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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潭封过往 小女劝君郎

    雪夜像一片白色汪洋,抹平了世间所有的痕迹,让迷茫的人更加看不清方向。天空的某片阴云渐渐散开,像是压抑已久的天空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一抹金黄的月光铺将下来,给这片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柔。

    雪依旧下个不停,中年男子,就那么一直走着。或许有那么一刻,他想过放弃。也许吧,一件事做的太久,总会累,尤其是看不到结果的时候。

    恍惚之际,男子渐渐回过心神,前方的山坡前有一座凸起,荒草早已被积雪覆盖的无法辨识,但却隐隐能在凸起雪堆的前方看到半截墓碑的轮廓。墓碑上的字迹被早已积雪包裹,无法辨清。而中年男子却在此驻足下来,就么站立着,如同僵硬在那里。许久,男人底下身,伸手苍白的手轻轻地掸落墓碑上的积雪,声音低低的的说着。

    “我来了......今天是孩子的生辰,九岁了。很像你,尤其是性子。”中年男子说着话,边清理着墓碑前的两尺见方的供台。随后转身坐了下来,依靠着墓碑。苦笑着,沉默。许久,又继续感慨着。

    “你一定会怪我吧,你本该可以陪着她,看着她开心的长大,嫁人.......是我毁掉这一切,这些年,她跟我吃了不少苦,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或许...或许我真的错了吧。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已经得罪了太多人,这条路,我没得选,我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女儿。也许哪一天我会死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我葬在你旁边。我们的女儿又该.......”

    抬头望着当空的斜月,任由月光洒在自己的脸上,那张脸,有犹豫,痛苦,无奈。那稚嫩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爹,放下吧,过普通人的生活好吗?娘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了......我好害怕.......

    他看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小木屋,一抹昏黄的火光顺着窗口闪动。让他的心在这冰冷的夜里升起一丝温暖,缓缓扩散。是啊,有那么一个熟悉的地方,有那么在乎的一个人在记挂着你,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渴求东西。哪怕这微弱的只有在意的微小存在,却抵御了整个世间冷漠给你的孤独,让你觉得,原来这么渺小的存在对你来说是那么的有意义。

    “罢了!罢了!随它去吧!”

    中年男子站起身低头抚摸着手里的听风刃,侧身走向旁边的一处水潭,水潭十余米见方,由上而下的水流早已被冻成冰瀑,冰面上平整的覆盖着一层积雪。中年男子凝望了片刻,单手把听风刃迎空抛起,运指于胸,但见指尖白光凝聚。向水潭一指,冰面瞬间爆开碗口大的洞,细小的水珠渐起,打湿洞口周围的积雪。而半空中的听风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起一丝悲鸣,竟自主出鞘三寸,瞬间寒光爆射。中年男子一愣,眉头微皱,只是片刻犹豫,单手隔空对着听风刃探掌一抓,噌的一声,刀身入鞘。随后中年男子又对着听风刃凌空点指。刀神在空中不停旋转着随即一停,在月光照射下,闪出最后一丝光芒。垂直落向水潭,顺着之前碗口大的洞口,沉入潭底。

    转过身,没有留恋,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仿佛不曾拥有过。也许当一个人无法获得的时候,放弃也就意味着得到吧。总要放弃一些东西,总要为那么一个人放弃一些东西,人性本该如此,当如此。自如,随性。

    中年男子说不清那种感觉,他突然觉得内心是如此的惬意,舒服,原本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那种如沐春风,灵台清明之感让他的气息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他却无法察觉。他的身外渐渐泛起淡淡的雾色轮廓,每走出一步,脚后都带出一缕缕乳白色光点。沐浴着这种感觉,中年男子忘我的走着。其实这一天的晚上,本是他命运的转折点,而他不知,他那种无法言名感觉恰恰是破入七杀境的征兆,或者说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门槛。而这种破境其实并非因七杀而破。他一心想追求的以杀证道,破入八境。最终入境是因为忘戈。七境作为武道巅峰,是武修极致的一种体现。已属世间高手之列。想从七境破八境是极其困难的,多少人因此终身止步,化作黄土。而这个阶段被道家称作斩三尸。一分机缘,两分运气,七分天意。而每个人破入八境的方法都不尽相同,加之破入八境着又少之又少,入八境便可追求那最终的目标,破天道,求长生。所以,凡入八境者,已有云泥之别,世间难寻其踪迹。进而导致,世间根本无具体的破境之法流传下来。但即便流传下来也只能是一些心得感悟,至于破境之法,未必人人适用,所以更显得这条路艰苦非常。

    但后期依旧有人把这个巅峰劫,做了一个体系划分,分别是武、道、佛。凡夫以武入道,达巅峰者破境为七杀,这个便是由武七杀而命名。当然,这也是后话。其次是忘戈,这通常是道家的破境方式,而这忘戈也并非字面意思。之后细说。最后是无我,这个则是佛门的破境方式。

    话说这武七杀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追寻半生的以杀证道,在封刀之际,由于心境突变,居然由忘戈入境,这其间和冰潭封刀虽有一定联系,但关系却并不大,是心境的突生转变恰巧在这雪月之夜迎来了破境的一丝契机,这种契机通常只是一瞬,可以去抓,往往抓不住,刻意去悟,悟不来。但有些事,往往不是按照预想的那样顺理成章。这也是每个人的命数。

    夜空之下,那倒身影如同点亮暗夜里的一盏孤灯,时明时暗。与远处的小木屋遥相呼应着。临近木屋,轻推房门,那是打开新生的开始,那里有自己心爱的女儿,有他对未来崭新的期待,纵使前途未知,但依旧可期。可就是入门的一刻,向他打开的却是另一扇人生之门。这也让他的余生有了另一个故事。

    屋内的篝火依旧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回应着来人的目光,照亮的却是痛不欲生的残忍。

    篝火旁边的地上,小女孩静静地趴在地上。后背一指长的伤口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鲜血慢慢的涌出,从身上蔓延到地面上,缓缓扩散。

    中年男子,双眼变得血红,不知是鲜血的映照,还是篝火的反射进男人眼里的爆裂,他迈着步子向小女孩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像是一把铁棒,一下一下敲击在心上。

    颤抖的手贴近小女孩背后的伤口,久久不敢触碰,泪水滴落进地上的血水里,渐渐交融。他后悔不该走出这间屋子,他后悔没能给她最后的答复。

    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手指缓缓动了动,顿时让中年男子神情一阵,他慌忙用手托起地上的小女孩,抱进怀里。他看着小女孩努力眨动的睫毛,不停的轻声低语着,试图唤醒怀里的她。

    “爹在......别怕,爹在呢!”

    “爹......我好怕,你抱紧我好吗?自从....娘走了以后,已经.....已经很久没人抱过我了。你已经很久没抱过我了.......”小女孩的声音微弱说着,半睁着双眼看着拥她入怀的这个人,小小的脸蛋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中年男子紧紧双臂,如一个听话的孩子般,慌张的而无措,其实他已经抱得很紧了,只是小女孩似乎感觉不到而已。眼眶的泪水滴滴哒哒滴落在小女孩的脸上。他温柔的回应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回应着,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吝啬的一个人,连温柔都不曾给过。而她,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他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而已。

    “好...好....爹什么都听你的,爹全部都听你的...会好起来,爹已经封刀了,爹答应你,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你要答应爹...要陪着爹一起好好的活着。”

    小女孩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一个真正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笑,天真而浪漫。她努力伸出小手抚摸在男子的脸上,声音稚嫩而温柔。

    “爹爹....不哭,媔儿一点都没怪过爹爹。爹爹是媔儿最在乎的人.......”小女孩缓缓伸出小手向怀里摸去,掏出一个粗陋的小木雕,雕的是一个男子,身披长衫双手怀抱着一把绣刀,昂首前方。那是小女孩自己雕出来的,很粗糙,却不妨碍她很喜欢。

    “你看,爹爹一直都和媔儿再一起,爹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他一点不坏。”小女孩双手紧紧握着木雕,拥入怀里,微眯着眼镜,笑的那么开心。

    “爹...我有点冷,能再抱紧些吗...爹的怀里好舒服...好困...我想睡一会.......”小女孩的声音微不可闻。

    中年男子慌忙摸向小女孩的脸,抚摸着,焦急的小声呼唤着:“媔儿不许睡,听话,不许睡.....陪爹说说话好吗?”小女孩的脸上触手有些微凉,那被拥入怀里的小小身体也正在慢慢失去温度。中年男子的心像一块欲要爆裂的冰块,一点点布满裂缝,蔓延进心里的每个角落。

    “爹...媔儿不睡,媔儿只是有点累了...爹...我饿......”小女孩缓缓侧过头,看向篝火旁边的地上,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她的的视线依旧够不到那里。

    中年男子看向小女孩侧头的方向,地上的碗里盛着满满两碗粥。没有来得及端到桌上的两碗粥。一直等他回来的两碗粥。两碗粥里有一个等待,也有一个归宿。

    伸手端起那碗粥,男子小心翼翼的端到小女孩的嘴边,小女孩依旧如刚刚那般微侧着头,只是双眼已经紧闭,长长的小睫毛再没有能眨动。在那惨白的小脸上却带着微笑,满足和幸福。中年男子轻轻晃动着怀里的人,轻轻呼唤着,只是这一次,小女孩再没能醒过来,又或许她真的是累了。从没有如此幸福的在他怀里如此睡着,她好似舍不得醒过来一样,就那么一直睡着。

    男子的双眼已近通红,他双手托着小女孩平放在床榻上,又看着她手里抱着的木雕,他似乎恍然间明白了小女孩为何要让自己雕一个她娘亲的木雕。因为在她心里,爹娘一直都在陪伴着她。尽管现实的残忍不曾给过小女孩一丝期待,但无论在多么严寒的角落,她那颗小小的心,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呵护般的温暖着。因为她相信春天,哪怕这一天可能会很远,但她知道,总会有冰雪消融的那天。只是那个春天,在这个冰冷雪夜里再没能苏醒过来,或许她看到了,可她再也没有等来。梦,有时候太脆弱,但依旧有人靠着这份脆弱,坚强的活着。

    月光洒在这宁静的十里坡,分外宁静。万籁俱寂深夜的如同毫无生气的荒漠。而在这由白雪堆积的荒漠里,那座小小的木屋如同毫不起眼的一粒沙。三个小黑点缓缓向木屋移动,慢慢的临近木屋外,停了下来。现出三个身罩黑袍的人。三人也不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并排站在门外,矗立在那里。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沧桑的身影,带着一身疲惫,冰冷的脸上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就那么一步步朝三人走去,身上单薄的衣衫被风吹的噗噗作响。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两鬓斑白。周身萦绕的雾色光影不断闪动,隐隐泛起了一丝暗红。他每走一步,声音都一字一字从喉咙里迸发出来,低沉,如同来自暗夜的杀神,远远看去,冰冷,刺骨。

    “我一生执迷武道,一路踏血而行,手刃过敌人,误杀过兄弟,错杀过亲朋,枉杀过无辜。在我弑杀的亡魂里,有善恶,有对错,可我从没后悔过。也许我选择的是一条错的路,我或许会死在这条路上,可我依旧想走完这条路。而当我要斩断这条路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此刻我才明白,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种选择......也从没有人想让过我停下来.....”他就那么走着,像是自言自语的疯子,周身萦绕的光芒越来越发浓郁起来。

    往日音容随风过,证道与否又如何?原来最在乎的,从来不是一直坚持的东西。

    “不好,他要破境!动手。”为首站在中央的黑衣人,看着武七杀周身血光不断凝聚,满脸惊骇。当下毫不迟疑,立即抽出腰间长剑。迎身而上。他知道,只有这个短暂的契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如果对武七杀就此突破,他们三人原本的受命非但无法顺利完成,还要丧命于此。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不曾想出现了如此变数。

    “今晚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我要把你们挫骨扬灰,给我女人抵命,换她九泉安宁。你们居然对一个孩子动手,该杀!该杀!该杀!”嘶吼声撕开了这十里坡最后的安宁。

    暗红的身影隔空消失,下一刻迎上森白的剑刃,弹指避开迎面而来的长剑,狰狞的脸上,双眼已成一片血海,擦身而过的黑衣人双目对上这对眼睛,心里不禁一个颤抖,那是来自灵魂威慑,他此刻觉得与自己交手的不时一个人,而是一个堕入魔道的疯子。

    武七杀身形闪动间,不断从三人身边游走着,犹自施展着每一个招式,对迎来的剑影不避不闪,不理会伤在身上的每一剑。并指入刀,一刀,两刀,每在三个黑衣人身上割一刀,他的笑容就浓郁一分。三个黑衣人身形连闪,纷纷后退,把武七杀围在当中,纷纷看向自己满身的伤口。相互对视一眼,再次挥剑而上,他们知道,今晚这场血战已经无可避免。

    双剑迎胸,两个黑衣人分从左右,剑气退雪三尺。寒光映月,在雪地上映射处片片剑影。不再保留,二人已尽全力。武七杀狞笑着,衣服上满是伤痕,有些颇为严重的伤口一开始泛出血迹。

    “我会让们一个....一个的,痛苦的死去,我要让你们慢慢感受那种痛苦。”他已经疯了,此刻的支配他的是复仇恨意,他释放出内心最深处的魔鬼,享受着鲜血洒落带来的复仇快感。

    双臂化刃,不断接向面前的双剑,双掌入伸缩不定的游蛇,缠绕在两把剑身上,让黑衣人猛烈的攻势,慢慢被压制下来。随后单掌化指点在一个黑衣人小臂上,指尖运力。振掉面前黑衣人长剑,长剑瞬间脱手。刚想退后却被武七杀攻势未停的手掌一把掐住下颚,瞬间动弹不得,血红的真气顺着他的脖子蔓延至他的周身,然后汇聚到他的头上,他感觉脑袋里如万刀划过般疼痛,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被万道刀罡一道一道划过,他想连痛苦的嘶吼都无法出声。眼见旁边的黑衣人不妙,另一个黑衣人急忙剑尖调转,斩向武七杀的手臂。