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尸首
半里外
广威军军营振武副尉吴晓帐中
广威军振武副尉吴晓的军帐不似寻常将领的那般杂乱。帐中除了摆了一张铜制的饕餮纹军案和几张木底锦矮垫外，最引人注目的便属摆着数十卷书的活动榉木架了。
此刻，吴晓正跪坐在自己的军帐中的铜案前，两眼直盯着眼前摆着的一卷兵书。
吴晓面白无须，一直自诩儒将，行军作战间隙常常手持一卷《武军书》，颇有些效仿当年齐国名震天下的军神徐之武的意思。
但是此刻，他虽然看似盯着面前的兵书，却是目光涣散，手指止不住地敲击着铜案，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忽地军帐门前一阵响动，一个甲士挑帘进来，粗声粗气地问道：“将军，有个计吏找您，说是后营来的。”
“计吏？轮得到这种人找我吗，有事让他先通告自己的上官。还有没有点军中的规矩。”吴晓语气不快地说道。
“喏”，甲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帐。
“算了，你还是喊进来吧。”吴晓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计吏进了帐中，吴晓只听了两句就冒出一身冷汗。
打发走了计吏，吴晓颇有些心神不宁。他烦躁地看了看身边的铜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随也该回来了。
军帐门帘被悄无声息地掀起，一个亲随快步走到吴晓身边，弓着身子向他汇报自己的刚刚探听到的消息：
“阴山昨日确是从营外运回来了三具尸体，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运尸体的小队里面一个是阴山的佐事，剩下的都是右营的人，一个个地都不吭声。
小人费了老鼻子的劲才探问出来，原来里面有一具尸体竟是吴小校尉的亲兵。另一具，另一具……”
“另一具什么？”吴晓见亲随支支吾吾，不耐烦地问道。
“另一具穿着吴小校尉的鱼鳞甲，脸却被烧焦了，看不清楚。”亲随压低了声音。
吴晓心头不由一跳，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亲随出去了。
自从那日大营被火焚以后，吴峰就不知了去向，好似凭空蒸发一般。满营上下都在议论吴峰就是那个在背后捅广威军一刀的小人。
王兆虽然在那次军议后特地到他帐中抚慰了自己一番，可吴晓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吴峰当日的出营令正是自己提前签好了的，这是瞒不了人的，但是自己绝不能让阴山的人查出吴峰的真正目的。若是真的牵扯到那个人，自己就是想以死谢罪也得问问人家答不答应。
想到这里，吴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张白帛，他要尽快把这里的情况通知给那个人。
他匆匆落笔，简要地写了两句，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像是守门的甲士与人争执了起来。
随即一个裹着黑袍的人面无表情地跨进了帐篷，语气冰冷地招呼道：“吴副尉，打搅了。”
吴晓手上的狼毫笔不由一颤，一团墨点绽在了白帛之上，显得分外刺眼。事到临头，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淡淡说道：“让我把这封信写完可以吗，洛都尉？”
“当然。”洛山的语气仍是冷冷的，仿佛数九寒冬里的冰凌。
半刻钟之后
吴晓阴沉着脸跟在几个阴山佐事的后面，他的身后是数个苦着脸的亲卫和裹着黑袍走在最后的洛山。
时不时有一队队的兵士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吴晓仿佛看到了他们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感到有些屈辱，但更多的是恐慌和不安。他不知道队尾这个裹着黑袍家伙究竟想干些什么。
就在他低着头心烦意乱瞎想的时候，身边的亲卫“咦”地哼了一声。吴晓抬起头，注意到了前方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布袍的青衣人倒在了阴山营地的辕门前，脸已经呈了惊人的绛紫色，四肢虽然偶尔还抽搐一番，但人眼见着已经是不活了。
一个灰衣医官满头大汗地跪在青衣人身前，一手捏住他的脉搏，一手在旁边自己的医箱内翻找着什么。四周围了一圈阴山的卫士。
守门戟士正不知所措，看到洛山一行回来，舒了口气，忙上前汇报到：“都尉，这人自称是后营的计吏，前来找都尉有要事禀报。突然就脸色发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我等不敢妄动，直请刘医官来诊视一番。不过片刻此人好像已经不行了。”
此刻刘医官也发现了洛山，他站起来朝洛山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没救了。
洛山不置可否，他挥了挥手，两个仵作跑上前去，费力地把尸体抬起。比起医官，这位阴山都尉更喜欢与死亡打交道的仵作。
吴晓刚刚看清死者的面孔，脑袋就嗡地一声响了起来，倒在阴山辕门前的青衣人正是刚刚找他的那位叫任九计吏。
怎么会这样？吴晓感到他正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他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抬手压了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吴晓的神态全都落在了他身后的洛山眼里。他歪着头眨了眨眼，把这一幕记在了心中。
当邓元收到阴山的传讯时，他已经基本上处理完今日的大部分事务。
因此等阴山的佐事毕恭毕敬地请他抽空“光临”一下阴山的营地时，邓元很快就答应了。
阴山的营地里，那具疑似吴峰的尸体旁边又被摆上了一具新尸。虽然帐里点起了上好山檀线香，浓浓地尸臭仍然挥之不去。
佐事捂着鼻子请邓元进了帐篷，看到洛山时又赶忙把手放下，结结巴巴地汇报道：“洛都尉，邓校尉请来了。”
洛山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邓校尉来了，打搅邓校尉了。”
站在帐篷一角的吴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然他的官阶比邓元还要高一级，可洛山对邓元的态度可比对他好多了。
邓元拱了拱手，客气道：“不敢。不知洛都尉请我来有什么事。”然后又向吴晓拱了拱手，
算是打了声招呼。
洛山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语气，淡淡道：“这次请邓校尉来。一者想请邓校尉认一具尸体；
二者想问邓校尉一件事。”他边说边把邓元引到那具尸体旁，掀开盖着尸体的粗麻布，“不
知邓校尉是否认识这具尸体？”
邓元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具尸体身长越六尺，面容已经几乎全部烧毁，身上也脱得干干净
净。尸体的腰间有一处刀伤，似乎是致命之伤。两只手上则沾满了草木的灰烬，显得乌黑一片。
这样的尸体想要让人辨认未免有些强人所难。邓元不禁皱起了眉头。
洛山显然知道邓元所想，他斟酌着用词，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知吴峰校尉体态与这人的体态相比如何？”
这尸体竟然是吴峰的？邓元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打量起尸体来。
广威军军营振武副尉吴晓帐中
广威军振武副尉吴晓的军帐不似寻常将领的那般杂乱。帐中除了摆了一张铜制的饕餮纹军案和几张木底锦矮垫外，最引人注目的便属摆着数十卷书的活动榉木架了。
此刻，吴晓正跪坐在自己的军帐中的铜案前，两眼直盯着眼前摆着的一卷兵书。
吴晓面白无须，一直自诩儒将，行军作战间隙常常手持一卷《武军书》，颇有些效仿当年齐国名震天下的军神徐之武的意思。
但是此刻，他虽然看似盯着面前的兵书，却是目光涣散，手指止不住地敲击着铜案，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忽地军帐门前一阵响动，一个甲士挑帘进来，粗声粗气地问道：“将军，有个计吏找您，说是后营来的。”
“计吏？轮得到这种人找我吗，有事让他先通告自己的上官。还有没有点军中的规矩。”吴晓语气不快地说道。
“喏”，甲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帐。
“算了，你还是喊进来吧。”吴晓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计吏进了帐中，吴晓只听了两句就冒出一身冷汗。
打发走了计吏，吴晓颇有些心神不宁。他烦躁地看了看身边的铜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随也该回来了。
军帐门帘被悄无声息地掀起，一个亲随快步走到吴晓身边，弓着身子向他汇报自己的刚刚探听到的消息：
“阴山昨日确是从营外运回来了三具尸体，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运尸体的小队里面一个是阴山的佐事，剩下的都是右营的人，一个个地都不吭声。
小人费了老鼻子的劲才探问出来，原来里面有一具尸体竟是吴小校尉的亲兵。另一具，另一具……”
“另一具什么？”吴晓见亲随支支吾吾，不耐烦地问道。
“另一具穿着吴小校尉的鱼鳞甲，脸却被烧焦了，看不清楚。”亲随压低了声音。
吴晓心头不由一跳，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亲随出去了。
自从那日大营被火焚以后，吴峰就不知了去向，好似凭空蒸发一般。满营上下都在议论吴峰就是那个在背后捅广威军一刀的小人。
王兆虽然在那次军议后特地到他帐中抚慰了自己一番，可吴晓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吴峰当日的出营令正是自己提前签好了的，这是瞒不了人的，但是自己绝不能让阴山的人查出吴峰的真正目的。若是真的牵扯到那个人，自己就是想以死谢罪也得问问人家答不答应。
想到这里，吴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张白帛，他要尽快把这里的情况通知给那个人。
他匆匆落笔，简要地写了两句，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像是守门的甲士与人争执了起来。
随即一个裹着黑袍的人面无表情地跨进了帐篷，语气冰冷地招呼道：“吴副尉，打搅了。”
吴晓手上的狼毫笔不由一颤，一团墨点绽在了白帛之上，显得分外刺眼。事到临头，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淡淡说道：“让我把这封信写完可以吗，洛都尉？”
“当然。”洛山的语气仍是冷冷的，仿佛数九寒冬里的冰凌。
半刻钟之后
吴晓阴沉着脸跟在几个阴山佐事的后面，他的身后是数个苦着脸的亲卫和裹着黑袍走在最后的洛山。
时不时有一队队的兵士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吴晓仿佛看到了他们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感到有些屈辱，但更多的是恐慌和不安。他不知道队尾这个裹着黑袍家伙究竟想干些什么。
就在他低着头心烦意乱瞎想的时候，身边的亲卫“咦”地哼了一声。吴晓抬起头，注意到了前方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布袍的青衣人倒在了阴山营地的辕门前，脸已经呈了惊人的绛紫色，四肢虽然偶尔还抽搐一番，但人眼见着已经是不活了。
一个灰衣医官满头大汗地跪在青衣人身前，一手捏住他的脉搏，一手在旁边自己的医箱内翻找着什么。四周围了一圈阴山的卫士。
守门戟士正不知所措，看到洛山一行回来，舒了口气，忙上前汇报到：“都尉，这人自称是后营的计吏，前来找都尉有要事禀报。突然就脸色发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我等不敢妄动，直请刘医官来诊视一番。不过片刻此人好像已经不行了。”
此刻刘医官也发现了洛山，他站起来朝洛山摇了摇头，示意人已经没救了。
洛山不置可否，他挥了挥手，两个仵作跑上前去，费力地把尸体抬起。比起医官，这位阴山都尉更喜欢与死亡打交道的仵作。
吴晓刚刚看清死者的面孔，脑袋就嗡地一声响了起来，倒在阴山辕门前的青衣人正是刚刚找他的那位叫任九计吏。
怎么会这样？吴晓感到他正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他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抬手压了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吴晓的神态全都落在了他身后的洛山眼里。他歪着头眨了眨眼，把这一幕记在了心中。
当邓元收到阴山的传讯时，他已经基本上处理完今日的大部分事务。
因此等阴山的佐事毕恭毕敬地请他抽空“光临”一下阴山的营地时，邓元很快就答应了。
阴山的营地里，那具疑似吴峰的尸体旁边又被摆上了一具新尸。虽然帐里点起了上好山檀线香，浓浓地尸臭仍然挥之不去。
佐事捂着鼻子请邓元进了帐篷，看到洛山时又赶忙把手放下，结结巴巴地汇报道：“洛都尉，邓校尉请来了。”
洛山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邓校尉来了，打搅邓校尉了。”
站在帐篷一角的吴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然他的官阶比邓元还要高一级，可洛山对邓元的态度可比对他好多了。
邓元拱了拱手，客气道：“不敢。不知洛都尉请我来有什么事。”然后又向吴晓拱了拱手，
算是打了声招呼。
洛山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语气，淡淡道：“这次请邓校尉来。一者想请邓校尉认一具尸体；
二者想问邓校尉一件事。”他边说边把邓元引到那具尸体旁，掀开盖着尸体的粗麻布，“不
知邓校尉是否认识这具尸体？”
邓元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具尸体身长越六尺，面容已经几乎全部烧毁，身上也脱得干干净
净。尸体的腰间有一处刀伤，似乎是致命之伤。两只手上则沾满了草木的灰烬，显得乌黑一片。
这样的尸体想要让人辨认未免有些强人所难。邓元不禁皱起了眉头。
洛山显然知道邓元所想，他斟酌着用词，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知吴峰校尉体态与这人的体态相比如何？”
这尸体竟然是吴峰的？邓元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打量起尸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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