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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异乡人

    夜,

    阴森如墨。

    上不见日月星辰。

    下不见万物影踪。

    这世间的一切,朦朦胧胧,似梦非梦,仿佛化作了一场无边的幻影。

    令人神魂颠倒。

    不知过了多久,在苍穹深处,忽然有光芒亮起。

    刹那之间,

    一道闪电自天而降,瞬间撕裂了虚空,化作一道千百丈长的巨大雷霆,将这幽暗的世界轰然照亮。

    轰隆......

    雷霆炸裂,大地不由为之一震。

    巨大的雷鸣仿佛是黄钟大吕重重敲响,骤然轰入耳中,令人心神一空,连灵魂都颤栗了起来。

    然而此时,

    在李布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呢喃声,悄然响起。竟犹如一头幽怨恐怖的女鬼一般,张口索命:

    “还......我............”

    这凄厉的声音是如此阴森,又是如此的凄厉,仅仅是两个字,便让人心底瑟瑟发寒。

    世界,越来越暗了,

    夜幕,如同无尽的潮水,渐渐淹没天地,渐渐令人窒息。

    直到所有的一切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

    李布霍然惊醒。

    “啊啊啊.......”

    一声惊兽般的尖厉嘶嚎,霎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

    天空,清澈似水。

    大地,苍翠如茵。

    一缕和煦的阳光,沿着窗口,照进了一栋圆顶的石头小屋。

    屋内一片明亮,却又四壁空空。

    青石的地板斑驳,黄泥的墙壁残破,就连屋顶上的朱红大梁也早已褪尽了颜色,显得腐败不堪。

    这间寒酸的小屋里,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急促的呼吸着。

    这个青年,叫做李布。

    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扭曲狰狞,还残留着几分难言的恐惧。

    没过多久,

    窗外传来一阵缓缓的脚步声。

    李布微微一怔,顿时镇定下来,惊惧的神情如流水般从脸上退去,竟是变作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孤高模样。

    小石屋外,是一座位于山丘之上,占地极广的庄园。

    庄园的四周没有围墙,而由一道长长的青竹栅栏围着。里面有几十座苍青色的厚重石屋。这些石屋错落有致,如花瓣一般散落四方,边界围成了一个宏伟而又巨大的圆。

    只是,这座山庄虽然布局奇特。

    但石屋的墙壁上却处处爬满了青苔,颜色暗淡无比。仿佛承受了多年的风吹雨打,一幅历经沧桑的模样。

    更为古怪的是,这座山庄点中心,居然有一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极为空旷的诡异场地。

    在这块场地的地面,是一层坚硬厚实,平滑如镜的青石板。石板上还绘刻着一道道曲折蜿蜒的奇异纹路,一眼望去,这些纹路竟如同诡秘莫测符咒一样,充满了未知的神秘气息。

    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肃穆与庄严。

    不过,

    在庄园的角落里,却是有几块新开垦的田地,种满了花果与野菜,修建了鸡舍与棚圈,养了好些鸡鸭牛羊。

    这几块零落的菜园,似乎跟庄园的奇异格局有些不搭。

    但也使这座沧桑的山庄多了一些盎然的绿意,多了一份鲜活的生机。

    清晨,

    一轮朝阳升上晴空,

    晨光普照大地。

    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刻,庄园里的动物,却有些躁动。

    果然,

    当晨光照到东边的第一座小屋时。

    一声凄厉的嘶嚎,

    响撤了山庄。

    庄园里的动物受到了惊吓,顿时一阵慌乱。

    一位面相敦厚,神态和善的老人,眉头一皱,立刻从菜园中走了出来,又匆匆向青年的小屋走去。

    老人的年纪至少六十岁了,须发灰白,皱纹也爬满了额头,可他的身姿却是极为挺拔,犹如一颗不老的青松,昂然屹立,毫无半点衰弱的样子。

    即便是一套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也遮掩不住老人虎步雄姿,一股慷慨豪迈的英雄气。

    只是,这位豪迈的老人,听到了嘶嚎声后,神情渐渐凝重,紧皱的白眉之间也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色,他匆匆走到了庄园边缘的小石屋,轻轻的敲了敲门,担忧的喊了一声:

    “李布,又做噩梦了?”

    “嗯。”

    李布重重的哼了一声,语气却似乎有些......不耐烦。

    门外的老人微微一怔,倒是听出了年轻人的话外之音,这是在说:我没事,意外罢了,别担忧,也别啰嗦。

    老人低低的叹息一声,无奈的收回了敲门的手,心中反复寻思着:

    这个年轻人,又做噩梦了。

    李布的噩梦,无缘无故,来的如此蹊跷,绝非什么幸事。

    可是这个年轻人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绝不承认自己的身体有任何问题。老人也亲自诊断过,李布的脉相安稳,身强体壮。并不像是有所隐疾的样子。

    那这两个月来,一天比一天还要严重的噩梦,究竟是何缘故呢?

    老人的眼眸中不由多了几分疑惑,可听到了李布洪亮的声音,绵长有力的气息后,似乎也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异样。

    明明是年轻强壮的身子。

    为何又总会做出如此离奇的噩梦呢?

    老人对此迷惑不解,甚至感到有些糊涂了。

    但无论如何,知道李布此时并无大恙后,老人脸上的忧色也淡了许多,他朝着屋内喊道:

    “我去做饭,你呢?”

    “砍柴。”

    李布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低沉的语气中,似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冷漠。

    老人白眉一挑,也不再多说什么。

    相处了这么久,老人自然了解,屋里的年轻人性情坚毅,脾气太硬,所以对他冷漠的语气也不以为意,自己呵呵笑了几声,神色又变的和蔼起来。

    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过身,背着手,又慢悠悠的朝着鸡舍走去了。

    石屋内,

    听到了老人离去的脚步声,李布孤高的神色才缓缓有所变化,这个之前还装作若无其事的青年,眉头渐渐紧锁,眼神渐渐也凌厉,隐隐闪现出了几道充满野性暴戾的精芒。

    他像是强自忍耐着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梦,

    是越来越频繁了,

    梦中的情景,也越来越清晰了。

    老人说这场噩梦来的如此诡异,是不详的预兆。

    可是李布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正压抑着一团火焰,这股火焰是如此的炽热,如此的愤怒。

    所以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噩梦,他也不觉得奇怪。

    噩梦越来越严重,

    是不是自己的怒火,也越来越愤怒?

    这种心情,李布自己也不确定。

    老人或许隐隐猜到了李布藏着什么难言的心事,但他也明白,有些人是孤独的,有些事是不能问的。

    你不问他,他不会说,

    你问他,他也不会说。

    李布不是一个会轻易说出心事的人,因为他太骄傲,绝不会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小小的石屋里面,李布独自沉默,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将心底的怒火都压下去。

    直到神情完全恢复平静后,才从床上跳了下来。

    床边有一双古代样式的厚底黑靴,李布一跳,双脚正好跳进靴子里面。床头有一个破旧的衣柜,李布打开衣柜,里面有几件用兽皮做的厚袄大衣,还有几件用粗布麻衣做成的长衫短褂。

    李布将昨夜背诵的诗集整齐的放在衣柜里面,便随意披上一件麻衣,走出了这间小屋。

    门外,天清气朗。

    朝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晨光一丝丝渗入云海,慢慢将天穹染上了一层绚丽的彩霞。

    大地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远方,是延绵起伏的群山,峰顶积雪如玉,熠熠生辉,雪山下是一片青翠的原野,那里一望无垠,有成群的牛羊在河边嬉戏。远远望去,大地苍翠,雪山圣洁,这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人间的仙境。

    李布站在小屋门口,眺望着远方的美景,心胸不由渐渐开阔,压抑的怒火也缓缓的平息了一些,半晌后,他的目光忽然从远方落下,转向庄园角落的菜园。

    那里,有一个正在喂鸡的老人。

    老人姓苏,名威,自称是一名解甲归田的老卒。可在这渺无人烟的原野上,独自居住着一栋规模宏大的奇异庄园。

    这哪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卒?

    更何况,这位气势豪迈的老人在短短一月之内,就能学会李布家乡的语言,跟他进行流利的沟通。

    如此惊人的智慧,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老卒?

    在李布的眼中,这位神秘的老人深藏不露,不仅博学多识,饱览群书。居然连传说中修炼成仙的道法也懂得一些。

    他绝不像是乡野间的老卒,更像是一位隐居世外的高人。

    菜园的鸡舍里,神秘老人苏威到处乱跑,正在躲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他此时毫无世外高人的风范,不仅被老母鸡啄的手忙脚乱,还时不时趁着老母鸡不注意,偷偷的去掏它鸡窝的蛋。

    李布望着这滑稽的一幕,面容古怪的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那柄青锋剑,还差多少柴火?”

    苏威一边躲着不断发飙的老母鸡,一边把掏来的鸡蛋塞进腰间的布兜里,忙里抽空的撇了一眼李布,说道:

    “我说过,我可以送你的。”

    “不用。我买。”

    李布断然拒绝了老人的好意。

    苏威掏蛋的动作一僵,回手挠了挠花白的脑袋。

    年轻人的倔脾气呀,可令人头胀。

    老人只好无奈的说道:

    “好吧,你真想买的话,还要三十捆柴火。”

    李布的目光微微一闪,神色竟是有些迟疑,他不是觉得老人要的多,而是觉得老人要的太少了,于是又问道:

    “怎么这么少?那可是柄好剑。”

    “不少了。”

    苏威望向紧皱眉峰的青年,盯着他冷漠却又认真的样子,忽地缓缓的笑了,之前心中少许的闷气也莫名散去,又变得慈眉善目了。

    老人放下了手中挣扎着的老母鸡。掰着手指头跟李布一笔笔算道:“这些日子,你替我翻新了房子,开垦了荒田,又天天打猎砍柴,这些加起来,足够了。”

    李布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可苏威似乎更明白这个年轻人想说什么,又开口道:“我老人家可不会骗你的,在这个年头,长枪利剑这些兵器并不算什么,我连教你修炼的那份都算上了,放心吧,年轻人,你不会欠任何人的。”

    李布微微张口,话还未来得及说,却又缓缓闭上,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去砍柴了。”

    苏威看着开始在院子里收拾的李布,乐呵呵的笑了,还不忘交代一句:

    “别太晚啊,记得回来吃饭。”

    “知道了。”

    李布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捆起草绳,扛起斧头,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

    苏威抱着怀里的鸡蛋,望着远方的孤单背影,眼神渐渐深邃。

    这个顽固的跟石头一样的年轻人,处大变而不惊,落异乡也从容。孤独忍耐,砥砺修行,他怎么比老夫还像隐居深山的绝世高手?

    他的心中,究竟藏着什么故事,还要藏到多久?

    老人为这个孤独而又坚定的年轻人感到好奇,然而他却没有看到,远处的李布似乎感觉到了老人关切的目光,年轻人嘴角微微一动,竟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一轮红日,悬于碧空。

    大地一片青翠。

    那如茵的绿草,铺满了辽阔的山脉,随着丘岭起起伏伏,一直延绵到了天地的尽头。

    这便是昆仑了。

    另一个世界的昆仑。

    两个月了,

    每一次行走在昆仑山上,望着这片锦绣如画的圣地,李布总是能感受到,最初遇见时的那一份惊艳的悸动。

    前方的石子小路,通往数里之外的茂盛森林。

    李布在森林的边缘将草绳和斧头放下,沿着一条陡峭的小路,向后方的一座小山走去,他一路向上,走到了山顶的一处悬空断崖。

    这座突起的断崖,长约三丈,悬在半空,崖顶像是一座山岩堆积的圆台,十分平整,可边缘的石头缝隙里,却有几株野树生长的异常高大。

    这些树枝纠缠连在一起,犹如一顶青萝巨伞,立在悬崖之上。

    李布来到树冠下,迎着朝阳,盘膝坐下。

    丝丝缕缕的晨光慢慢从树冠的缝隙中垂落下来,他阴沉的脸上光影交错,若隐若现。

    竟有几分复杂莫名而又深邃的气势。

    前方即是苍茫云海,在虚空之中缓缓流动,而这座云上断崖,更像是一座孤岛,矗立在无尽的汪洋波涛之中。

    山风如潮,肆意汹涌。

    李布端坐悬崖之上,宛如风云之中的磐石,任由衣衫被刮的簌簌作响,也依旧不为所动。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远方的苍茫云海,山川大地。

    倍感孤独:

    “独在异乡......为异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