真正杀过敌人,他唯一杀过的是去年秋日里猎到的一头野鹿,十余随从中只有他一箭正中鹿尾,这让他颇以为自己神箭无敌。

    眼下自己竟能率领数百骑兵袭击燕军的要害所在,如若成功自己能便如张文远逍遥津八百铁骑破十万一样名震天下了。

    眼见着自家的骑队如同鬼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燕军的后营,郑颂自己全身的血液感觉都要喷涌出来。

    远处三支鸣镝一齐升起,撕开秋风,发出尖锐的哮鸣音,这正是发动进攻的号令。

    郑颂翻身上马,扬声道:“诸位,建功立业就在此时。随我杀敌。”

    身后的郑家亲兵齐声应和,一齐默契地催动马力,整支骑兵一同出发,如箭一般射向了燕军的后营。

    郑颂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燕军后营的大门半掩着,门前的几个守卫这时候方才发现了他们,接敌的角声这时候才响了起来,很快在营地里连成一片。

    已经来不及了。

    郑颂狞笑着看着自己的战马撞倒一个惊慌失措举着长戈想要迎敌的燕军兵士,随即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手中的短矛送入另一个吓傻了的号角手的腹中。

    他抽出带血的短矛,心中全然是兴奋,嚎叫着追杀四散开来的燕人。

    亲兵们紧紧地跟随着他,时不时地为自家少爷清理掉潜在的危险,有老成的还故意捅伤已经几个丧失斗志的燕兵,再把他们如驱豕犬般赶向郑颂的矛下。

    本应冲向燕军营地深处的骑兵们四散开来,他们掀起一顶顶营帐,先举着长矛呼啸着冲散试图结阵的燕军戈手,再俯下身子用长刀不断地挥砍。试图抵抗的燕军往往被骏马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没站起身的多被连续不断的马蹄活活践踏而死,而站起身和躲过一波冲击的幸运儿则更加凄惨——数柄长刀会同时向他们同时挥来,紧接着的是十余个齐军马弓手的精准点名。

    营地地另一边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事情,三百余齐军精骑在王往的带领下杀入燕军的后营,对着毫无准备的燕兵展开了一场堪称屠杀的袭击。

    和郑颂不同,王往并未过多地和那些已经丧胆的燕兵纠缠,而是直插燕军后营中央,如同一柄锋利的柳叶刀将燕营的肌肤一层层剖开。

    年轻的螳螂对着蝉挥下了自己锋利的镰刀,而一旁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黄雀此时也探出了自己短短的尖喙。

    燕军后营西南五里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嚼着红草梗的蒋先慨倚靠着一块青石,他双腿舒展,两眼微闭,舒服地躺坐在枯黄的野草上。

    齐军进攻前营的报告两刻钟前他就已经收到了,果然和预想的一样,声势浩大但软弱无力正面的佯攻加上少数骑兵对左右两营的骚扰——齐国大族不肯出力的私兵和久经沙场,只想着厮杀的北营精兵之间差着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这么算来,燕军主力要等的客人差不多也该到了。蒋先慨百无聊赖地想着,深秋的暖阳让他多少有点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